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引導者之爭
印暄當時沒有注意,如今想想,這極可能是彼阿心結所在。
「我以前想過。」彼阿冷著臉說:「有一天說不定我會被趕離千戰世界。」
因為彼阿太過堅持「均衡」,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如同印暄會在乎人口、關注生人與亡者比例,會在可能要死太多人的情況下,意圖替某些人說情,希望放他們一馬,他是仁慈的王。
問題是,非定世界經歷太久的爭戰,又被千年權貴影響的太深,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恢復過來。彼阿是想慢慢來的,在今天聽見白嵌與他的王的慘狀前。
說真的,要是他聽見有人這樣當面跟君上說,要他退位,他肯定發狂。
「不要太小看非眠,我的存在意義,不是當幫凶,而是制止的柵欄。」
印暄伸手將彼阿的手拉過來,牢牢的握緊,眼神認真。
「不要忘了,你的君上我可是背景驚人,有黃金小獅子、有印琪,加上沒有成王,卻擁有無限趨近於王實力的你,一共『三位』世界之王給我做後盾,區區一個非定世界,只有我不要它的可能,哪怕是非眠,都沒資格趕走我。」
印暄本性極為討厭這種比背景、比勢力、比實力的行為,好在是口頭上用來安撫彼阿而已,那他就毫不客氣的誇張一點說。
彼阿不願表露出來的惶恐,徹底被自家君上的「霸氣」給打消。
是啊,君上的人脈如此強大,他不該這麼急,不該這麼擔心害怕。
「君上,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彼阿抽回手,縮小身體后,踩在了君上按慣例攤開的左手掌上,雙手插腰的堅決要求。
「好,一定。」印暄努力的想了一下,慢慢的,露出一個淺笑。「你嚇到他了,印暄。」
走在通道上,抱著島魚帶路的雪鶚,忽然這麼說。
即使他跟對話的那兩位離的距離極遠,因為這是他過去和王久住的宮殿,在這裡他有些特殊的優勢,比如知道所有發生在這裡的事之類。
跟在後頭,眼睛盯緊島魚的非眠沒有親耳聽見印暄和彼阿的對話,以他暗箭的能耐卻多少能猜到,那兩個會急切到需要另闢場地是要說些什麼。
非眠沒有絲毫後悔的堅定道:「我寧願把所有黑幕攤在他面前,讓他知道一個世界表面的安穩和幸福,是建立在犧牲了什麼之上,也不希望某一天我一個疏忽,他會被懷有異心的權貴設計推入致命的陷阱里。」
縱使知道毫不隱瞞的結果,是讓印暄的壓力漸增,更讓彼阿的情緒因此變得不穩定,畢竟,亞納跟著印暄處理亡者的事,只能由菲阿負責過濾各種消息情報,既不讓印暄脫離時局常態,也不能讓印暄受不了非定世界過於陰鬱的黑暗面,最後剩下一個彼阿能跟他聯手,一起去做勢必該進行的各種陰暗事。
彼阿太在乎印暄,所以本來在千戰世界無論如何大開殺戒都不在乎,卻在非定世界漸漸束手縛腳起來,越來越不幹脆俐落。
非眠不是在逼印暄或強迫彼阿,他單純是認為,半吊子的決心什麼的太危險,要嘛熬不住的發狂、要嘛突然分心而受傷、要嘛三心兩意出現差錯,不管是哪一種,真發生在彼阿身上,他會替這個惡魔感到不值。
明明是那麼強大堅定、我行我素的存在,怎麼可以這麼失敗!
「要嘛做了不說、要嘛說了不做,選什麼都好。」非眠聳聳肩,無辜笑著。
「你真放任。」雪鶚這句是稱讚。
「因為是我的雙王。」非眠這麼說時,臉上的笑第一次那麼溫柔。
「雙王嗎?」白嵌突然喃喃自語的說著,聲音像沒有注意的略大。
「想要?」那位王從發獃中回過神來,鄭重的詢問。
「好像不適合我們那裡,議會制的世界,一不小心雙王會變成互相對峙的兩方,如同王和將軍當初那樣,那群老賊最擅長這個了。」
白嵌最後選擇放棄,他設想中的,是有個強勢的引導者雪鶚,再來個霸氣堅定、不喜妥協的王,讓那群老賊多吃些苦頭,那才最好。
而雙王的話,名叫印暄的那一位,人是挺好,但就是……太好了。
「每個世界情況不同,可惜這麼好的雙王制,我們那裡不能用。」
白嵌連嘆了幾口氣后,看看自己的王、瞧瞧雪鶚,最後真誠的望著老是以古怪的,疑似很親近,如同看老友的目光望著他的非眠,「請好好珍惜。」
「當然。」非眠直接點點頭,他一定會珍惜的。
說完這些,沉默靜靜的充斥著,慢慢走著的幾人卻不覺得尷尬。
偶爾非眠會不死心的悄悄對某隻魚伸出魔手,再被雪鶚拍開。
然後,看著朝自己逼近的手被擊退,某隻魚會歡欣鼓舞的蹭蹭雪鶚。
非眠越發受到刺激,某隻魚越不理他,他越想要去招惹。
伸一次手、兩次手、三次手……最後,已經不用雪鶚防備著他的魔手,白嵌看不下去的會主動出手,替那隻可憐無辜被不斷騷擾的魚打退非眠。
「噗,哈哈哈哈哈。」雪鶚笑的快喘不過氣,摟著島魚的手抖了抖。
「小心。」那位王看得極為擔心,乾脆將島魚重新接到手中。
「可惡,為什麼雪鶚抱可以,那位王抱也行,就我不能?」
非眠氣的跳腳,只是這次伸出的手,依舊是換來島魚魚鰭軟軟的一拍,和某位王往後連退數步,退到白嵌身後,直接隔開雙方的舉動。
「別急,它還小,只會敏銳的感覺別人是好意或惡意,你太執著。」
雪鶚好意的開解著,雖然眼眉全笑得彎彎如新月。
「切,我就是這麼陰暗、充滿惡意看待別人的個性。」
非眠毫不在乎的隨口說著,他已經習慣且喜歡被人這樣定位。
「……」白嵌神色複雜的望著非眠的不以為意,再悄悄回頭看他的王。
那位王這次用雙手捧著島魚,正在和魚獃獃對望,看起來有些傻氣。
「對了,白嵌,前面都是你在說你的王和那位前任引導者的事。」
非眠總感覺有些不對,為什麼不是那位王自己開口說?
「喔,大概像你這樣吧?你不在乎,可一直陪著王的我很在意。」
白嵌被話拉回了神,轉回頭看著非眠。
非眠不怎麼相信這番說詞的才想開口,竟瞧見白嵌身後的那位王悄悄舉起一根食指,豎在了唇前,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呃,據說先前黃金獅王在千戰世界不過一次意外遇見,就認定了印暄是他過去的引導者呢!」雪鶚話題猛地一轉,貌似意有所指。
非眠眨了眨眼,被這番話引導著弄清了情況。
前面白嵌還在說著,想去報復王的引導者,也就是那位將軍……
是不是怕多說多錯,那位王乾脆選擇了不說不錯,寧可全部由白嵌開口,以免一個不小心,不論是態度上情緒過度起伏出錯或言語上用錯了遣詞用句,皆有可能引起白嵌的注意,到時,初轉生的島魚厭眠就危險了。
所以,即使在陌生的、不屬於自己的世界,世界之王與引導者的連繫,永遠是出乎意料的緊密,已經到了一面之間或擦身而過便能發現的地步?
非眠緩緩吐了口長氣,看向對於雪鶚的發言一臉不解的白嵌。
「我只是因為……厭眠變成島魚才沒認出來,你有必要拿那隻黃金獅子來刺激我嗎?我後來不是也肯定了,這隻島魚就是我的引導者!」
非眠順著雪鶚的發言,把話題重新扭轉到另一個方向。
「我說,你老是想把島魚搶過去抱,難不成是還在懷疑?究竟是哪裡引起你的猜忌了?聽說世界之王是不會認錯他的引導者的,你要是真的很難相信那隻島魚是你的引導者,最好還是再查查吧?」
白嵌關切的說著,他也挺擔心的,尤其事關一位初轉世的引導者。
在王出走,勢必要為原來的世界帶回一位引導者的情況下,每位能遇到的引導者全是十分重要的,即使他最想請回去的,是七水世界的雪鶚。
「不用,我僅僅是嫉妒罷了,嫉妒它對你們比對我親近。」
非眠說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苦澀,越來越像是不甘心。
「……你是小孩子嗎?」白嵌受不了的轉過頭去,懶得理他。
非眠眼見話題順利結束,悄悄的背過身去,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接著對上雪鶚同鬆一口氣的臉,雙方不約而同的在下瞬間無聲的嘆息。
有個秘密,一個誰都能知道,唯有白嵌不能知情的秘密。
非眠開始後悔,他的疑心病重是一回事,居然會因為忍不住懷疑身邊所有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結果把這種秘密給翻出來,幸好在不引起白嵌注意的情況下又埋了回去,這真是自討苦吃、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而擁有同一個引導者,卻是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形,往後該怎麼辦呢?
非眠悄悄的打量,那位王望著島魚的目光溫和柔軟,不帶惡意,再想想他不動聲色的以緘默保護軍長(將軍)的作法,對他的好感瞬間多了幾分。
反正如有萬一,想必這位王會擋下白嵌對軍長(將軍)的報復吧?
非眠開始一再的提醒自己,下次千萬不能再提起類似的話題,畢竟如今的軍長仍是這麼小小一團的島魚模樣,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心懷秘密的人,永遠會比旁人更顯得沉默。
一路上緊跟著雪鶚的步伐,白嵌隱在高高領子遮掩中的死寂雙眼,死死的盯緊那個突然不敢多看自己一眼的人,聽說是非定世界雙王之一的非眠?
首先,事情是「為什麼由自己來述說過去的事?」開始的。
王一向沉默寡言、惜言如金,重點是言談中最不喜歡提及前引導者那位將軍,也絕不會附和他任何貶低、污衊或是攻擊將軍的發言,並不是王把將軍的事當成心裡的刺,僅僅是王從不認為他的痛苦經歷是因為將軍才有的。
加上議會裡那群老賊向王灌輸的錯誤理念,什麼隨時要擺出王的威勢,不能太平易近人,免得丟臉,導致王面對生人時,總會不自覺得端著架子,於是那些解釋和過往由自己來說,而王半句話也不插口,是正常的。
由非眠先前的態度分析,倒像是在這部份上死抓不放,為什麼呢?
是不是懷疑他們不是真心想請雪鶚走啊?白嵌想到這裡,心頭一跳,暗暗擔憂萬一雪鶚真的不跟他們走,到時該怎麼辦?他去過那麼多世界,也曾遇見不少引導者,卻看來看去,認為足夠強勢的雪鶚最好!
那些引導者沒有害王受到眾人的質疑和指責,更沒有害王即使努力千年之久也得不到絲毫該有的尊重,更沒有害王最後要因為那種理由出走。
只是,先前太過忿怒的緣故,不止怒吼咆哮,還面目猙獰兇狠?讓人覺得他們對引導者容易懷有惡意,不值得被信任?
或者,是認為王壓不住自己這個下屬?擔心自己因為對前引導者將軍的惡劣印象所以防備他?
好吧,白嵌再一次後悔,他把全部苦水倒出來時的姿態是太嚇人了,會給別人心裡殘留點陰影什麼的,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來,以後這方面要多注意點,還有,是不是該做什麼來挽回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