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的執著
彼阿關切的維持抱住自家君上的姿勢,抬起被抓了兩條血痕的君上右手,一面提點君上戰鬥時的不足,一面趁機要求。
「幼小心靈?」印暄很努力的朝他翻了個白眼,「可我手麻。」
「什麼!有毒嗎?君上你怎麼傷的這麼重,那不要做飯,我們趕緊回去,回去非定世界,在規則的影響下,毒很快會解除的。」
彼阿立刻拋棄了大餐,對他來說,君上是最重要的。
「沒事,不嚴重,我們有更要緊的事該注意。」印暄說著,一把推開了賴在身邊的惡魔彼阿,視線移轉到靜靜望著自己的那個過路的好心人身上。
「請歸還我的友人,謝謝。」印暄說著,伸出了他的雙手。
沉默不語的過路好心人身旁,有個抱著光球,眼神死寂的青年,和好心人過於特殊的半身赤裸、半身繁華裝扮不同,是簡單過頭的黑色長袍一件,長到上方領子豎起蓋住半張臉、下方何止蓋過腳部,甚至多出一段十幾公分的下襬,呈交叉狀的袍子被一條嵌有各色石頭的寬厚腰帶以相同的交叉形式束縛,留著兩條長長的腰帶一前一後壓住袍子下襬,顯得這人極為單薄。
因為臉有大半被衣領蓋住,襯得那雙眼睛越發死氣沉沉、黯淡無光。
印暄伸出手后,等了滿長一段時間,可對方只是不動聲色的與他對望。
一個是面無表情、一個是毫無生氣,兩個人的對視……
「有點恐怖。」好不容易飛回來的蜃始,嘴角抽搐的感慨。
「白嵌。」王裹在衣袖中的手,乍然橫到相望的兩人之間。
「王。」白嵌恭敬的低下頭,雙手將原本抱緊的光球奉上。
「原物奉還。」王單手舉著光球,回身剛要交付出去。
當光球被遞到印暄身前,當印暄伸出雙手想捧住光球,當王準備收回手放開光球,就在雙方三隻手皆碰觸光球的剎那,啪啪啪的細小聲音不斷響起。
印暄想抽回手的瞬間,有隻手從後方伸來,強行壓了上去。
「印暄,你說過欠我的,會彌補的。」
急喘著氣,彷佛不止長途奔波,更戰鬥了許久的雪鶚,身形搖晃,滿頭大汗,壓制印暄的手依舊有力,邪佞的目光直直盯住那顆貌似將要孵化的光球。
「又不是在誰手上孵出來,就會像誰多一點。」
印暄平靜的說著,可是說歸說,不用雪鶚繼續施力強迫,他的手自動往光球方向更靠近一些,從碰觸到變成將它捧在掌心。
見印暄徹底捧住了光球,似乎不想參與這件事的那位王,正想抽手。
「來晚了嗎?」意圖搶奪般,突如其來的人影,單手自上方蓋在光球上。
王受到刺激的下意識托穩手上光球,怕被奪走的不敢放開。
印暄習慣了某個人自軍長不在後的小孩子脾氣驟長,沒有被這隻兇殘搶奪的手嚇到,只是怕對方心急之下干出蠢事,跟著捧緊光球,不敢放開。
光球被非眠這麼用力抓著,天曉得是被他搶到手,還是被甩飛出去……
三個人四隻手,幾乎被徹底包圍的光球,那細微的啪啪聲漸漸劇烈。
「為什麼引導者尚未出生?吾的夢並非如此,是被動手腳了?」
有個背景音低微的響著,自問自答的話大概是事不關己的緣故,帶著幾分殘酷的隨意推論,讓旁聽的幾位和握住光球的人們心裡全不由自主的一跳。
「清魚……」雪鶚咬牙切齒喊著自己那位王的名字。
這是他設想中,唯一能在七水世界里突破他重重封鎖,不但阻攔他第一時間找到厭眠軍長的轉世,甚至先下手為強,力求把厭眠軍長扼殺在初生狀態。
難怪自己等了那麼多年,等到理智將要被磨滅,才勉強等到厭眠轉世。
「呃,雪鶚,你抓住我的手不要太用力。」印暄疼的微微蹙起眉。
啪的劇烈一響,彼阿惡狠狠拍開了雪鶚施虐的手后,眼角微眯的看回君上又被抓出血痕的手,瞬間全身上下爆出一股狠戾的殺氣。
同時,在印暄對面的那位王,朝彼阿望了過去。
看似淡定無波的一眼之間,彼阿周圍忽然捲起一股強風,驟不及防的直將他撞飛出去好遠一段距離,惹的彼阿下意識想要回手……
「對引導者禮貌一些。」白嵌此時則擋在了彼阿和自己的王之間。
「彼阿,要將心比心。」印暄贊同那位王和白嵌的舉動。
沒錯,在被幫助的世界總會擔心王被引導者利用,而想趕走引導者的常態下,引導者其實格外需要被人尊重。
彼阿聽話的收斂了原先散發的戾氣,他記起了九雷.嗜非殿下干出蠢事的那一次,少女魔王是如何為了印暄爆發的,不能永遠只有王才會惦記引導者過的好不好,他是該對其他引導者更客氣一點。
不為什麼,只為了他們毫無私心,一心一意想要教導出一位王的執著。
在四隻手的包圍之下,光球扭曲著發出不斷的啪啪聲。
當那些人全被「厭眠不是早該出生,怎麼還是光球狀」的問題給困擾時,光球彷佛也有意識般,和先前破殼的聲音不同,開始了向內縮小、縮小再縮小的舉動,不一會兒,便從需要雙手捧著的大小,縮到了剩下半個掌心大。
隨著光球的縮小,四隻覆在光球上的手,開始交錯、碰觸。
沒有人願意收回手,在這一刻,有一種萬一自己抽了手,會給別人可趁之機,會危害到光球的預感,於是,四隻手越發貼近彼此。
「你……」印暄因為緊張,捧緊光球的手開始冒汗,可是手邊隱約有冰冷的感覺,直到視線移轉過去,赫然發現不對的抬起頭,望向對面那個好心人。
和自己一樣平靜無波的眼神、漠然沉靜的表情,彷佛從不費心思考,宛如一個人偶正被人強行擺設出一個動作,一切全生硬的如同一個死物,略顯冰冷的手裹在繁複的衣著之下,由下往上抬起將光球掬在掌中,如果不是聽過這人說話、見過這人行動,真的,保不準會誤認這是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
「什麼?」那位王不解的微微偏頭看他,表情細微的看不出變化。
印暄以往常對著鏡子練習各種表情,力求不再面無表情,好讓陪在身旁的惡魔跟天使可以因為得到他的笑就跟著開心一整天,所以再微小的表情變化,他練就的火眼金睛,依然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發現。
──啊,為什麼身為王,對方居然能有這麼無辜、純粹的姿態?
印暄自己覺得,從千戰世界到非定世界,他看似沒什麼變化,其實套句流行語,他的肚子已經被這兩個世界經歷過的很多事染得很黑很黑,尤其是當上世界之王后,面對非定世界殘存的貴族們,如果不夠心黑手辣,容易被他們騙,最後導致非眠一臉獰笑的出去「以彼之招、還施彼身」什麼的,簡直是造孽!
所以,被迫學壞的印暄,如今獃獃回望著表面上是沉默寡言、沉靜穩妥,其實根本是腦子放空什麼也沒想,簡單純凈到極致的那位王,莫名覺得胃在抽搐。
白嵌的眼神都死了,是有原因的吧?因為他攤上這樣一位王?
不夠強悍、自我,卻堅定、溫柔的王嗎?似乎容易受欺負,難怪得出走。
印暄看向那位王的目光,漸漸溫柔下來。
被印暄的表情吸引,飄在上空的非眠不再緊繃的有了些許閑心注意其他。
「死人?不對,肌膚的柔軟程度不像,天生的超低體溫?」
同樣發現某人體溫不正常的非眠,仍舊一手蓋在光球上方捨不得抽手的他,終於願意把目光向旁邊移個幾度,去看意外出現的那位王。
第一眼印象,奇異的有種既視感,什麼時候見過的人?
然後,偏頭瞧見另一個伸手捧住光球,是他雙王之一的那一位后,非眠嘴角抽搐著、頸部僵硬的,喀喀喀像沒上油的機器人慢慢轉動脖子、轉開視線。
如果說有跟引導者最像的王的票選,印暄幾乎跟那位王如同翻版!
一樣的面無表情、一樣的遇事無動於衷,一樣的……不,有哪裡不一樣,是什麼部份呢?那種既相似又相反的違和感,是因為什麼?
「出來了。」那位王感受到托著的手上重量一改,沉的讓他差點托不住上頭的東西,立刻開口提醒另外兩個若有所思的人。
除了王的那隻手,其他三隻手在下一刻馬上收了回去,接著──
「這是什麼?」非眠神色古怪的卷高自己寬大的黑色袍袖。
因為「那個」實在太小了,他怕自己連手帶衣袖一起過去,結果是把那個小小的生物從那位王手上撞下去,可是伸出食指好半晌,抖了再抖,想戳又不知從哪下手,這東西的頭是哪邊?
圓圓的,一顆球似的模樣,貼在圓型身體的兩端,有小小的兩片圓圓魚鰭,以及一身漂亮的銀灰色細小魚鱗,除此之外,不管是哪一邊全看不出尾巴或頭,也找不到眼睛的位置,簡直不像是生物。
「島、島魚?」比在場所有人回神更快的雪鶚,茫然的說出正解。
只、只是,不是說要出生的是厭眠軍長,是引導者嗎?
「島魚?上一任王清魚的那個獨有品種?」印暄跟著腦中一片空白。
難、難不成真的找錯人了?這是雪鶚的王的轉世?那厭眠在哪裡?
「離期!給我滾過來,你的預知夢到底是什麼樣的畫面?給我一五一十從頭招來,要是敢騙我,就算是在黃金獅王殿下面前,一樣活剮了你。」
非眠暴走的猛一回頭,恨的想把某個人活活啃了嚼嚼吞下肚。
「吾的預知夢不會出錯。」離期縱使在某人怒目之下,依然堅持。
「麒麟的預知夢是世界規則傳遞的消息,確實是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