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濃於水
陸晏寒聞言，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了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麻麻，傻站著幹什麼啊？」
轉頭一看，卻發現他們早已出現在客廳。
難道，剛才他們的對話都被她聽到了？真是有口難辯的事情，也罷。
陸晏寒轉身便進了廚房熄了火，將那一鍋的排骨湯盛到了碗里。他甚至還是將手背抵在自己的唇上，輕輕地咳著。
念念聞著香味而來，一邊用著鼻子輕輕地嗅著肉香，一邊迎面就對上了陸良那充滿興味的眼神：「孩子，可是餓了？」
念念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被揭穿的紅暈，點了點頭：「好餓。」
尤霧站在念念身旁，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可是，他們之前的對話，她是聽得一清二楚的。還是算了，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她也應該釋懷的。
「陸爺爺好。」雖然心裡多了幾分尷尬，但是她還是禮貌疏離地問了一句好，和他們撇清了關係是最好的。
話音剛落，她便示意著念念問好。
誰知念念興奮地扭頭對她說道：「麻麻，這個老大爺是我在大街上遇到的，是他帶我回家的。」
尤霧一面對著念念笑了笑，一面客氣地道了聲謝：「麻煩陸爺爺了。」
陸良笑而不語地看了他們一眼，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這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就是他的曾孫啊，可是他們卻不能夠相認……
心底突然壓了一塊石頭一般，陸良也覺得氣氛有些沉重起來。縱使念念在那裡說說笑笑的，可是在場的大人都是有些尷尬。
念念忽然大叫了起來，聲音里透露出幾分尖銳：「叔叔，你是不是咳血了？」他的視線在不經意間落到垃圾桶中染上血跡的紙巾時，渾身一顫。方才他聽到叔叔一直在咳嗽，還覺得有些心疼呢。剛準備為他倒一杯溫水潤潤喉嚨，轉身就看到了這染上血跡的紙巾。
尤霧的瞳孔微微放大，彷彿是不可思議一般，一顆心砰砰地亂跳著。她剛才進餐廳時也聽到了他一直在乾咳著，心都揪了起來。現在想來，他從她的客房出來之後，應該沒有去休息，而是親自去做了一頓飯。
他這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尤霧抬眸，想要從他的身上獲取答案時，卻剛剛好對上他那雙意味不明的黑眸。
心口驀地一緊，卻聽他薄唇輕啟，只是滿不在乎地說道：「剛才切菜時割到手了。」
念念嗔怪一般地說了一句：「叔叔笨。」話音剛落，念念便向他招了招手，「叔叔過來，讓我檢查一下。」
陸晏寒微微彎了一下嘴角，便徑直向他走來，還伸出那一根不小心被鋒利的刀劃到的手指，俯身對著他說道：「念念以後要學聰明一點，別像叔叔這麼笨，好不好？」當他對著念念說出「叔叔」這兩個字眼時，內心卻是酸澀的。親生兒子就在眼前，他又如何能夠做到雲淡風輕？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是心高氣傲的，要是知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會不考慮後果地當眾相認。可是現在，他多了許多顧忌，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了。
念念點了點頭，順便還誇了他一句：「叔叔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勇敢的人，一點也不笨。」他轉頭看了一眼目光中還含著淡淡的擔憂的尤霧，樂呵呵地說道，「沒事就好，不然麻麻這個笨蛋會擔心的。」
尤霧聽到念念的話后，有些不自在地將頭扭到一邊去，似乎是不想讓自己的窘態被發現。
陸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忽然生出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五年之後，竟然會是以現在這個樣子相見，說來也真是有一點可笑。陸良終究還是覺得，陸家虧待了這個女孩子。
五年前，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爺爺，要吃飯了嗎？」陸晏寒解下身上有些不符合他的氣質的輕鬆小熊的圍裙，波瀾不驚地問道。大概是心灰意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陸良搖了搖頭，只是態度溫和地吩咐著他坐下來。
待到四個人都在座位上落座時，氣氛終於凝結成了零下攝氏度。
陸良是最先出聲打破寂靜的人，他淡淡地問道：「說吧，五年前你們為什麼要分開？」
陸晏寒完全沒有想到爺爺會這麼問，他的表情有些吃驚，轉頭又看了念念一眼，發現他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才說道：「性格不合。」話說出口，他還是不敢看尤霧的神情的。害怕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鄙夷或是無動於衷，嘲諷他低劣的借口。
然而，尤霧終究是什麼話也沒說，絲毫沒有自己是話題主角的自覺。或許，是她故意忽視著，只是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落在念念身上，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用筷子敲鑼打鼓的模樣。
雖然這樣的行為有失體面，但是她一反常態沒有阻止念念，或者是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懶得去追究這種事情了。
陸良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的悶氣無處發泄，於是便淡淡道：「吃飯吧。」
先是為爺爺和念念盛好飯，待他為自己盛完飯，還想要為尤霧盛飯時，卻聽見她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我自己來。」
就是這麼一個小細節，卻讓他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他們怎麼會生疏成這樣呢，客客氣氣的相處方式，還真像是對待客人一般。
一頓飯下來，氣氛是沉悶不語的。尤霧的左手吃飯夾菜的動作有些笨拙，但是也不會有痛意了。雖然之前只是皮外傷，但是太被他重視，以至於她連練習左手的機會都沒有。
心裡泛起一陣酸楚，尤霧想著，貪婪地吃完這最後一頓飯，她就回去。反正之前租的房子還沒有退租，還有後路可以選擇的。
無論受到過多少傷害，她還是依然可笑地愛著他。愛得那麼卑微，差點失去了自尊。所以，她還是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吧，不要再讓他來打亂她的心跳了。
縱使她對他所做的很多事情充滿感激，認為他是一個好人，卻也不能抹殺掉他的劣跡。他有了未婚妻，還會有一個混血兒的孩子，這就足夠讓她死心了。
陸良是最先道別的，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插手他們的事情，於是也選擇了順其自然。
在恭送陸爺爺離開后，尤霧則是回到了客房，左手觸碰到手機，便是翻出了通訊錄，準備撥打安白的手機號碼。
還未按下撥通鍵，陸晏寒便早已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一把奪走了她的手機，似乎是有些黯然地問道：「你要走了？」
他早就感覺到了，她想要離開這裡的訊息。她總是這樣，從來不肯相信他，就膽怯地選擇了離開。
如果逃避是她面對問題的最好解決方法，他真的不會阻攔她。可是，就算她逃了，他們之間的隔閡還是存在的，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麼。」陸晏寒不知道為何自己還要大費周章地向她解釋一番，明明早就知道她試圖離開他的決心。
尤霧只是敷衍地「嗯」了一聲，目光閃爍地說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陸晏寒嘆了一口氣，其中還透露出幾分悲涼的味道。他沒有像以往一般阻攔她，卻是淡淡地說道：「我送你回去。」
將尤霧的行李搬了出來，卻看見念念一臉悲傷地站在門外，臉上是一副快要哭了的委屈模樣：「叔叔，麻麻和我住在這裡不好嗎？」
小孩子，又能懂些什麼呢。有些人，是他根本留不住的。早就有了這樣的自覺，要讓她幸福。
既然她在他的身邊活得這麼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還有什麼意義。是他的錯吧，讓她變得行屍走肉，以至於還出了那麼一場車禍。現在好了，右手打了石膏，要過三個月才能好。
他的眼中好像有無盡的冰霜正在融化著，嘴角勾起了一抹牽強的笑容，認真地對著他說道：「以後多聽聽你媽媽的話，要在乎她的感受。她住得不開心，這就是理由。」
念念難得沒有耍小孩子該有的脾氣，而是很乖很乖地應和了一句：「叔叔，我知道了。」要像叔叔那樣，在乎麻麻的感受。
趁著尤霧還在翻箱倒櫃的時候，念念輕聲在她的耳邊問道：「叔叔，如果你是我的粑粑就好了。」他是真的這麼想的。以前覺得安叔叔挺適合做他的粑粑，可是麻麻和安叔叔的相處方式就像兄妹一樣，一點也沒有那種夫妻相。
現在，才短短几天的相處時間，從叔叔為他做飯到陪他一起睡覺再到四處尋找離家出走的他，念念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小心臟頓時柔軟了下來，好像被不知名的溫暖所填充著，快樂得不可思議。
念念不知道的是，這種東西就叫做親情。這種血濃於水的關係，註定了他們之間有著心靈相通的感應。
在那一刻，念念彷彿覺得自己是能夠感受到叔叔的情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