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115章 謝府
體內毒素清除得差不多,蘇靖荷還總不放心,每日湯藥準時,卻從不給好臉色,周辰景在蘇靖荷面前大氣都不敢喘,養病時尤為聽話。
夜裡,待喝完湯藥,便揮退了屋裡下人。
蘇靖荷仍舊板著臉一聲不吭,只遠遠坐在桌案邊做著女紅,周辰景也不敢惹,微微一咳,道:「屋裡有些悶得慌,王妃替我開窗通氣,可好?」
「毒湯都敢喝,如今才悶會兒就受不住了?」蘇靖荷涼涼一句,卻是停下手中針線,起身往窗邊走去。
雖已入春,夜裡還有些寒涼,窗戶才推開,便是撲面的涼風,吹散了一屋的沉悶,也讓心情豁然起來。正欲轉身,卻突地聽見夜空里一個動響,駐足仰頭,看著閃亮的光團劃開寂靜的長空,在一線灰色煙霧的盡頭,綻放出漫天的煙火,花瓣如雨,五光十色散開在星光點點之中,如曇花一現,奼紫嫣紅后再歸於無……
陸陸續續十幾隻煙火,蘇靖荷又驚又喜,嘴角弧度愈大,更忍不住伸手去觸,卻並夠不著看似眼前的星火。
身後一雙大手探過她的腰間,將她攬入一個寬闊的懷抱,待院中重歸寂靜,蘇靖荷才是側頭說著:「這是,道歉?」
周辰景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與她十指相扣,滿含歉意說著:「你氣,你怨,都是因為擔心,我知道。」
蘇靖荷抿著唇,雙眼卻是微紅,頗有些心疼說著:「你昏迷時,我很害怕,即便知道會醒,還是害怕,從認識以來,我總看著你受傷,卻不知該如何幫你……」
摟緊了蘇靖荷,周辰景在她耳畔輕聲說著:「你做得很好了。」
蘇靖荷使勁兒搖頭,轉身與周辰景對視:「那天六六窩在我懷裡哭,問爹爹會不會醒來,我說會,他卻說,萬一哪天爹爹睡著就醒不來了怎麼辦,那時,我竟不知該怎麼答他,只覺著難受的很……」
「不會的,我怎捨得下你和孩子。」親吻了蘇靖荷額頭,很是柔情地撫著蘇靖荷小腹,說著:「快了。」
這一聲快了,不知說的是孩子,還是所謀之事,可愈是快了,蘇靖荷愈加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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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時節,京都繁花似錦,恰逢郡王府老太君做壽,府上迎客不斷,很是熱鬧。
「慶王妃到!」
一聲高喝,正在院中賞花的眾位婦人小姐齊齊回頭,更有小聲議論的,都知道如今成王與慶王勢同水火,尤其不少人還記得慶王妃與郡王府的謝三爺當年的傳聞,哪裡想得到這時候她竟會親來。
永王妃與慶王妃這一年走得親近,第一個上前笑說著:「妹妹來得晚了些,可該罰?」
兩人雙手交握,蘇靖荷只賠笑:「我家王爺身子剛好,臨出門總也不安心,便耽擱了會兒。」
慶王中毒的事情經過安國公的上書,莫說這些官家夫人小姐知道,便是整個帝都百姓都曉得了,事情雖因慶王府的姬妾,可其中牽扯頗廣,便是近日禁軍的撤職換員,便知與成王有些關係,尤其禁軍統領謝玉也因此受了責難。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永王妃趕緊將蘇靖荷拉過到人群中,說著:「大伙兒正在作詩,妹妹才情早就有耳聞,何不讓大家見識一番。」
蘇靖荷只笑笑:「哪有剛到,只顧作詩不去給老太君賀壽的理兒,況且四嫂最會埋汰人,才不與你們廝混。」
說罷,轉身往裡頭去,郡王府老太君端坐正中,一旁郡王妃和成王妃陪著說話,昭陽公主也早早過來了,只是不見靜安長公主,靜安長公主與郡王妃閨中便是密友,如今看來,傳言說長公主纏綿病榻屬實。
蘇靖荷上前,給老太君賀了壽,卻被老太君拉著不肯鬆手。
「丫頭都長這般大了,許了人家沒有,我家小三子最惦念你了。」
這話聲音不大,也就挨著的幾人聽見,不免有些尷尬,還是成王妃上前錯開老祖宗拉著蘇靖荷的手,說著:「奶奶糊塗了,這可是慶王的媳婦,咱家小三子也成婚了,您剛不還誇郡主伶俐么。」
「啊……」老太君顯然有些混亂,看了眼蘇靖荷,見她只盈盈笑著,沒有辯駁,便懵懂點頭:「許是,記錯了,不是蘇家那丫頭……可真像。」
大家也不給她解釋,卻又不接話,仿若想看著蘇靖荷尷尬,只一旁昭陽公主說著:「怎麼沒帶哥兒來,上次見過,總惦著哥兒模樣俊朗。」
「小傢伙在安國公府,幾位舅舅哄著玩,可歡樂,倒也不怎麼粘我了,我只隨著他。」
「嫂嫂好福氣,哪像安哥兒,一刻也離不得我,倒是累人得很。」
昭陽公主懷中的孩子還小,時刻得哄著,蘇靖荷看了眼,卻是定住目光,抬手戳了戳小傢伙粉嘟嘟的臉頰,道:「倒像極了如意小時候。」
陳家五姑娘的事情大家雖私下裡會議論,誰也不好當著昭陽公主面前提起,一時又是安靜,倒是昭陽公主不介懷,笑說著:「侄兒像姑姑,倒是有許多,你瞧郡王府的英姐兒像極了三嫂,當年七皇兄也被說像長公主呢。」
氣氛緩和了許多,郡王妃才說著:「時間到了,開宴吧。」
都是按著身份坐的,一桌子也沒幾個親近的,蘇靖荷吃得不多,只偶爾低頭和永王妃說笑,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大家興緻兒頗好,借著滿園的□□,便開始行酒令,蘇靖荷因有孕在身,沒多久便推說乏了,往水榭那邊休憩。
「怎一個人在這兒吹風,小心著涼。」身後清朗的聲音傳來,無需回頭便知是誰。
本不想理會,他偏偏站在風口,身姿凜凜,卻替她擋了涼風,只得回了句:「謝統領才是好雅興,不知是謝統領散心的地方,我便不擾統了。」
蘇靖荷起身,正欲帶著丫頭離開,卻被謝玉攔下,蘭英很快反應過來,上前擋在二人中間,他卻是賠笑,卻規矩了,只道:「王妃如何著急要走,你丫頭都在,我豈敢冒犯。」
若讓人瞧見這一幕,少不了要嚼舌根,於蘇靖荷名節有損,郡王府名聲又何嘗能好,既然謝玉敢來,想來是叫人守了各個路口,今日非要與她說話了。
「王爺有話直說,前頭永王妃還等著我,或是,王爺想如上回一樣,困了我?」
謝玉只笑笑:「王妃誤會了,上回是陳家的主意,我知曉后也頗為惱怒。」說完,意味深長看了眼蘇靖荷,喃喃仿若自語:「我從來舍你受罪。」
一句話倒是推得乾淨,這番深情模樣,和昔日如出一轍,蘇靖荷只挑眉,不語。
謝玉抬手,掩在長袖下的是一個精緻荷包,動作頓住,仿若陷入沉思,許久才淺淺道:「這是你姐姐送我的。」
荷包上綉著並蒂蓮花,姐姐綉工一直很好,蘇靖荷一眼便認得出,卻沒有去接。
「即便同生一株,再相似,卻總有不同,每每見著你,我總有恍惚,可惜我明白得晚了,我喜歡的,由始至終是那個午後在青草地上,用狗尾巴草撓我鼻翼的小姑娘。」
蘇靖荷眉頭更深,卻是接過了那隻荷包,緊緊捏在手裡。
見蘇靖荷這個舉動,謝玉眉眼含愁,卻更靠近一步:「我知你當初怨怪我,我竟想不到你是那樣決然的性子,可,你怎知我當時的矛盾,我不是不顧念你,不肯助你,實在,當時知道你的身份有些茫然。」
「哦。」蘇靖荷平靜應了一聲,卻不想再與他說話,一直知他善於情話,當時年幼無知,如今哪裡還聽得進去,只是可惜姐姐痴心錯付,這一株並蒂蓮花他如何配。
見蘇靖荷不被打動,謝玉繼續道:「即便我疑惑過,卻不敢相信,可知是誰告知我真相?」
謝玉深深看了眼蘇靖荷,說著:「是慶王,當時若不是他故意告知我事情,我們何至於到今天這步,之前不忍告訴你,怕你心傷,卻有不願騙你,他從頭至尾要的便是安國公府,從你入京,便是他的一顆棋子!」
蘇靖荷抬步離去,謝玉情急拉住她的衣袖:「阿靖。」
「郡馬爺請自重。」蘭英上前一步擋開謝玉的手,很是不善地瞪向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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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風大,奴才帶公主去園中賞景。」
聲音尖細卻很大,足夠傳到水榭,謝玉看了眼不遠處,立即警惕地退了一步,蘇靖荷正好藉機離去,走了兩步,卻突地停下,謝玉一喜,卻聽她道:「我是做了什麼事情,讓郡王爺覺著我很蠢?」
「啊?」一句話,讓謝玉呆愣了會兒。
「否則,為何幾次三番覺著我好哄騙。」蘇靖荷平淡說完,便大步離去,等謝玉回神,蘇靖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水榭盡頭。
蘭英卻是憤憤不平:「郡王爺膽兒真大,這事若讓王爺知道,絕饒不得他。」
「今日事情莫在王爺面前多嘴。」
蘇靖荷囑咐了句,蘭英亦趕緊點頭,這可不是小事,確實不好傳到王爺耳里,只是心中納悶,忍不住說出:「不過,二姑娘為何會給謝三爺綉荷包,若是五姑娘還可能。」
在蘭英眼中,蘇靖荷的姐姐,除去早早嫁給廢太子的大姐,便只有二姐蘇莨,其中原由她哪裡會曉得,蘇靖荷隨手將荷包丟進池子里,這樣齷蹉之人,留著姐姐的物件也是玷污。
正好遇著昭陽公主,蘇靖荷也躲了對蘭英的解釋,只上前和昭陽寒暄:「公主倒是好興緻。」
「只隨意走走,沒想遇上嫂嫂。」
「是么?」蘇靖荷淺淺一笑,也不再深究,終歸是公主的到來讓謝玉不敢糾纏,也省得她一番口舌。
「剛還遇著靈瑤郡主,說起郡馬爺貼心,總陪著游湖賞花,知冷知熱,郡馬爺和郡主感情甚篤,倒和嫂嫂與五哥一般。」
看似沒有緣由的一句話,蘇靖荷卻是聽明白了,這是提醒她勿要被舊情牽絆,按理說陳家與謝家是一路人,昭陽公主這話卻是耐人尋味,或許,總歸對自己的親哥哥有些顧念?
「起風了,怕是不會兒就要落雨,咱們都早些回府的好。」蘇靖荷仰頭看了眼天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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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蘇靖荷所說,下午便是狂風大作,一場暴雨如期而至,風雨一直持續到夜裡也不肯停,仿若要將帝都撼動,直到夜半,才有宮人打著傘來慶王府報信,渾身濕漉一片,見了慶王便是跪地,顫顫回著:「陛下夜裡從榻上摔下,已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