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過操場,她欲繞到後面的垃圾場時,一段對話飄進她耳中,她立刻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是小學生的聲音,她不會認錯。只是,這個時候的校園裡,不該還有學生啊?
她循著聲音來處,經過幾棵大樹,終於見到了正在說話的四位男學生。
四個孩子三對一面對面,三人一組的身型都算高大,另一人孤單站在他們對面的則顯得瘦小。那一組三人中,站在中間的那位應該是帶頭的,因為他伸出手推了下那名瘦小的男學生。
「你沒錢?沒錢就不要回家!」
「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有錢。我媽媽、媽媽今天給我、給我一百塊,我、我、我……我去福利社時,全、全花光了。」瘦小的男學生抖著聲音答道。
「花光?」帶頭的男孩語氣微揚,「昨天你不是說絕對不會花完,要把錢拿來給我們的嗎?」
「我、我……嗚……我忘記了。」抖音加上因害怕而生的哭聲。
「哭屁啊!」站在左側的那一名學生語氣兇惡地說。
看著他們的舉動,聽著他們的對話,彭秉怡大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早就聽聞現在的小學生也懂勒索學弟妹那一套,但她沒想過會親眼看見。
推高兩邊的袖子,她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伸指比著那三人,「你們在做什麼?年紀小小什麼不學,竟在這裡勒索學弟!你們哪一班的?」
本以為那三人會怕得立刻道歉,哪知他們只是看了她一眼,為首的學生不甘不願的開口,「算了,今天倒霉,被菜鳥老師遇到,下次你要是敢再不交錢,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的……」說完,他領著兩位「小弟」,大搖大擺地離開。
菜、菜鳥老師?是在說她嗎?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可惡啦!這麼頑劣的學生,她怎能放過?
「喂!你們三個,給我立正站好。」彭秉怡跨步上前。真的好惡質,竟敢無視她的存在,她今天一定要好好展現一下老師的威風。
那三名學生同時轉頭,不屑地看她一眼后,很有默契地拔腿就跑。
「喂──」看著跑開的三人,彭秉怡原想追上去,但思及還有另一位「受害者」須安撫,她忍下追上去的衝動,轉頭看著被威脅的小男孩。
「你沒事吧?告訴老師,剛剛那三人是哪一班的?他們常這樣對你嗎?」她邊說邊走向那名被勒索的低年級學生。
小男孩退了幾步,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跑。
彭秉怡瞪著他跑開的方向,呆愣在原地。
現在、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第四章】
現在的孩子,都不懂「尊師重道」嗎?
看到老師不會主動問好,連老師問話也敢不回答,這就是現今的教育?
愣在原地的彭秉怡,遲遲想不通為何就連被勒索的學生看到她,也要轉身就跑?他不是應該告知她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嗎?
她瞪著跑遠的身影,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辮子被扯了下,她吃痛地「啊」了一聲,轉首尋找那拉她頭髮的兇手。
見到來人時,她一張小嘴開合了幾次后,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你這個自戀狂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雞佛公主。」衛澤欣放開手中的長辮子,薄唇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一直走在她身後,但她卻沒發覺。怎麼會有人警覺心這麼差的?也難怪方才那幾個學生連理也不理她。
「雞佛公主?」她想起上回他好像也是這麼喊她,「什麼雞佛公主?真的好難聽。」
「那你那聲自戀狂就好聽了?」他到底哪裡自戀了?「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雞佛公主,那就不喊吧。菜鳥老師!」他笑了聲,雙臂抱胸。
「菜鳥老師?!」她語音微揚,「連你也說我是菜鳥老師?」
衛澤欣瞅著她,長眸里有著興味。「光看你處理剛才那件事的態度來說,你真的很菜鳥。怎麼,難道不是?」
彭秉怡聞言,明白他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嘆口氣,她有氣無力地開口,「好吧,我承認我是菜鳥,但那又怎麼樣?我還是老師,起碼也要尊重我一下,他們怎麼可以對老師這麼沒禮貌。」
「現在的孩子對自己父母都不一定尊重了,你不過是學校老師,誰理你?」他淡瞥了她一眼,又說:「你知道為什麼被勒索的那個學生不告訴你那三人的班級,也不跟你多交談的原因嗎?」
「大概是、大概是因為……因為和我不熟吧?」搔搔太陽穴,彭秉怡乾笑幾聲。
衛澤欣不客氣地笑出聲,「說你菜,還真不是普通的菜。他是怕你知道那三個高年級的班級或名字,他們受到處分時,他會被那三人報復。」
「報復?」她愣了愣。
他說得沒錯,倘若那低年級的把那三個高年級的身分告訴她,他們被學校處罰后,一定會心有未甘,那麼低年級的會害怕被報復是理所當然的。
見她一臉瞭然模樣,他又伸手拉了拉她的長辮子,喚回她的注意。「懂了吧?需要想這麼久?」
「懂啊,我又沒那麼笨。」頭皮的微刺感又讓她叫了聲,她看他一眼后,有些意外他的心思。因為她沒想到的層面,竟從他口中說出,虧她才是老師,竟沒他懂那幾個學生的心態。
沒那麼笨?「是嗎?」他忍著笑意,正色道:「那請問菜鳥老師,下次遇上這種狀況,你要怎麼處理?」
「唔……」鏡片后的眼睛眨了眨。怎麼處理?她想了想,才慢吞吞開口,「就、就、就……」就不出個所以然來。
處罰威脅的那一方,被威脅的要擔心是否會遭到報復;不處罰,那麼這種情況會惡性循環下去。怎麼做才好呢?
「就就就?就什麼?」衛澤欣揚揚眉。早料到她那顆腦袋,一定想不出什麼具體的方法。
「我……」小嘴張了張,她還是只吐出一個字。
「我什麼我?」衛澤欣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我又沒那麼笨……這話是誰說的?」
「不然你說說看,該怎麼處理才好?」彭秉怡微仰小臉,看著眼前那張俊美卻老愛口出毒言的男人面龐。
「把雙方家長找來不就得了。」他淡淡開口,表情卻是該死的欠扁。
「把雙方家長找來?」她撥撥落在眼睫上的過長劉海。
「那四個學生的家長一定不知道這件事。把他們統統找來,並告知他們你剛才遇到的事,你覺得相同的事還會再發生嗎?那三個勒索人的高年級學生家長,不會剛好都對自己孩子這種偏差行為置之不理的。」他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微風揚起他挑染成深褐色的髮絲,讓他看來有些落拓的況味,很帥。
頭一次見到他,她未多加留意,因為專註力都在衛澤一身上;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夜裡,她壓根看不出來他的髮絲有挑染。現在站在陽光下,他發上折射出若隱若現的深褐色光芒,才讓她瞧見他的發色。
視線離開他的髮絲,她推了推眼鏡。「等我查出那四個學生的名字后,先告知他們班級導師這件事,再由他們決定好了。」
她推眼鏡的動作,提醒了他那夜的事。「你近視很深?」他轉移話題。
他記得那夜沒戴眼鏡的她,眼波似水,迷離柔軟,她有對美麗的眼睛。
「一千多度。」她看他一眼,轉身往訓導處方向走。
「那眼鏡拿下來不就等於瞎子了?」衛澤欣跟在她身後,盯著她裙擺下露出的一小截雪白小腿肚。慢慢地,他的視線下移到她那不斷前進的腳。
真看不出來她的鞋子那麼小,想來包裹在鞋內的雙足尺寸一定也很小吧。她這麼大而化之的個性,配上那樣秀氣的腳?他笑了聲。
「什麼瞎子?」她轉臉,略帶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后,又回首往前走,口裡邊嘟囔著,「只是看東西會模糊不清而已。」
衛澤欣好看的薄唇悄悄勾起。難怪那夜她會撞進他胸懷裡,也難怪那夜,她沒瞧見站在門口看光她身子的他。
「我都忘了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記得沒跟他說過她任職的學校,他們又沒這等交情。
「路過時,看到你站在外面像個笨蛋一樣吹著哨子嗶來嗶去,拿著旗子的手又像中風,僵硬地在半空中比畫兩下,我一好奇就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