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坑深一四一米 醉生夢死
絕望、恐懼、悲傷、痛苦……
真的好長時間沒有這種類似普通人的脆弱感情了,不管是忍者還是死神都不允許她有這種纖細的感情與神經,然而……痛苦傷心就是痛苦傷心,與年齡和經歷無關。
精神世界里,異形虛在咆哮,大概是因為即使她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仍舊佔據不了她的身體,也大概是作為一個靠著吞噬無數條同伴生命才勉強進化成這種程度,對於兩日後的絕望恐慌,它發了瘋地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殺死止水的過程,詳細具體到每一個步驟都被清晰分解。
雪奈默不出聲地看著它發瘋,安靜地聽著它冷笑的嘲諷。這樣想並不適合一個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多次的人,被這樣一遍又一遍痛苦地凌遲竟讓她有種贖罪的快感。
已過午夜,尸魂界的夏季夜晚總是很安靜,靜的連刻意放緩的呼吸,都能清楚地聽到,熱氣混著潮濕的氣味兒湧上,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與慌亂。
捆綁在身上的封印鎖鏈,因為幾個小時前虛化而勒得更緊,被反綁的手腕已經開始發麻,直覺告訴她最多撐到明天,雙手就會因為脈絡不通而廢掉。
似乎能夠感覺到帶土當時親眼見到琳被殺的絕望心情了。
這個世界與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對於一個死人來說,雙手廢掉又如何,雙腿斷掉又如何,雙目失明又如何,雙耳失聰又如何,怎麼樣都無所謂了,讓我早點死掉吧……
懺悔宮有一條需要走過的漫長長橋,被帶進來的時候由於神智不清並未注意,這會兒長橋方向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儘管對方在儘力掩飾,仍舊被她聽的清楚。
是誰?
來做什麼的?
不,不管是誰,不管是來做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聲音越來越近,能夠清楚聽到來人衣袖與身體布料摩擦的聲音,即使沒有釋放靈力感知周圍,仍舊能夠感覺到一股冰冷邪-惡的靈壓正在逼近。
綠澗是朽木大少,第二十八代家主繼承人,她殺了他,朽木族人一定恨她入骨,難道是等不及了想要來親手解決她?不,這不可能,身為四大貴族之首,一言一行都要表率這種有損影響的事怎麼可能去做,難道是……
雪奈微垂的眸子微動,視線上移卻沒有往通向漫長走廊的方向,而是冰冷牆壁上方的矩形窗戶,透過豎起的金屬欄杆,銀色月光恰好落在斷頭台上,鋒利銳刃發射月光發出慘淡的銀色。
所謂懺悔宮,即看著自己即將被斬首的地方,懺悔所犯罪過,她想這輩子……不,以後的生生世世都不會被原諒了,據說死神死了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輪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便最好不過了……
站在長廊盡頭的看守死神氣息有點紊亂,很快一道頎長身影從陰影走出。
他走過來了,五十七米……
是來殺死我的嗎?
拜託你,快一點……
雪奈垂首,灰藍色的眼眸微眯,映出落在地上的矩形月光,顯出一分冰冷肅殺。
來了,十一米,這個距離對毫無反抗之力的她發動進攻,絕對不會失手。
等來的卻不是進攻,而是鑰匙插/進鎖芯的聲音,接著是貼著封印術符的金屬大門被吱呀一聲拉開的聲音,來人以極慢的速度靠近。
一雙木屐突兀地闖進視野,雪奈眼珠動了動,下意識地抬眸,看到的是修著刺繡的灰白色和服,腰間系著銀灰色腰帶,肩上佩戴著象徵身份的銀白風花紗,再往上是臉色泛白的柔和臉部輪廓,微彎的楓葉般薄唇,微挺的鼻樑上面,一雙瞳孔成猩紅色四角風車形狀眼眸,宛如汪洋大海沉靜淡漠,眼底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柔光,彎彎的眉毛輕蹙,柔順的微卷碎發垂於額前,恰有晚風吹過劉海微盪,顯得越發俊郎高貴。
止水!
雪奈空洞的瞳孔一陣放縮,在將要控制不住露出驚喜表情時,腦海里突然浮現銀色月光下,少年深邃眸子慢慢失去光澤,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模樣。
不,他不是止水,止水已經死了,被你親手用斬魄刀捅死的。
可是……他……和止水長得一模一樣……
你還在做夢嗎?心臟就在你的手上停止跳動的!
有呼吸……有呼吸……他……有呼吸……
腦海里兩個聲音焦灼地對抗,一個在慢條斯理地將現實狠狠甩到她臉上,一個在抱著一絲幻想極力否定『他已被她殺死』的現實。
都是因為你!上一世也是因為你他才處於村子與一族夾縫中的被動位置!
不……不是……不是因為我……
都是因為你!竟然用最新練成的卍解對付他!口口聲聲說想要守護,最後卻殺了他!
不……不是……不是因為我……
都是因為你!
求求你……別說了……
都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我……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雪奈?」肩膀被一雙有力的手搭上,十指緩緩收緊被用力搖晃。
「幻術嗎?真是無聊的把戲……」雪奈驀地回神,溢著水霧的眼眸對上少年猩紅色的眼眸,清澈的眼底映出飛快旋轉的四角風車,淚水湧出眼眶滾滾而下,「如果是夢,我願意永不醒來。」
「雪奈……」雪奈的精神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止水有點後悔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應該來找她的,只是縱觀大局,選擇了先去十二番隊向浦原喜助請求幫助。
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聽喜助敘述完才回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情,他記得陪完白哉練習劍術后,就在訓練場與斬魄刀交流,繼續進行卍解訓練。
他什麼都沒有做,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待再次有意識時就被困在結界內,他幾乎是在立刻明白過來結界的用途抵抗過後被反彈的傷害弄了一身傷。但他沒有放棄,打算將計就計,引敵人過來然後始解日暈舞,與敵人以命相搏。然而,突變就發生在敵人破風而來的瞬間,借著如華月光看清了那張曾經數次入夢的清秀面容,也就是愣住的眨眼間令他喪失了最佳躲避機會,最終被她斬殺於刀下。
作為綠澗,他並不後悔因為驚詫的瞬間被她殺死,而作為止水,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親手殺死重要之人的蒼白絕望感覺,他怎麼能讓她經歷同他一樣的痛苦。
果然是幻覺……不,應該是夢吧……
不然的話,怎麼會看到那雙認為很美的眼睛呢……
眼淚流出來就止不住……
在敵人面前這樣脆弱真是枉為死神……
「……對不起雪奈,我來晚了。」少女的外觀看起來和之前無差,比還是忍者的時候稍短一點的紅髮隨意披散在肩膀,如遠山的眉毛彎彎,像是寶石鑲嵌在臉上的大眼睛溢著淚光,微挺的鼻樑下面被咬出血的薄唇抿緊,明明很傷心卻強忍著的模樣,撞入他的心裡可比被一刀穿心疼多了。
止、止水……
不,不是……只是幻覺……
為什麼……不快點殺了她……為什麼……要變成他的樣子折磨我……
雪奈的眼淚流的更凶更快,止水抬起手捧起掛著淚痕的小臉,想要將她的眼淚擦乾,然而那雙失了焦慮的眼眸就像是泉眼般一直涌著眼淚,不管他怎麼擦,豆大滾燙的眼淚沿著手背滾下,打濕袖口像是一個個綻放的水花,低首額頭隔著細碎劉海抵上少女額頭,開口道。「原來漩渦九席……這麼愛哭啊……」
這個人怎麼這麼壞……
要殺就殺……竟然還諷刺她……
等等……
漩……漩渦……九席……
「你、你……說什麼……」雪奈驀地瞪大眼睛,灰藍色的眼眸還在溢著淚花,蒙著水霧的眼底映出少年沒有過多表情的熟悉面容,結結巴巴道。「止、止……止水……」
「我……」在……話還沒說完,止水的話就被少女的喃喃自語打斷。
「不……不可能……你不是……他已經被我殺了……」少女的眼眸暗了一分,眼角再次溢出淚光,被反綁在身後的手指收緊,斬魄刀揮下溫熱液體噴洒掌心、指縫的粘稠觸感猶在,強撐的神經崩斷,情緒失控道。「全是血……我的手……全是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完全沒有察覺……完全沒有察覺……那是你……對不起……對不起……」
「……」第一回見到泣不成聲的雪奈,少年輕蹙的眉頭皺緊,經過方才研究施加在她身上的封印鬼道,待確定有把握才敢凝聚靈力至掌心對著鎖鏈使出『解封』,不出意料得封印被解開,少女的雙手被解放。他拉起少女冰冷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繼續擦著臉頰的淚水,安撫道。「雪奈別哭……你並沒有殺死我……感受到了嗎……我沒死……」
有力的心跳順著掌心傳至心間,臉上浮著溫熱的觸感,「你、你……」
「噓……」少年拿起扶在心口上的小手捂住少女張開的小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右手拂開垂下的紅髮,攬住小巧的肩膀將她按入懷中,壓低聲音小聲道。「記得嗎?我曾經殺死過你一次,現在你殺死我一次,我們扯平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責啊雪奈。」
扯平了……
真的扯平了嗎……
鼻息間滿滿的全是淡淡沐浴露味兒,但雪奈還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輕輕地靠在溫暖熟悉的懷抱,像個洋娃娃般一動不動任他抬手將滿眼的淚花擦凈,耳邊是規律平穩的心跳,令人感覺莫名心安,被解放的雙手揪緊胸口衣衫,埋頭至胸前近乎貪婪地貼近溫暖。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死在夢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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