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瀘水難渡三城
孟獲被縛在帳前,披頭散髮,引來蜀軍紛紛圍觀,孟獲左右怒視,恨不得將一雙眼直接瞪到那些指指點點的人的身上。
可惜,口中被塞了布,不然他定要破口大罵一番。
劉禪揮退了圍觀眾人,「孟王欲借朵思大王之手,除滅我軍,賺我軍入死泉,不想我軍有上蒼庇佑,全然無恙。如今,孟王又再度被擒,可願降否?」
「呵,蜀中竟是無人了嗎?怎找一小子來同我議和?」孟獲斜眼睨著劉禪。
「孟王錯了,我不是來與你議和的,而是來問孟王,可願歸降?」劉禪眼中笑意不減,只是背在身後的拳頭握緊了些。
「歸降?小子在說笑嗎?汝使計擒我,又非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敗我,我如何肯降!」
「既然不願,那便再放你回去,等你重新整合兵馬,再與我軍決一勝負,孟王,這般可好?」劉禪命人替他鬆了綁。
孟獲狐疑:「你肯放我走?」
劉禪坦然道:「自然。只不過下次再擒住,你若再要不服,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孟獲前腳剛踏出轅門,劉禪卻在他身後喊了一嗓子:「孟王,好生守住三江城啊,莫要再棄城而逃了!」
「咚。」
孟獲腳下踉蹌,撲在了地上。
劉禪忍著笑,眼角的餘光一瞥見郭嘉的身影,又立馬換了樣子,蹭到郭嘉身邊:「嘉嘉,我剛才表現得好不好?」
臉上滿是期待的表情,意思就是,嘉嘉,快來誇讚我一番。
「嗯,大公子說得很好啊。」郭嘉讚許地回了個笑容,赫然發現,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已高過他的肩頭了。
劉禪跟著他,邊走邊道:「嘉嘉,你怎麼能確定孟獲肯定會往三江城?」
「三江城原是祝融夫人的祖地,孟獲如今接二連三兵敗,一路從永德退到這裡,除了三江,嘉想不到,他還能往何處去?」
劉禪歪著腦袋看他:「那為何嘉嘉一定要收伏他呢,擒了兩次,放了兩次,這般冥頑不靈的人,還一再對他忍讓。」
郭嘉笑道:「不留他,難道讓大公子留在這裡管束蠻人么?」
劉禪眼珠咕嚕一轉,恍然道:「以蠻人治蠻人。」劉禪嗷了聲,一把抱住郭嘉,認認真真地說道,「嘉嘉,父親當年對你有芥蒂,不過……禪兒保證,一定不會像父親那樣。嘉嘉,你留下來吧。」
郭嘉推了他兩下:「大公子又聽到什麼了?」
劉禪搖搖頭,踮了腳,在他耳邊說:「那日子龍來找我,他說嘉嘉你身體不好,這幾年來,又跟著他東奔西走,耗盡心神。他說他虧欠你太多,太多了。這一次你中毒,他怕你真的會……所以,子龍他……」
「他來向我請辭,戎馬十餘載,他說他如今,只想與你避離烽火。」
郭嘉腦中頓時一片嗡嗡作響,連面前的劉禪都有些模糊。
劉禪扶住他道:「禪兒明明知道子龍說的不錯,可是禪兒卻是私心。父親新逝,雖然我軍得了成都,可益州仍是未穩,張魯北據漢中,曹操依然獨大。而禪兒剛剛接位,許多事許多人,我都不懂。
嘉嘉,你再留下幾年好不好?就幾年,等禪兒並下了益州便好。禪兒保證,一定不會再讓你受累。嘉嘉……」
沒有殷紅的眼眶,沒有兒時撒嬌的軟糯,此時的劉禪,眼神通徹,分外清亮,而一抹潛藏的倨傲,終於開始慢慢生起。
言辭未變,可郭嘉卻已然看見。
曾幾少年,終成王。
淺淺的笑意衍在唇邊,郭嘉點頭道了聲「好」。
營帳里濕冷,趙雲特意讓人將把禿龍洞打掃了一番。山壁上,點著油燈,火光微微跳動著,郭嘉站在燈下,望著偶爾竄落的火星。
那日,華佗的話語言猶在耳。
「先生不曾問過,又怎知他會不願。」
劉禪告訴他,趙雲向他請辭……
而孫尚香說,她要擇一城而終老,擇一人而伴餘生……
郭嘉自言自語地說著:「子龍,若就此離去,可願放下?」
趙雲答曰:「只道與你一起,云何處去不得。」
郭嘉驀然轉身,已是跌進趙雲的懷中。淺吻細細落下,落在他微潤的唇。
摟著他的人,說:「奉孝,我一直自顧自地以為我能護你周全,可是,那日你昏睡不醒,那般脆弱,彷彿眨眼就會離我而去,我忽然發現,原來這天下與我無關。」
趙雲說:「我想走,然後,帶你走。」
郭嘉閉了閉眼,忽而淚滾落。
直到日色泛白,洞外吏兵通傳,銀冶洞洞主求見。
趙雲走出山洞,卻見劉禪竟然也在外頭等著。
「主公。」
劉禪朝洞里探了探頭:「嘉嘉呢?」
趙云:「奉孝還睡著。」
劉禪「哦」了聲:「子龍,楊鋒來了。」
「奉孝找他,便是篤定他能成此計。」
劉禪:「為何?」
「楊鋒本就是中原人。」
銀冶洞二十一洞洞主楊鋒。一身犀皮甲,墨色盔,腰懸彎刀。
劉禪舉了酒樽:「這次要麻煩楊洞主了。」
「哈哈,劉主說得哪裡話,奉孝來南地尋我,若不是我那兒遠了一些,其實該當早早過來的。哈哈。」楊鋒在蠻地呆得久了,性子也越來越同蠻人那般,嗓門忒大,「咦,怎麼不見奉孝?」
「奉孝他近日疲累,這會兒還沒起。」趙雲解釋。
楊鋒灌了口酒:「哎,他那時說要親自去找孟獲,我就同他說,就他那瘦弱的身子骨,怎能入得了這蠻地,這下可是受累了不。」
「楊兄這是又在背後數落我么?」帳簾被人掀起,郭嘉緩緩步入。
楊鋒哈哈一笑:「果然人後不能說人。」
楊鋒提到自己引了三萬兵馬,在三江城外紮營,來此地的只有他和幾個親信,雖然他不明白郭嘉的用意,但仍是堅通道:「奉孝,你說吧,這仗是要我作先鋒,還是援軍。」
「嗯,都不是。」郭嘉狡黠笑道。
「呃?」
楊鋒一時怔住,趙雲和劉禪也同時一愣。
不過晌午時分,楊鋒跨坐在馬上,對幾人抱了抱拳。
「奉孝,你們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馬蹄揚塵,不過片刻,消失在眾人面前。
郭嘉低低咳了幾聲:「大公子,我們也該出發了。」
三江城,瀘水、甘南水、西城水之交,三面臨江,獨一面旱路。
祝融站在城頭,似乎遠目盡頭,她已能望見呼嘯而來的蜀中大軍,望見千軍洶湧殺到,一雙秀目半斂,面上卻不知道神情哪般。
「夫人不用擔心。」孟獲走到她身邊道,「三江城有天險可依,只要我等奮力守住這一面,我就不信他蜀軍有翻江倒海的能力。
祝融卻道:「王,我們多少的天險,都讓他們給破了?」
孟獲沉默,冷下了眼神,道:「蜀軍未渡瀘水,便不算得入南境。」
瀘水,水流緩緩淌過,彷彿無聲無息,就能捲走水中的一切,包括那些意欲渡河的人命。
離開瀘水的範圍,蜀軍的營帳齊齊整整,主帳中,劉禪皺著眉頭問道:「只要我軍扎筏渡江,便能直抵三江城。嘉嘉,為何現在不能渡江?」
「我初入蠻地之時,不慎染上的,便是這個瀘水之毒。」
郭嘉的話語方落,卻有大將魏延出聲:「這水有何毒,想必是先生體弱,讓這林野間的毒蟲噬咬了吧。」
「主公,延願帶本部軍馬,先行渡江,拿下三江城。」
「魏將軍勿要意氣用事。」郭嘉的聲音亦是硬了些。
只是魏延仍舊不依不饒:「主公,延肯立下軍令狀,不擒孟獲,絕不退兵。」
劉禪看向郭嘉,郭嘉卻是搖頭:「大公子,嘉不贊成。」
劉禪於是道:「文長,你這番建議,就此按下,等子龍尋來了土人再議。」
「主公!」魏延甚是不甘地又吼了一聲。
「你先出去吧。」
待魏延走後,郭嘉面上頓時顯出了一抹疲憊,坐在椅之中,揉著眉心。
「嘉嘉,很累么?」劉禪在他身邊,替他扇著風。
雖是在萬安溪解了毒,但也如華佗所說的那樣,郭嘉此時最應該做的是休養身子,絕不是再四處奔波。
可惜,不言他們如今身在南蠻,何況,他既已應了下了劉禪,又豈能草草甩手。
「大公子,其實你可以答應他的。」
緩了一會兒,郭嘉睜開眼,就看到劉禪憂慮重重,「嘉歇會便好。」
劉禪憤憤不平:「不要。父親在世時,就說這個魏文長自視甚高,孔明也言其腦後生有反骨。如今父親剛剛過世,他就這般咄咄逼我,我若再任其妄為,那禪兒要如何在軍中立威。再者,他明知我敬你如師,他居然還是當著我的面駁你所言,簡直是不把禪兒放在眼裡。哼。」劉禪似模似樣地撓了撓郭嘉的胳膊,語氣婉轉了許多,「嘉嘉,你莫要生氣啊。」
郭嘉正想要摸上他的腦袋,不知怎的,笑容一時有些僵住,連同那隻懸在半空的手。
「大公子不必為了嘉,同他們生分了。」
「生什麼分呀。」劉禪抓著他的手,自個兒把腦袋湊了上去,蹭了幾蹭:「入蠻以來,禪兒知他魏文長的心裡一直憋著股勁,覺得幾次擒下孟獲,都是讓子龍佔了功勞,他雖然嘴上沒說,那心底的怨懟並不少。所以這一次,我索性讓他徹底死心一把。」
少頃,郭嘉道:「阿斗當真是長大了啊。」
劉禪眉眼彎起,咧著嘴,笑得得意。
日高正午,魏延不顧劉禪之令,擅自領了本部,推筏入江。
魏延立在筏上,順水而往,隱約可見瀘水盡頭,孤然聳立的三江城。
「呵,瀘水有毒,豈不笑話。」魏延譏笑一聲,高吼著加快撐篙的速度。
「將軍,後面的大軍並未跟上。」副將慌張稟報。
「怎麼回事?」
副將支吾著:「好像是被趙將軍給攔下了。」
魏延大怒:「我的兵,與他何干!」
偏在這時,副將突然身子一晃,一下翻進了水中,再浮起時,口鼻出血,竟是猝然死了。
「將軍,這……這是……」
身邊人人驚詫,筏子上的兵士居然一個一個地跌入江中。
「砰!」
魏延也是眼前一花,忙將大刀拄在筏上,死命拽緊了。
視線漸漸模糊,模糊了遠處的三江城,明明就該在眼前了啊……[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