第十二章
倪學寶想起來了,原來相鈴那天說的是真話,她真的以相柳的名義向周府回了婚函。「周小姐一路舟車勞頓,我馬上請人安排廂房,一切等大爺回府再說。」
「我三哥送我到相府後,先轉至其它地方處理要事,隨後會來與我會合。」
「等周三爺到,我會馬上通知周小姐。」倪學寶示意婢女先送周小小離開。
「小姐,你怎麼能讓她住下來?」小翠急得擰起眉頭。
「來者是客啊!」小翠對她總是唯唯諾諾又帶著尊崇,現下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倒是新鮮。
「客人有好壞,你剛才沒聽見嗎?她是來找未來夫婿,還指名道姓是相柳爺,這分明就是聽聞風聲前來探究的,你應該要安排她住到客棧,怎麼可以把她留在相府里?這樣做,豈不是先示弱?」小翠在水雲閣雖然還沒有正式掛牌,但是看太多女人爭寵的手段。
「小翠,女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其它女人,而是自己,怎麼看待自己才是重點。如果男人有異心,要納妾,絕不是哭天喊地就能拉回來,因為心變了就是變了,不愛就是不愛。所以女人要學會找到自己的優點,憑藉優點多愛自己。如果連女人都不愛自己,又怎麼能乞求別人來愛?」
「可是……」
「很多女人搶著要大爺,我也是很多男人搶著要啊!」倪學寶拋了記媚眼。
小翠看傻了眼。寶小姐真的很美,而且美得很特別,難怪水雲閣的花魁雨情姑娘在觀音宴那天願意演那場戲。當雨蒲姑娘知道寶小姐要接管水雲閣時,曾經公開對閣里的姊妹們說:「大家未來不再是男人的附屬品。」
當時她還懵懂,現在總算有點領悟。
「寶小姐,你一定會成為相府的當家夫人。」
倪學寶巧笑倩兮,打趣的說:「為什麼是夫人?搞不好是當家主人。」
「寶小姐,這話不能隨便說啊!」小翠驚慌失措,連忙環顧四周,擔心有人聽見。
「哈哈哈……小翠,你好有趣喔!」
隱在窗邊的一雙黑眸,帶著若有所思,離去前,再深深的看倪學寶一眼。
【第七章】
晚膳時間,倪學寶代替相柳宴請周府一行人,畢竟相柳不在,不管他們來意為何,總不能失了主人家的氣度。
「寶小姐,依我看,今晚就讓周府的人自行用膳吧!」
「為什麼?」倪學寶注意到游總管神色有異,「發生什麼事嗎?」
「楊夫人也來了。」
相鈴?這下子有趣了。
「游總管,我百分之百確定楊夫人一定是知道相柳不在府里才敢上門,所以她的目的是想見我,沒有見到我就會想盡辦法刁難你,既然如此,我乾脆見她一面,反正她只是想對我下馬威罷了。」
「可是大爺那裡……」
「如果他怪罪下來,就說是我執意這麼做。」罔顧游總管和小蝶的擔憂,倪學寶拎起裙擺,率性的走向飯廳。
「小姐,小翠覺得……」
「再勸我,你就別跟來了。」倪學寶成功的讓小翠閉上嘴。
飯廳設在滿雲樓,屬於外院,從禹樓過去,必須穿過門字型的曲廊。一路上倪學寶好心情的跟傭僕們微笑。外院專門招待賓客,為了相柳喜好安靜的個性,內院的傭僕不像外院那麼多,但是挑選的人必定百分之百的忠誠,之前的王嬤嬤就沒有資格調動內院的傭僕,只有游總管才有權力,現在這權力落到她的身上。
滿雲樓以紫檜木搭建,冬暖夏涼,精繡的壁畫遠看成山,近看流水潺潺,絲線在不同角度下閃閃動人,彷彿真的水光波動。
一群人聚在壁畫前,驚嘆連連。
「很美吧!這是水綉坊這一季推出的新款家飾品,大秦方面也是讚不絕口,已經大手筆的下定,如果各位有興趣,回去之前不妨到水綉坊一趟,那兒雖然沒有成品可供挑選,但針對不同需求,有多種尺寸和圖樣,也可以依客人的要求,進行獨一無二的圖樣設計。」倪學寶微笑的說。
「聽倪小姐這麼熟悉的解說,想必水綉坊也是貴府的產業之一啰!」一名男子打開扇子,風度翩翩。
「這位是?」倪學寶愣住。
「你這賤蹄子,就是下人嘴裡的寶小姐?」相鈴翻個白眼,十分不屑。「我還道是誰呢?懂不懂禮數?還不來拜見大姊?」
「大姊?」倪學寶裝迷糊,四下環顧,「我只有一個姊姊,名喚學柔,但是她不在這裡啊!」
「粗鄙又不懂進退,真不曉得相柳哪隻眼睛有問題,居然挑你侍寢!」相鈴嘴巴不饒人,把在相柳那兒受的氣全出在倪學寶的身上。「周小姐是相柳未過門的妻子,你只是先幫她照顧丈夫,當然得稱呼她一聲姊姊,居然連這種道理都不懂!」
「小紅,吩咐廚房先上點降火氣的甜品好了。」倪學寶依舊微笑。瘋狗亂吠,她沒必要一起瞎起鬨。
站在一旁的小紅應了一聲,連忙下去交代廚房。
「這位想必是周三公子,你和周小姐遠道而來,大爺有要事外出,無法親自招待。不過我在這兒應該會影響各位用膳的心情,不如就先退下吧!」倪學寶不想繼續聽相鈴口出惡言,反正她露個臉就可以了。
「慢著,在下周顯榮,可否請教姑娘名字?」
「閨名不值一哂。」倪學寶清楚他眼底的火光代表什麼意思,因為看太多這種仰慕者。
「方才我稱你倪小姐,你沒有反駁,所以你是倪學寶小姐,也是近日接掌水雲閣的管事吧?」
「什麼?她是老鴇?」相鈴大驚。相柳在想什麼?簡直是侮辱相府門風。朱門繡戶,誰會這麼光明正大的讓娼妓入門,甚至還讓她掌理相府?這成何體統?
「老鴇又怎樣?」倪學寶沉下臉,「在這戰荒年代,有少過夫賣妻、父擲女嗎?誰曉得下一刻鐘,楊夫人會不會還是楊夫人?」
「你……」
「倪小姐,你別誤會,在下只是傾慕你的行商手法,絕對沒有嘲弄的意味。」周顯榮的一番話,讓相鈴的臉孔一陣青一陣白。他這不是甩了她一巴掌嗎?行商手法?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明明就是透過其它老鴇……
「周三公子儀錶非凡,非泛泛之輩。」
「好說,小妹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對於未來的親家,我們兄弟當然會花點工夫調查。」
是調查財富的多寡吧!倪學寶心知肚明。看樣子,這位周三公子不好處理。
「小翠,我們走吧!」
「希望來日可以與倪小姐交換行商心得。」
倪學寶朝他微斂裙倨后,緩緩離開滿雲樓。
怎麼還沒有回來?相柳明明說好這趟到益州預計兩天就會回府,怎麼現在還不見前導回報?到底是怎麼回事?倪學寶望穿秋水,心神不寧讓她無心公事。
「寶小姐……寶小姐!」小蝶神色驚慌的跑過來。
「怎麼回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請你去打探的事呢?」
「寶小姐,涼王李軌稱帝,現在怎麼辦?」
涼王李軌?倪學寶拍著腦袋,她記得在客棧聽來的消息是李軌起兵攻佔關口,所以河北走廊是他的勢力範圍,她在賬冊上看過那些畫著奇異符號的支出,金額龐大,如果她沒有猜錯,應該是相柳向李軌輸誠,但隋衰唐起,應該是李淵當皇帝才對啊!
益州是隋西京政府的版圖,如果相柳能夠隨意往來其間營商,除了擁有火雲閣外,一定還有其它原因……莫非他用兩手政策?
這種兩方捐贈的手法在二十一世紀很常見,很多企業家為了不得罪政黨,都會均分政治獻金,當成是買保險。
但是古代不同,戰亂時雖然可以獲得恐怖平衡,但到最後勢必得選邊站,牆頭草的行為一旦被揭露的話,難保戰後不會面臨清算。
倪學寶扳著手指計算,現在是西元六一八年,所以戰事就快弭平,她連忙修書,最後蓋上相柳要她好好保管的玉鑒,這是水雲閣的管事證明。「小蝶,你找火雲閣,傳這封信給土雲閣,信的內容機密,務必交給土雲閣的主事者。」
信中的內容很簡單,她要求土雲閣提供白銀萬兩給李淵,而且務必要求李淵立下借據,只要借據在手,不管李淵借多少,一律交付該款。
倪學寶知道事有緩急,只能等相柳回家再向他解釋,只是她該怎麼說明為什麼一面倒的支持李淵?尤其最後李軌成為臣軌,受李淵封任為從弟。
唉!好煩。所以她討厭政治議題嘛!
相柳,你可安好?千萬不能有什麼差錯啊!
「小翠,你等會兒去通知城裡的金雲閣,告訴朱掌柜,明天起,連三天發給窮苦人家白米三斗,就說是為涼王繼位,天下將平所做的義行。」
「好。」
「小姐,楊夫人求見。」小丫頭是外院的人,遮搗著臉,口齒不清的稟報。
倪學寶蹙起眉頭,「你是香丫頭吧!把臉抬起來。」
秋香顫巍巍的抬起小臉,紅色五指印盤據左臉頰。
「這是怎麼回事?」秋香才十一歲,手腳卻十分利落,倪學寶不舍她去柴房做粗工,所以讓她到客房服侍賓客。「誰出手的?」
「楊夫人一早就要小的帶她到內院找小姐,但內院規定,未獲主人同意,不可擅闖,小的已經跟楊夫人解釋過,她硬是不聽,一連打傷了好幾個姊妹,秋香只好……」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下次遇到這種蠻不講理的客人,就先告訴總管,總管不在,就直接告訴我。楊夫人呢?」
「在外院,秋香不敢讓她進內院。」
「你跟我來。」倪學寶雖然尊崇以和為貴,但是不表示可以任由人爬到頭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