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守夜人眼中觸手可及的勝利,忽然間被逆轉了。
熾熱的金色火焰從少年的指尖燃起,蔓延至刀身之上——守夜人心口一窒,濃郁的異神氣息令他的動作都為之一滯。動作微頓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少年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寧靜的眼。
那是一雙純然黑暗的眼。
如果西爾斯在場,他一定會記起八年前與韓汶一道前往奧斯韋德龍巢的所見所聞。那是一個冰涼的冬夜,大祈禱日的肅穆聲中,一個名為林德的男孩執刀走進了大廳。
他也有一雙寧靜到冷漠的黑色眸子,彷彿包裹了來自教廷所有的黑暗。
但是這一刻,能看見這雙審判者之瞳的只有守夜人。他在心跳聲中感受到那把刀的每一寸前進,熾熱的刀鋒與匕首在空中交錯而過,帶著融化的鐵水緊緊鑲進了守夜人的胸膛。
與此同時,短匕也穩穩地插入德林的左臂。但少年依舊面不改色,眸子中結了霜的寧靜怪物似的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將死的人。
德林說:「你聽。」
鐘聲從遙遠的大切彌耶學院一路穿梭而至,在這個熾熱的流血的夜晚,恍若神明的低語。守夜人困惑地凝視他胸口的刀,抬起頭,彷彿看見四周擁簇的人影。
他們說:「……願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
…………
德林鬆開握住刀柄的手,守夜人的屍體倒在了地上。少年的身體微微顫抖,過度使用神力令他的大腦炸裂似的疼痛,而肩膀的疼覺也後知後覺地到達了。
為了不留下血液,德林暫時還不能處理傷口。
他走向緊閉的房門——守夜人方才為了戰鬥不得不放棄提醒自己的保護目標,而那個名為部折的男人房內的哭喊,一次又一次掩過了打鬥的異響。
推開門,慘白的燈光落在德林臉上。他眯了眯眼,沉重的步伐踩在地上,是一聲突兀的響。
部折嚇了一跳,乾瘦的身子神經質地躥了起來,手裡還握著滴著血的刀刃。他原本伏身的位置,蒼白著臉的少女瑟瑟發抖,金髮披散,臉部和裸/露的肩膀上布滿血痕。
「你是誰——你!」部折青著臉後退了幾步,握著刀的手顫抖著,「你怎麼能夠進來?」
德林沒有回話,因為他的力氣已經在方才那場打鬥中消磨殆盡了。他只想迅速把這件事解決,然後想辦法在校外把傷口處理好。
不過不待他動手,一雙看似脆弱的白皙手臂悄然環過部折的身子,閃電般按住男人手中的刀——喂進部折的肚子里。
渾身血跡的少女踉蹌了一步,精緻的面孔上扭曲著怨恨、殺意、懼怕和輕鬆。然後她推了一把,將瞪大眼睛痙攣的部折推倒在地面上。
「你是布蘭一脈的人嗎?」少女抹掉臉上的血跡,聲音卻異常的平靜。不等德林回答,她又紅了眼眶,啞著嗓子說:「他是罪人。」
德林沒有說話。在這個神權時代,神的意志從不是完全憐憫的,那些手握錢權的禽~獸傢伙,做出圈/養少男少女而後折磨的事,從來都不少見。德林心中微有波瀾,他低頭看了一眼死去的目標,又看了看少女顯然失常的模樣,沉默不語。
少女似乎沒指望他開口,而是環視了屋子一圈,自言自語:「我聽他說過——三脈聯盟找他做事……還有奧斯韋德人。我知道他的情報放在哪裡……通行證,我都知道。」
「將它們交給我。」德林打斷她,「我就放你走。」
少女怔怔地盯了德林半晌,才突兀的開口:「我叫純卡。」
德林一愣。
但少女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而是俯身低頭,從部折失去生機的軀體上取下一枚藍色的寶石。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寶石就破碎開來,薄薄的碎片堆中有一枚黑色的釘子似的鑰匙。
純卡將鑰匙放在身後的地面上,伸手一指右側牆面上的燭台,而後默不作聲、小心翼翼地繞過德林走遠了。
「你應該去下城區看看。」德林回頭說。
但是純卡沒有回應,只是牽起白色裙子,帶著一身血污往外跑去。
「……奧斯韋德人。」德林並不在意,回身拾起黑色釘子,嘴中默念純卡方才的話:「通行證?」
布蘭家族之中,西爾斯拂著衣袖,望著一地黑衣的刺客目光冷漠。他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問:「德林出手了?」
方杜一鞠躬,恭敬道:「是的。您需要去看看嗎?」
神使大人看著自己光潔的手心,嘆了一口氣:「不應該由'我'去。免得遭那些老傢伙詬病。」
方杜心中清明,彷彿知曉了什麼點頭道:「是。」
遙遠的東海邊,名曰龍巢的建築群中燈火通明。一方偏殿內,一個長得毫無特徵的女人戴著一身輕甲,伏地沖大殿的浴池跪拜。
浴池內有一位女人,黑髮微卷,一顰一笑儘是風情。
她一拂水面的花瓣,笑的漫不經心:「如何?」
「三脈聯盟已開始為水域之境選址——他們對待您的態度非常誠懇。」跪拜者輕聲回應,彷彿害怕驚擾了這個已經接近四十歲卻依舊美艷的女人,「暗門已經組建好了,通行證也發於了部分的盟友……依舊沒有'林德'的消息。」
聽到最後一句,池中的女人微微顰眉,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林安呢?」
「她待在龍巢下的水牢里。由三十六名龍騎士看守。」
「唔。」女人這才舒出一口氣,「小心一些,奧斯韋德的意志還未消散前都不算是勝利……我們的罪孽不可饒恕,只怕'林德'還活著,不曾放棄。」
「可是聖女大人,他是——」身穿輕甲的女人慾言又止。
「噓!」奧斯韋德的聖女西卡斯勒用食指摁住唇,「不要說出來。有一些秘密,就應該被沉澱在黑暗之底,永世不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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