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白慎知道秦亦灝和秦戰兩個人對姜衫有多重視,他想見到姜衫也就只有趁著秦亦灝剛回來,兩人都被支走這一段時間才有可能進到病房裡去,因此帶的人很多。
秦烈在外面守著,過道上除了秦戰派來的戰士站作兩排守著外,秦亦灝的人也在入口處嚴陣以待的站著。
秦家和白家是老對頭了,兩方一見面,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子劍拔弩張的硝煙味。
秦烈一看到白慎帶的人,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軍營里戰士里是禁止在任何私下場合械鬥的,因此白慎帶的都是穿著便裝的大漢,這樣一來秦戰派來的戰士就只能被動的攔著,很容易就被他們鑽空子闖進去,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也就只有同樣一身便裝的秦家人了。
白慎長相儒雅,即使內心著急,依舊保持著白家那固有的虛偽的風度,他拍了拍秦烈的肩膀。
「我只是想進去問一問消息,你們做什麼擺出這樣一番架勢,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秦烈不卑不亢道:「姜衫小姐近些日子受到了驚嚇,身子骨虛,實在是不適合見客人,上面的人要詢問消息也都被擋了回去,白先生不如稍等上兩天,等姜衫小姐身體修養的好些了再來探視。」
這樣的套話怎麼能糊弄過去白慎,他握住秦烈肩膀的手緊了緊,他的力道極大,落在肩膀上宛若一隻虎鉗,那力道能捏碎骨頭一般。
「我要是不願意等呢?」
秦烈道:「還請您別為難咱們。」
白慎一腳就踹過去了!
秦烈躲都不躲,悶哼一聲,身後的秦家人瞪著虎目氣憤的站直了身子,白家人也不甘示弱,威脅的瞪了回去。
「我這手下護短護的厲害,得不到阿岐的消息怕是不肯離開,你們要是不讓開,就只能橫著出去了,手下的人衝動起來也沒個分寸。雖然這裡正巧是醫院,可要是你們齊齊住了進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再說一遍,讓開!」
白慎身上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笑著說出一番威脅的話,也讓人止不住的心頭髮涼。
秦烈卻只道:「抱歉,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白慎點了點頭,嘆息一聲,「那隻能這樣了。」
話音一落,白家人呼啦一下子全部沖了上來,秦家人站成一排,都是接受過正規訓練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彼此又早就看不慣眼,只等著什麼時候能有機會報復上一把。
又加上一方窩火,認為秦少的人是因為白岐才糟了這麼大的殃,另一方焦灼,找不回小主子就像丟了主心骨,這下都是卯足了狠勁兒的想要大幹一場。
病房門口處站著的戰士不能上前跟著動手,急忙竄過來想要攔著。
正當一片混亂時,病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讓他進來吧。」
姜衫站在門邊,黛色的細眉,略顯得蒼白的臉,下巴尖細,唇上沒什麼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精神還好,卻的確是有些虛弱的樣子。
她剛才在輸液,知道外面鬥毆的巨響才轉醒,拔了針頭走了出來。
「姜衫小姐!」秦烈著急,「你快進去。」
姜衫搖搖頭,還是那句話,「讓他進來吧。」
秦烈最終還是沒能拗過姜衫。
白慎進了病房,姜衫給他倒了杯水,他沒喝,眼睛深深的看著姜衫。
姜衫坐回了病床上,針頭拔的急,上面還沾著血跡,透明的液體順著針尖緩慢的淌落在地上,細細的水線在米白色的地板上蔓延。
「我來就想問你一句話,阿岐在哪裡。」
白慎慢條斯理道。
姜衫搖搖頭,沒說話。
白慎又道:「白岐前陣子傳回來過消息,說是你們兩個在一起,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你現在想告訴我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姜衫兀自沉默,宛若靜止了的雕像,白慎的怒氣頓時就起來了!
急怒攻心下,白慎反倒笑了。
「我早告訴過那個傻小子不要跟你走的太近的,他不聽,表面上裝作順從了,原來私底下仍舊和你來往不斷。他是白家這一代最寄予厚望的一個,我從小悉心教導他,管教也嚴,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軌跡在發展,可偏偏出來了你這麼個變數,我說過他總有一天要毀在你手上,他不信,可你看,為著你他闖了多少禍?」
姜衫像是聾了一般,垂眸看著床單不吭聲。
白慎也並不在意她的反應。
「你知道他當初為什麼要去當兵?他本來是要去英國念金融的,學校都選好了,從小到大他的志趣一直都不在軍政上,是我硬拗著他去的,我跟你父親交好,可什麼叫交好?以白家的手段,稍稍出手就能毀了那時候的姜家,以他那樣的性格,那次竟然會為了你出手傷人,還被人告到了家裡,我怎麼能饒了他?平白毀了我對他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和心血。」
「他對你太過上心,我就親自給他送女人,戒了這些七情六慾,才好更穩固的掌權這吃人的白家,不然連骨頭渣都沒得剩。他幫你,我就助了那害你的人,你當他斗得過我?無知稚子,他的一切都我給的,怎麼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可嚴防死守了這麼多年,我以為總算是讓他戒了對你的執念,哪想過我這聰明絕頂的兒子一直都是在跟我打機鋒,說到底還是為了護著你。」
「他在外面建了公司我竟然是不知道的,一直到他跟秦亦灝對著干,我才察覺出端倪,你說這小子藏的可真深,到這時候才攤牌要退出軍界,放了經營多年的大好前程,去做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商人。我哪裡會不知道他是為了逃過我的桎梏,說到底竟然還是為了得到你,他卻不想想,沒了白家的幫襯,秦家那樣大的勢力,哪裡是他能扳的動的,惹怒了我,你不是照樣差點命喪黃泉,他最後還不是要乖乖的跟楚家聯了姻?」
白慎點了根煙,吞雲吐霧含含糊糊的講,「你說那時候你怎麼沒死了?原本不被我看在眼裡的丫頭片子,竟然也能攪合出這麼一灘渾水,連白楚兩家的合作都被你攪黃了,你說你是不是個掃把星?」
白慎越說,姜衫臉色越白,白慎彷彿很樂意欣賞她此刻的倉惶,臉上竟然還帶了兩分愜意的笑意來,滿是惡意的看著她,最後下了總結。
「阿岐本來應該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你一步步毀了他,還來做出受害者的模樣,你說你虧不虧良心?他可不欠你什麼,那麼,你是不是也該說說,我的阿岐現在又被你弄到哪裡去了,是生是死,做人總得有點羞恥心,說吧,你欠他的,姜衫。」
說完,白慎不怒自威的視線盯住姜衫,等著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白慎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上,靠的並不只是白家老一輩的支持,攻心為上,他一向知道怎麼抓住人心最薄弱的一點,再給予最迫人心魄的一擊,總得讓人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才會罷休。
他習慣了盡在掌握的感覺,姜衫不肯開口,他就總有法子能迫著她心甘情願的說出來。
看,她這麼就開始愧疚,開始心虛,開始心疼,開始羞愧於自己長久以來跟阿岐的對壘了嗎?
透過白茫茫的煙氣,白慎信心十足的等著姜衫說出白岐的下落。
而姜衫也的確如他所料,終於抬首看了過來。
可出乎所料,姜衫勾勾唇,臉色極白,那話卻並不是白慎以為的妥協。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從來都是人心。」姜衫淡淡道:「權勢、金錢、美人、追名逐利,你愛這些,就把人看做機器,也將這些強壓著灌輸過去,你只有白岐這一個兒子,就把你滿腔的野心也全部給了他,人又不是狗,你把自認為好的給了他,他就得感恩戴德的討過來,然後有了忤逆就是罪過,生出了外心就是業障。你說的對,我不是沒有疑惑過白岐為什麼在短短數年間變得越發讓人看不透,認不出,倒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原來根源還是出在了你這裡,可人在做天在看,你這樣沒心肺的人,倒也不怕遭了天譴。」
說到這裡姜衫有些出神,白慎的臉色卻有點冷,眼神變得狠戾起來。
「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說出他的下落,你放心,他真出了事,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姜衫低笑。
「你看,這就是我們分歧最大的地方。」
白慎冷冷的看著她。
「你說是你把他教導成這副模樣,他的冷血、涼薄、視他人為草芥、從不潔身自好、行事自私又唯我獨尊,你全部推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後他就沒了所有的罪過,成了這世界上頂頂倉惶又無可奈何的可憐人,然後因著他的行為被傷害過的人,別人因為他的無可奈何而被一夜崩塌了的苦心成果,就成了無罪的了,全部歸咎於他所受到的教導,全部都怨了這老天規定了的給予他的種種無奈和逼迫。很多時候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苦心的營造著自己無罪的證明,卻不知道這才是這世上最自私也最可笑的作為。」
姜衫一寸寸的撫平了被子的稜角。
「狠毒的人自有狠毒的人的一套生存法則,我如果脅迫了你,用你所珍視的東西來威脅你,然後用刀盯著你的心口告訴你,快去,把那些擋了我的路的孽障給毀了、殺了、碎屍萬段,然後你便動手了,且問問法律,問問道德倫理,你動了手,便全是我的罪過,你也就不用承擔一切後果,就沒了手刃后的惡果要吃嗎?」
姜衫搖搖頭,臉色還是白的,深如古井般的眸子卻沉凝陰翳。
「不,當然不是,再多完美的理由都不能拿來作為犯罪的借口,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受過傷害的人,那傷害早已經不能夠消除,毀掉了的事物,也永遠沒辦法再全然粉飾太平的當做完好無恙。如果因為一句『迫不得已』就能夠消除所有的罪惡,這芸芸眾生里,這有著自己的規則的世界也就早已經亂作了一團,再沒有道理可講了,你是認為我該有愧疚感嗎?」
姜衫輕聲道:「不,你那句話還是錯了,他就是欠我的,欠我良多,這亘古未變的規則,不是你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你不是神佛,沒有制定規則的權利,不過因為你自私的本性,也許必定是聽不進去的我的這一番『謬論』的。」
白慎早已經被姜衫的話說的怒火攻心,他氣急了,從來沒有敢這樣來頂撞他,也從來沒有人能把臉面撕的這麼破,全然不顧及後果的來當面打臉羞辱。
可偏偏姜衫的每一句話他都無力反駁,這才是老謀深算的白慎最無法忍受的。
「歪理!」白慎有些氣急敗壞,「一派胡言,你說的全部是歪理!無知的女人,少拿這些話來搪塞我!錯了又怎麼樣,沒錯又怎麼樣,還等著我來親自給你認錯不成?我就問你阿岐在哪裡!他到底在哪裡!」
被角又卷了起來,被壓了半天,那稜角處再沒有原本的平展規整,白色的被面上有著明顯的褶皺,就像揉過了的紙張,你再怎麼翻轉,皺了就是皺了,努力的去壓還是不能夠讓它恢復原有的平展。
姜衫耐心的壓了一遍又一遍,就在惱羞成怒的白慎耐心徹底告罄時,她終於再次開口了。
「白岐啊。」姜衫語氣輕飄飄的,臉色像身後的粉刷過的牆壁一般,白的驚人,愈發襯的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幽深如井。
「他死了。」
她說。
白慎以為自己幻聽,臉上的慍色還沒有散去,仍舊仇視的看著姜衫,儒雅的臉上還帶著惱羞成怒的猙獰。
半晌,白慎才道:「你說什麼?」
姜衫垂眸,「我說,白岐死了。」
白慎手一顫,煙蒂猛地從指間垂落,臉色驟然漲的通紅,他惡狠狠的站起身來,笑的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那樣子是絕不肯信她的。
「你胡說什麼!別拿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來敷衍我!他再對不起你也算是曾經護著過你,不咸不淡的你怎麼敢這麼咒他!」
姜衫就沉默下來。
被角總算是被撫平了,可下一刻又皺了起來,她專註的看著那一處褶皺,這模樣終於惹惱了白慎。
「賤人!」
白慎上前一步,大力的揮舞著手臂,一直在門外注意著裡頭異動的秦烈快速的推門進來,正好攬住了白慎欲圖動手的動作!
「您僭越了!」
「啪!」
房間里還是想起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秦烈焦急的臉上一雙眸子驀地瞪大,白慎也愣在了當下。
「啪!」
又是一聲脆響。
姜衫不緊不慢的收回了因為使力太大而通紅的手。
「賤人?這話倒不如還給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你受挫了,被踩到痛腳了,原來還是知道些疼痛的,別人的命就都是草芥,你們一個個害我,辱我,日日夜夜恨不得能盼著我死了才好,怎麼大發雷霆的倒成了你?」
白慎被秦烈死死的抱住,他怒吼著,氣的目眥欲裂,卻還是只能站在原處受著,生生氣的恨的怒的眼睛都充了血!
「你當你是什麼。」姜衫臉色越發白了,笑卻穠麗,「你又當我是什麼。」
這時候得了消息的秦亦灝已經趕了過來,恰巧看到秦烈在死死的抱住劇烈掙扎的白慎。
「我要廢了你!賤人,你等我,我白慎他媽的今天不廢了你我誓不為人!」
秦亦灝原本就不曾偃旗息鼓的怒火迅速的涌了上來!
此時在漫天的風沙中,斯文男人一行人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巴拉迪追的很近,他們已經折了不少人手進去,幸好帶來的醫生保住了,還在後面緊急的救治著被他們拚死搶回來的白少。
可他們現在也已經被追的迷了路,為了躲避追兵,進大漠深處的他們沒有一點通訊信號。
斯文男人急的發瘋,再拖下去,白少就真的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