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初徵心
第六十五章
初徵心覺得自己就像在一個無人的孤島,所有人都在離她而去。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面,周圍是一些精神不濟的急診病人,徐陣去販賣機買了水回來,遞到她面前。
她剛才大哭過了,現在嗓子很乾,雖然感覺發泄過以後感覺稍許冷靜,可渾身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還是沒辦法恢復過來。
「她沒有說在哪裡,只是在和我道別……」初徵心抬眸望向徐陣,固執而認真,「但你有線索了吧?」
徐陣不需要再瞞她,坐過來摟著對方,說:「你來告訴我。」
「你明知道我做不了這種選擇。」
初徵心無法因為那是自己母親的關係就要開口向他求一條生路,儘管她一萬個不願意看到初瑋凝被捕,她的心裡從來沒有這樣茫茫然的可怕。
「我媽從不曾在我面前示弱,她一直以來非常嚴厲,我也為此怨過她,覺得和她不夠親近,不像別人家的母女什麼都能聊,我只是覺得很寂寞。」她的眼睛還是濕濕的,有種悲痛清晰地印在心上,「可說到底,我哪裡恨的起來,她畢竟是把我養大的人,她也是愛著我的。」
「就像我對我媽媽也是這樣。」
當年他們把徐陣送進精神衛生中心,也沒有想到極端的治療會為他帶來一輩子難以忘記的痛苦吧。儘管徐陣後來對雙親總是有一種消不去的隔閡,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依然愛著這個家庭。
「所以我要怎麼辦,我只能什麼都不去管。」
他們去抓也好,抓不到也好,她無能為力。
徐陣握緊她的手腕,語氣溫柔:「我知道你痛恨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你不接受這樣的情況,但是,初徵心,誰沒有這樣的時候?」
人活一世,無奈有之,辛難有之,離別亦有時,只有不斷經歷,不斷取捨,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其他能耐,唯有用愛與信仰,唯有恆者行遠。
他低下身,看上去竟然比她還要難過無數倍,雙手牢牢扣著她,藉以這個姿勢擋住自己的臉,好讓她看不清楚。
「我想要你快樂,但我也和你一樣……無能為力了,是嗎?」
她就是他的幕天席地,是永盛的火焰,也是他全部的光明。
初徵心聽不見四周的其他聲音,只能聽見他的心跳了,那種激蕩的頻率,莫名就讓自己產生一種心疼。明知道他不擅於太多的言辭,但卻往往一陣見血,直直地奔入她的內心,叫她軟得化為泉水。
「謝謝你在這裡和我『分擔』所有的痛苦,你哪裡是沒有作為。」
她終於露出這個晚上久違的一抹淡淡笑容,抓起他的手放在臉頰處,「讓我依靠你吧,徐陣。」
那樣溫順又脆弱的她也只有他才見過,只有他才能完全擁有。
「好,只要你需要。」
……
醫院不遠處,一輛白色貨車裡,身穿皮衣的男子放下望遠鏡,驅車離開。
病房裡,費雷冬側著頭,鑒於他們之前拉開了窗帘,他能望到冬夜裡的一彎月輪,似一副扣人心弦的名畫。
男人的左手把玩著一枚銀色的子彈,指尖來回摩挲,上面清晰地刻著兩個字母「fc」。
這是徐陣剛才偷偷給他的東西,還問過他一些問題。
子彈是在「養蠶人」的臨時住所找到的,徐陣從垃圾堆里撿到這枚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物件,他端詳片刻,放在鼻息之間,聞到上面殘留著一絲淡幽的香味——是香水味。他清楚地記得,曾經在初瑋凝的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
費雷冬告訴他:「以前我們偷偷在實驗室做的,一共有兩枚,我這裡也有一枚。」
這是倆人的「定情之物」了。
「當時是在哪裡的實驗室?」
「在四川錦屏附近。」
「那裡除了隱蔽的研究所實驗室,還有其他嗎?」
費雷冬馬上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視線轉往一旁看了會,說:「有一處是荒廢的研究所,以前我和初瑋凝常去。」
那塊深山地形複雜,極易藏身,又是他們曾經日夜相伴的地方。
男子睜著幽深的眼睛,思緒逐漸飄遠,回到了黑暗裡,回到那個紅色年代,曾經屬於他們的,炙熱瘋狂的年代——
寂靜曖昧的夜,寬敞舒適的床上交纏的兩具身體有蒸騰的欲-望。
歡-愛過後,年輕男子有古銅色的膚色,腰臀的肌肉結實,俊朗的五官掛滿汗水,他的手從身下妻子的胸前撫過,強勢又溫情。
「瑋凝,跟你說件事。」
「什麼?」
女子的眉眼含情脈脈,那一絲冷艷的風情更顯動人,經過一整晚的煽風點火之後,她的身上全是猙獰的齒痕。
當然,他也負傷不少。
「過幾天放假,我們回一趟老家,我侄子滿月了。」
「我不去。」
初瑋凝用手指在男人胸膛前划圈圈,被對方一把抓住,放在嘴邊吻了吻。
「你不是和他們都不怎麼來往了嗎?這種聚會有什麼好去的?」
「我們感情一直不錯,再說了,小侄子你不也見過嗎?多可愛。」
望著費雷冬的神情,初瑋凝頓了頓,她起身靠在他胸前,將頭枕在男人胸口,聽見他的脈搏。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開口:「費雷冬,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費雷冬滿臉錯愕,卻難掩眼底中的一抹驚喜,片刻,他又恢復平常,說:「你知道我以前是想要孩子,但前提是你要接納,你要不喜歡,我們就不要。」
初瑋凝摟住眼前的英俊男人,淡笑:「我想好了,乖,這事就這麼定了。」
他一直就想要融合倆人血脈的孩子,但是老天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誰料初瑋凝會突然改了性子。
要知道她要是做下決定,連他都很難去改變。
費雷冬心中的石頭也像是落下了一半,這樣就好了,他們有一個孩子要養育,也就沒更多精力去做那些事了吧。
「好,那我們就去領養一個回來,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你決定吧,這個選擇權交給你了。」
費雷冬抱著她不著絲縷的光滑背部,語氣略帶取悅:「我想要女兒,就叫她『徵心』。」
「……費徵心?多不好聽。」
初瑋凝點著男人的鼻子,他笑了:「我想叫她初徵心——真初以待,心相敬愛。你是她的母親,她是你的女兒,我希望她像你這麼與眾不同。」
在他的言語中,她彷彿真的看到了懷中的女嬰兒,那麼天真無邪,讓人疼愛。
他們一起抱著她,就像任意一個美美滿滿的家庭。
費雷冬側翻了身子,再次壓在初瑋凝身上,狂熱地親吻。
……
想起往事,他再次覺得心亂如潮。
後來和初瑋凝離婚,費雷冬對小皮的母親當然也是付出了所有真心,且她以後,他再不會對別的女人動心,哪怕是面對初瑋凝,她也早已不是那個令他如痴如狂的夢中少女,她變得極端而暴戾。
他會只愛著苗知敏,守著這個溫暖的家,與孩子們永世不渝。
但是,他也騙不了自己,初瑋凝是一段記憶中永不會抹去的艷色,她帶來的衝擊,帶來的罪惡,還有那些歡-愉和極致的瘋狂,誰都無法取代。
曾經離開那個女人,是因為她給他的折磨太多,可他卻忽略了她自身的痛苦也已超出負荷,儘管被害得家破人亡,但令費雷冬覺得可笑的是,他竟然感到過去那個執意離開初瑋凝的自己太過自私。
如果,當初他留下來,與她一起毀滅,或者幫助她重生,是不是都要好過今天的結局。
看著樹梢上的露水,費雷冬才意識到天色漸明,他苦笑著,笑的眼角並出濕潤的痕迹。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
初瑋凝倚著黎明的天色,仰頭微微眯起眼睛,車子平穩地開在路上,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公路,附近都是田園風景。
「mr.z先生已經為你準備了護照和機票,你可以……」
「我暫時不走。」
她淡而冷硬地打斷對方的提議:「現在風聲緊,不如你先走吧。」
「我不會走的。」他聲色狠厲,但是難掩其中的溫柔,「瑋凝姐,你為了那個人……真的值得嗎?」
「我不是為了他。」初瑋凝低笑一聲,「你明白晏梓烏為什麼會自投羅網嗎?」
「他是瘋子。」
「我們都是瘋子。」初瑋凝擺了擺手,表示不想再開口,「好了,你開車吧,別和我說話了。」
他們都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枕和興緻,剩下的就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自從費雷冬離開家的那一天起,初瑋凝的時間就再也沒有前進過,她只是一個人活在原地,不願接受他不再愛著她的事實。
再後來,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瘋了,只想把他打到人生的低谷,等待著將最脆弱的他拖入地獄。
但令初瑋凝沒有預料到的是,那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她面前的時刻——槍口偏了。
直到那個瞬間,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並不想要費雷冬的命,因為他是那樣說過的……真初以待,心相敬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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