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讀琴音

夕染本來想好好逛一逛的，可是這山離街市實在是太遠了。他們走回有人煙的地方，天已經徹底黑了，街上沒什麼人。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夕染有些失落。

朝暮看了她一眼，又抬頭看了看天，語氣和緩地對她說。

「天黑了，先住下吧。」

朝暮說著，繼續往前走。夕染雖然不願意在人間的一天就這麼度過，但是她是拗不過朝暮的，只好跟著他走。

夕染以為朝暮會找個客棧住下，可是過去好幾家客棧了，他也不看一眼。難不成他有自己打算住的地方？這個朝暮，在人間還有住處，夕染想到了一個詞，狡兔三窟……

走著，她看到路邊有一個賣小飾品的攤子，賣的配飾和面具。攤主已經準備收攤了，擺的飾品已經收拾好，正收拾掛著的面具。

夕染極愛面具，忍不住駐足看了一會兒。這面具精美，和燈會上的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上面還有個狸貓面具，和她之前買的很相像。

朝暮感覺身後的腳步聲聽了，便回頭看。只見夕染站在攤位前，若有所思，眼神盯著那張狸貓面具看。瞬間，心像是猛地跳動了一下，朝暮不由得伸手放在了心口。

他緩緩走了過去，聲音比平日柔和。

「你想要買嗎？」

夕染只顧著看面具，沒有發現朝暮語氣的變化，只是輕輕搖搖頭，說。

「不了，我已經買了一個了。」夕染說著，把視線收了回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喜歡，總是想多看兩眼，我們接著走吧。」

夕染對朝暮笑了笑，似乎是耽誤了行程很不好意思。

朝暮聽了臉色並無變化，過了一會兒，輕輕恩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聽到她喜歡狸貓面具，心有一些高興。可是深想又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如果她真的記起了往事，恐怕終究為敵。

朝暮深深嘆了口氣，夕染也聽到了，扭頭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朝暮並沒有解釋，只是帶著她來到了一座山上，在山頂的茅屋前停下了腳步。

夕染看朝暮停了下來，也駐足打量眼前的這間茅屋。雖然簡陋，看起來很有年頭，但是好在夠大，兩個人住是沒問題了。只是不好的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明天要出去還要走很遠的路下山……

「這居然還在這兒……」

夕染走進去，邊打量邊自語著。

一旁倒水的朝暮，身形一僵，說話都有些顫抖。

「你還記得？」

他猛地回頭，臉上有些嚴肅，目光緊緊盯著夕染，像是等她回答。

這茅屋，他只帶兩個人來過。一個是昭昭，之後就是她……其實，這也是一個人吧。只是，朝暮一直以為歷劫之後，她記憶全都消失了，如今，是要記起來了嗎？

夕染自然不知道朝暮想什麼，臉上是茫然，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他的話？

「我記得什麼？我只是看這房子這麼古老，還在山頂，居然還能保存這麼完好。」

夕染說著，又自顧地打量起來，絲毫沒察覺到什麼不對。

當然很完好，萬年來，朝暮一直用法力維持著。

朝暮看著她來回走動的身影，垂眸。真是糊塗了，怎麼可能記起來？要是記起來，這萬年她怎麼會杳無音訊？朝暮失落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她想不起來也好，如果永遠不會記起，說不定是件好事。

這大概是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

朝暮靜靜想著。

天色已經黑了，可是夕染一向不喜歡早睡，而且初來乍到，更是睡不著了。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沒有困意。這個時候，她耳朵就異常地靈敏，她隱隱聽到院子里有琴聲。

這個時候了，朝暮還在彈琴？下凡來了，還不忘彈琴享受，真是個怪人。

夕染想著，笑著搖頭，披上衣服就往院子里走。

雖是夏日，但晚上還是有些微涼。她抬頭看一眼天，繁星遍布，月光悠揚。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頂的緣故，這月亮比上次下凡在人間看到的更為明亮。

朝暮在院子里撫琴，古琴聲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夕染站在離他三米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月色如水，柔和地灑在他身上，撫琴的男子絲毫不覺，依舊是沉迷地撥弄著琴弦。夕染覺得，這像是一幅多了聲音的山水畫，而朝暮就是畫中的仙。

這個想法一出，她才想起，朝暮本來就是神仙，如此不染塵世也是應該的吧。

朝暮似乎感覺到有人在，頭微微偏，看到來人是夕染。他略微驚訝，隨後是平和的笑容，輕輕開口。

「你怎麼沒睡？」

不知道是因為在夜晚，還是夕染睡糊塗了，她居然覺得這聲音中帶著一絲柔情。

這個想法給她嚇了一跳，渾身都抖了一下。這一定是她躺迷糊了，發生的錯覺而已，想著，也不覺尷尬了。夕染看旁邊有個木椅，直接走過去坐下，笑著說。

「我不習慣睡這麼早，而且有琴聲我睡不著。」

聽了夕染的話，朝暮輕輕笑了，修長的手指依舊撥弄著琴弦。

「看來，是我的過錯了。」朝暮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笑意更甚。「幾萬年，你還是頭一個覺得我琴聲吵的。」

聽著朝暮的笑，夕染霎時語塞，看來她又說錯話了。夕染連忙擺手，很肯定地說。

「不是的，上神的琴聲很妙，凄婉動聽，總覺得之中暗藏著故事。聽著就像是在看故事，倒真有點想哭了。」

夕染不知道這話有沒有表達清楚她的意思，雖然這話聽著很巴結，但是卻出自真心。朝暮的琴音堪稱一絕，雖然連逍殿里連逍也時常撫琴，可是意境卻不相同。

朝暮的琴聲，居然讓她有些想哭……夕染被自己嚇到了。

朝暮並沒有發現夕染的異常，還在笑剛才她說的話，似乎被那話弄得很開心。開口都帶著些笑意。

「雖然聽著不太相信，但是還是很中聽。」

聽朝暮這麼說，夕染放心地笑了。看來神仙也不可避免，喜歡被拍馬屁啊……不過，那琴聲中的悲傷，倒是真的。她總是很在乎那個，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

「上神的琴聲為什麼那麼悲傷，是經歷過什麼很痛苦的事？」

夕染剛問完，就看到朝暮臉色微微一變，撫琴的手都抖了一下。琴聲戛然而止，朝暮手輕輕放在琴上，臉上是剎那的失神。

夕染正奇怪，又埋怨自己不該問這些。這時，他聽到朝暮略帶痛楚的聲音。

「有的……是永遠不能忘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