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抱著保溫提鍋站起身，彭秉怡臉容狼狽，「是啊，因為我自小就吃素，所以只要吃到葷食就會嘔吐或是拉肚子。我看這麼一鍋補品要倒掉，覺得可惜才吃了它。」

衛澤欣愣了愣，終於明白她的意思。

她就為了不浪費這一鍋，而讓吃素的自己開了葷？她腦袋到底正不正常？書念太多都會變成這樣嗎？

「聚會那天沒聽你提起你吃素的事。」衛澤欣忽然想起家庭聚會那日，餐桌上明明擺了好幾道葷食，她不也在吃？

「我怕麻煩別人，所以我在外面用餐，若對方沒有準備素食，我就吃鍋邊素。」彭秉怡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呵欠。

衛澤欣仔細回想著那天用餐的情況──她好像真的沒有吃到葷食。

撇撇唇，他有些不以為然。一個吃素的人，竟然為了不浪費而吃下一整鍋的雞佛，再來吐個你死我活？他想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的笨女人了。

睇她一眼，他沒好氣地開口，「走吧。」

「什麼？」她推推又滑下鼻樑的眼鏡。

「你要臭著那一身回家嗎？我是無所謂，就怕你一個人這樣走回去，會被路邊的流浪漢當成女遊民，然後把你拖走。」衛澤欣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狹長的俊目惡意地看了看她那也染上嘔吐物的裙子后，長腿一邁，往酒吧走去。

彭秉怡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身上，想著他說的話。

然後，她小腿邁開，急奔追上他。

【第三章】

「沙灘」這店面是衛澤欣租下的，初時只租了一樓，後來生意穩定后，為了有更寬敞的空間，他又將二樓租下，把原來設在一樓的儲物間移到二樓。扣除儲物間，剩下的空間他便整理成兩間房間。

雖是老闆，他也時常在吧台工作，偶爾累得不想開車回住處，他會在樓上的房間留宿。

渾身酸味和嘔吐物的他，一踏入店裡，便引來眾人的目光，有客人的，當然也有自家員工的。他看了眼跟在他後頭的彭秉怡，確定她有跟上后，繞過吧台，往後面的樓梯走去。

在經過吧台時，吧台內那正在擦拭玻璃杯的俊逸男人忽然出聲道：「怎麼，做得太激烈，所以人家吐了你一身？嘖，你真該報名金氏世界紀錄才是。」男人聲嗓帶著笑意。

衛澤欣停下腳步，眯起長目看了看男人，然後大掌抓起吧台上的一塊抹布，丟了過去。「關書修，你太閑是吧？」

關書修低聲笑了笑，舉高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示意他正忙著。

他年紀雖輕，卻是「沙灘」里最資深的調酒師，和衛澤欣很聊得來，兩人除了主雇關係外，也多了朋友間的情誼。

瞥了一眼這個員工兼好友，衛澤欣略帶無奈的懶懶開口，「我上去整理一下。」轉身，他走上樓。

跟著衛澤欣上了二樓的彭秉怡，站在房門口呆愣著。她瞪著那一上樓就邊走邊脫去上身那件襯衫的男人背影。

就算他不在意在她面前袒露上身，但不代表她就不介意。

衛澤欣扯開最後一顆衣扣后，脫掉襯衫，露出勁實的淺麥色上身。他擰眉瞪著那件散發酸臭味的襯衫，考慮兩秒后，將它拋進角落的垃圾桶。

自衣櫃里抽出乾淨長褲，正想要踏入浴室時，倏地想起他還帶了個人上來。他側過身子，轉首看著立在門口的彭秉怡。

「你杵在那裡做什麼？」他手一甩，長褲掛在赤裸的右肩上。「我要你上來，是來換掉那一身臟衣服的，不是讓你來當雕像。」

「你、你不能把衣服穿上嗎？」當他轉過身子，正面對她時，他那寬厚結實的胸膛，讓彭秉怡一張小臉突然染上熱意。

看他穿著衣服的樣子還頗為清瘦，沒想到不穿衣服的他，肌肉線條卻很精實。

見她盯著他的身體，表情古怪，衛澤欣低頭看了看自己，突然笑了聲。他抬起俊美的臉龐，帶點惡作劇的笑容，「幹嘛？你不會是沒看過男人的裸胸吧？難不成你現在是在害羞？」

「誰、誰害羞啊？跟你這種人害羞？」彭秉怡微昂小臉。

「是嗎？」睇她一眼，衛澤欣心念一轉，朝她走去。他雙臂抱著赤裸的胸，微眯起好看的長眸，「那你幹嘛不進來？還是……你怕我對你怎麼樣？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沒見過男人的裸胸，所以被我的身體迷住了。」

「我、我、我哪有！我怎麼可能被你這隻烏骨雞迷住，你少自戀了。」瞪著眼前那逼近她的美麗胸膛，她雙頰上的紅暈更為明顯。

烏骨雞？他這副淺麥色的精實身材有多少女人垂涎，她竟然說他是自戀的烏骨雞？他哪烏啦？！

冷哼了聲，他更傾身靠近她，「還說沒被我的身體迷住？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是烏骨雞了？原來你站在這裡偷看很久了……」

那堵近在眼前的厚實胸膛，輻射出純粹的男性氣息，第一次瞧見男人裸胸的彭秉怡，終於隱忍不住，她咬牙道：「你真的是自戀狂。讓開啦，你身上真的好臭。」話聲方落，她側過身子，自他身旁鑽進房裡，直衝進浴室，然後用力關上門。

轉首看著只能用落荒而逃來形容的女性背影，衛澤欣笑了兩聲，心情又愉悅了起來。

這雞佛公主還真的很有趣，隨便逗一逗她，就嚇得逃進浴室。真不知道這麼膽小的人，怎麼當老師？

驀地，他眯起黑眸，瞪住那扇門。

她方才說了什麼？他好臭？

娘啦，他好臭到底是誰造成的？

氤氳水氣中，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眨了眨，小巧的下巴抵在浴缸外緣，彭秉怡滿足地嘆了口氣。

沒想到浴室里的空間這麼寬敞，還有這樣大的一個浴缸。

本來逃進來只是想躲避外面那個自戀狂的騷擾，並順便沖個澡，把身上那因嘔吐物的黏膩洗去的，沒想到一踏進浴室就見到如此大的浴缸，不泡一下好像太對不起自己。

她的黑框眼鏡擺在洗臉台的上方，兩條長辮子已拆開，洗凈后的髮絲泡在水裡，跟著水流繞著她嫩白的身軀。

啊，真的是很舒服的一個澡啊！如果她租的房子也有這樣大的浴缸，該有多好呢？

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她不舍地站起身。怎麼說這都不是她的地方，也不好佔用太久時間，雖然她真的很想再泡一下。

抓起長發擰了擰，伸手探向牆上的置物架，只有一條大浴巾，她這時才想起，她根本沒有乾淨衣物。

瞪著角落那些方才她換下的臟衣物，她勉為其難地先用大浴巾裹住自己，然後走到角落，打算把臟掉的衣物洗凈后，再穿回身上。

穿濕衣服也總比只裹這條浴巾來得保險，她可是還要回家的，不能只包著一條浴巾走回家吧？

拿起臟衣服，正打算清洗乾淨時，頭頂上的日光燈閃了幾下后，浴室便陷入一片黑暗。

她驚跳了下，尖叫了一聲，隨即丟下衣物，迅速往浴室門口奔去。才一拉開門，便撞進一堵溫熱似還泛著水氣的厚實胸膛。

衛澤欣原打算在這房裡的浴室洗澡，但被那隨便讓他一嚇就膽小到躲進浴室的彭秉怡佔了地方，他只好拎著長褲和毛巾到隔壁那間關書修使用的房間，借他的浴室一用。

洗過澡，拿著毛巾邊擦發邊走回這間房時，只見燈光閃了閃，然後就被黑暗籠罩。

他愣了一下，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見浴室里傳來一聲喊叫，他想也不想地丟下毛巾，大步上前。才想敲門，問問裡頭的膽小雞佛公主有沒有事，門倏然被打開來，然後胸膛間就多了個物體。

那觸感，讓他在下一瞬便明白是何物了。

女人。

以他多年的經驗來說，這女人的身材很不錯，全身上下散發著剛沐浴完的清香。莫名的，那淡淡的香味竟讓他左胸下微微起了騷動。

「噢──」未料到門外有人，彭秉怡這用力一撞，讓她的鼻樑感到相當疼痛。尚不知自己撞到的是人的她，一手撫著鼻子按揉著。

好半晌，直到她隱約感覺周遭那不同於自己的氣息時，她才狐疑地伸出手。

一雙小手探上前，觸到了溫暖帶點濕意的皮膚時，心一跳，她急忙收回手。四周黑壓壓的，加上沒戴眼鏡，她無法確定自己摸到的究竟是不是人的身體。

她微仰起臉，感覺臉頰有道暖息輕拂過，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她抓緊浴巾問：「你、你是那個自戀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