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星龍淵
盛夏的大宛,總是這般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的。
烈日讓沙漠上蒸騰起一層熱浪,彷彿視線都被灼熱的空氣扭曲了一般。王城中依舊是熱鬧的一日,集市中人來人往,到處都可以看到來自夏淵的商人與身著長袍的西域小販們,炎熱似乎並未影響到他們對生活的熱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切的笑。
王城中央高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宮樓,白色的牆壁在烈陽下泛著幾乎耀眼的光,為那宮樓平添了滿目神聖之感,正是大宛王族一系所在之地的王宮。
今天的王宮中也挺熱鬧,依稀能聽見兵刃不斷碰撞的聲音,宮中的侍衛們卻是見慣不慣,依舊照常巡邏,連眼神都沒有分給那兩個打鬥的身影一絲一毫。只見湖面上的水蓮葉一陣輕顫,一個略顯嬌小的緋色身影踏葉而過,身後緊跟著另一個白色高大的身影,二人輕功皆是一流,那連續被踏了兩次的蓮葉也就微微顫了一顫,連水波都沒有盪開幾圈便平息了下來,交戰中的二人卻未停手,雙雙停在蓮湖邊上,緊接著又是幾聲兵刃碰撞的巨響炸開來。
蘇洛回身一個倒懸,手中的刀順勢砍向身後追來之人,那人手中兩柄彎月般的長刀,卻是早已料到蘇洛的攻勢一般,一刀向前擋住了她的攻勢,另一刀在身後迴旋,以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切向了蘇洛的側腰。
相互之間打了這麼多場,蘇洛當然也猜到了那彎刀可能襲來的角度,硬生生一個仰頭,將身體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柔軟形狀,而後順勢連踢,迫得對方不得不抽刀回防。這一回合誰也沒能討到好去,二人稍稍拉開了距離,喘著氣相互瞪著對方,都在暗中蓄力準備下一輪攻勢。
距離蘇洛的內傷痊癒已經過去了十數日,從第三日古力大夫確定她的傷情不會再複發之後,尉遲昭便迫不及待的與她開戰比刀,正好蘇洛消化體中積壓的內力也需要大量的實戰,兩人一有空便戰到一處,鬧的王宮中雞犬不寧,被赫木恩逮住好一頓訓,保證不再隨意破壞王宮中的建筑後才算完。
今天只是一場即興比試,二人都沒有用上內力,因而尉遲昭持刀的力道遠強於蘇洛,否則也不能以一刀防禦一刀進攻的方式反擊了,兩人稍稍平復喘息之後又同時向前撲去,彎刀與長刃再次激烈的碰撞,蘇洛使了個巧力,手中長刀朝前橫劈,尉遲昭頓時覺得手中重如千鈞,連虎口都被震的微微發麻,左手的彎刀頓時脫手而出,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又耍賴。」尉遲昭有些無奈的看了緋衣少女一眼,彎腰拾起了自己的刀。以蘇洛平日的力道而言,她絕無可能一擊震的自己虎口發麻彎刀脫手,必然是趁他不備在兵器中灌入了內力,「不是說好不用內力?」
「昭你這次竟然一口氣說了十二個字啊!」蘇洛嘻嘻笑著,扳著手指數了數,而後誇張的叫道。尉遲昭沉默的看著她,蘇洛見賴不過去,聳了聳肩蹭到了對方身旁,「你姐說的是不能隨意破壞王宮內的建築,又沒說不能運功嘛,只要注意力道與時機就行了,比如剛才。」
緋衣少女振振有詞,搖了搖手指道,「所謂兵不厭詐,只要能贏就行,這也是刀勢的一種啊,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尉遲昭斜眼看了看耍賴還強詞奪理的某人,也懶得跟她計較,一雙彎刀歸鞘,斜斜掛回了腰間,轉身要走。
「哎,這就不打啦?」這種不用內力的小打小鬧顯然無法讓蘇洛盡興,有些失望的追上了尉遲昭離開的腳步,「別這麼小氣嘛我也就詐你一回,大不了讓你幾招便是。」
「刀。」尉遲昭卻沒有回答蘇洛,朝她手中的長刀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
蘇洛垂下目光,正巧看見從侍衛那順來的長刀冰裂開一道裂縫,就這麼在她手中碎成了一段一段的。蘇洛頓時一聲哀嚎,眼淚汪汪的捧著那碎裂的長刀,神色泫然欲泣。
這也是她跟尉遲昭約定比試不用內力的原因之一,尉遲昭手中的兩柄彎刀乃是西域名器,取天外玄鐵而制,堅不可摧;蘇洛沒了緋刃,從侍衛那裡順來的普通鐵刀根本駕馭不住她日益渾厚的內力,稍一用力便會如現在這般寸寸斷裂。
她求勝心切,一不小心倒是把這茬給忘了。如今沒了兵器,她又不好意思再去侍衛那邊順刀,這比試自然是無法繼續下去了。
「又在比刀了?」王女尉遲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身後跟著一群侍衛婢女,倒是越來越有繼位者的威嚴了。蘇洛回頭朝她招了招手,笑道,「朔!」「你就這麼喜歡叫我的淵文名?」赫木恩挑了挑眉,這十數天的相處已然讓她倆徹底稔熟,蘇洛雖是改掉了叫殿下的習慣,卻喜歡像昭一樣叫她朔,昭是因為懶的開口所以喜歡叫單字,那蘇洛呢?
「我是淵族人啊。」緋衣的少女笑眯眯的跑了過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淵文中單字音聽起來比多字音親密一些嘛。」
赫木恩挑了挑眉,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看了一眼蘇洛手中的斷劍,「又碎刀了?這些天里你一共碎了四把刀,讓我的侍衛現在見著你就想逃了。」
「一個不小心……」蘇洛心虛的移開了目光,小表情很是誠實,赫木恩不由得一笑,打了個響指,讓身後的人將東西帶了上來。
「來看看給你的禮物,阿洛。」兩名侍衛抬上來一方精緻的木箱,赫木恩將木箱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把微微泛著碧光的長劍,遞給蘇洛,「十大名劍之一的七星龍淵,說起來也是從夏淵那邊流傳過來的,我大宛的武術不善使劍,給你倒是正好。」
七星龍淵劍,傳說中鑿山取水,內有卧龍的名刃,是與蒼鈞緋刃齊名的江湖十大名劍,早在百年之前便消失在了世人眼前,卻沒想到落在了這西域大國手中。蘇洛怔了一怔,如此名貴的刀劍她也不敢輕易接手,有些遲疑的說道,「朔若是為我總是碎刀而贈,那大可不必,我斷不會再如方才那般不小心了。」
「隨你碎掉多少把,我也不會為此贈你七星龍淵。」赫木恩聞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這劍是作為上次你與昭協助討伐火山蜥蜴的報酬。若沒你們掃清道路,往來商團的死傷數會高到無法想象,說不定會為此驚動夏淵朝廷,到那時便上升到國與國之間的交涉了,阿洛你大概不會明白那會有多麻煩。」
蘇洛蹭了蹭鼻尖,她傷愈之後閑的無聊,在王城附近發現危險異獸時便協助城中護衛前往討伐,以護得往來商隊的安全。這原本是尉遲昭的活兒,有了蘇洛的加入倒是如虎添翼,這些天更是將附近荒漠中的異獸都清掃了一遍,確保王城高枕無憂。原本也只是與尉遲昭比試后的餘興活動而已,能順手幫上赫木恩的忙蘇洛自然是很高興。
「再者即使你不要,這劍也是放在國庫里落灰而已,豈不辱沒了它名劍的稱號?」赫木恩正色道,「若它在你手中能與重光一較高下,倒也不枉在我大宛被埋藏了這麼多年。」
重光便是尉遲昭那雙彎刀之名,蘇洛略一猶豫,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把劍。她的確是不忍這樣一把曾經在夏淵武林呼風喚雨的名劍繼續在遙遠的異國沉睡,再者她也需要一把能與重光一較高下的兵器,若是以後有機會取回緋刃,她盡心為這七星龍淵再尋一個好主人便是。
尉遲昭見她接了七星龍淵劍,異色的雙瞳中也是微露喜色,赫木恩見狀不由得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你倆可給我悠著點兒,要是再讓我看到那高額的重建花費,我就叫人把你倆打包丟去沙漠戰個痛快。」
蘇洛吐了吐舌頭,正好也到了用膳的時間,便隨朔昭二人一同前往用膳之處。今日的晚膳準備了蘇洛最愛的烤全羊,她滿心期待的朝前走著,卻發現赫木恩今日有些不同尋常的安靜,往常她必定會順口調戲自己兩句。
回想起來王女大人也已經好幾日沒跟她與昭說過話了,連用膳時都是匆匆忙忙的,似乎非常繁忙於政事。蘇洛倒也聽得宮中一些傳聞,說是大宛王的病症加重,傳位之事迫在眉睫,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甘願臣服於一個年輕女子之下,那些窺探著王位,按耐已久的勢力都因此蠢蠢欲動起來,讓赫木恩疲於應對。
王女美艷的臉上有著濃妝也遮掩不住的疲憊,蘇洛看的有些心疼,然而她對政事一竅不通;她可以助赫木恩消滅馬賊,清掃異獸,做一切可以付諸於武力解決之事,卻唯獨在爭奪王位上幫不了她。
倒是尉遲昭看出了一些門道,微微蹙眉,忽的開口問道,「是哈茲?」
赫木恩的肩僵了一僵,原想搖頭,看著弟弟那雙通透的異色瞳卻是嘆了口氣,尉遲昭不問政事,卻不代表他對發生在她身邊的事不甚知曉,「他對聯姻之事還未死心。」
尉遲昭頓時皺了皺眉,手腕下意識的搭在了腰間的雙刀上,「……他若再敢提親,我定取他性命。」
蘇洛有些意外,相處了這麼些時日,她知道尉遲昭是一個除了練刀之外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之人,無論發生何事都是一副冰冷淡然的神情,倒是頭一次看他露出這樣明顯的厭惡來,那個叫哈茲的人到底是誰,能惹得尉遲昭也動了殺意?
「此事尚需從長計議。」說起那人,赫木恩也是不勝其煩,看了一眼好奇的蘇洛,朝她解釋道,「那人是大宛十三個城主中野心最大的人,從三年前繼承城主之位后便妄圖娶我為妻,原本我已明確拒絕過,可最近因著父王病重之症哈茲又重提此事。」
蘇洛微微一驚,她注意到赫木恩說的是『娶我為妻』而不是入贅為駙馬,要知道赫木恩可是大宛第一王女,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對方一個『娶』字擺明了是想取而代之,娶王女為妻,以一國之土為嫁妝,這如意算盤倒是打的好,難怪赫木恩會說他是野心最大的人。
「朔王權在握,難道還能被這等奸人欺壓著不成?」蘇洛不明白為何赫木恩會如此忌憚這個名為哈茲的人。
「若我能有夏淵皇帝那般權勢地位,倒也無所畏懼。」王女苦笑了一聲,「沙漠之國不如夏淵那般土地豐饒肥沃,寥寥幾處綠洲水源代表著沙漠的血脈,因而能有養活聚居在附近的百姓,從而聚集為城市。阿洛,這便代表著沙漠之國的根本是由城市組成的,我尉遲一系說是大宛王族,勢力也不過能徹底掌握這座最繁華的王城而已,再遠的地方也是鞭長莫及。十三座主城連為一氣才有了大宛的強盛,若是為此讓城主之間離心離德,我大宛國不久矣。」
「再者哈茲本人驍勇善戰,手下上萬精射騎兵,輕易開罪不得。」赫木恩自嘲的彎了彎嘴角,「依照眼下之局勢,我與他結合倒是最快最穩能安定下大宛的方式,只是……」
王女說著,微微抬起目光,看向了頭頂的艷陽,蔚藍色的眼睛在眼光下猶如晴空,與額間的寶石月環柔輝交錯,熠熠流光,「只是我尉遲朔幸為大宛王女,承此姓氏,又怎能甘願屈居人下?大宛尉遲一系百年榮耀,斷不可葬送於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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