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周凌恆這一疼,便是五日。
頭日生不如死,第二日痛不欲生;直到第四日,才勉強能喝吃得下食物。鄧琰以為他是中了毒,這日趁著夜色,抱著媳婦兒從二樓的窗戶跳進來,嚇得正給周凌恆喂粥的柳九九一個手抖,將粥糊了周凌恆一臉。
被糊了一臉稀粥的周凌恆十分淡定,月經疼他都幫鏟鏟受了,還有什麼是受不得的?大概這天底下能將他欺負的如此之慘的,只有鏟鏟滾姑娘了。
他真是上輩子欠了她,所以這輩子才可勁兒的還。他很淡定地掏出手帕為自己擦臉,似乎已經習慣了柳九九如此糙心大意。
鄧琰將媳婦兒冷薇放下,搗騰媳婦兒去給陛下把脈。冷薇咳嗽一聲,上前去給周凌恆搭脈,可陛下的脈搏很正常,並沒有中毒跡象。
柳九九擱下手中的碗,擺擺手告訴他們:「五天,排骨大哥這病,五天準兒好。」她伸出五個指頭,自信滿滿,似乎比冷薇這個毒醫還有把握。
周凌恆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發生在他和柳九九身上的事。故此,他只得打碎了牙往腹中吞,說是吃壞了肚子。
鄧琰對周凌恆的話素來深信不疑,但冷薇作為一個毒醫,捏著下巴一臉狐疑望著周凌恆。她眼中有疑問,卻又什麼都沒問。
鄧琰有事稟報,柳九九讀懂了他的眼神,知趣兒的端著空碗走出房間。等柳九九下了樓,鄧琰才抱拳對他道:「陛下,感業寺那邊,太后催您回去;另外,秦丞相被活生生氣死,已經入棺。」
周凌恆抱著枕頭大手一揮:「這麼經不得氣?厚葬吧。」
「朝中不可一日無相,陛下,您看……」鄧琰望著他。
周凌恆抱著枕頭坐起來,大不咧咧盤著腿,不暇思索道:「夏太尉清廉一生,為先皇為朕,都做了不少事,丞相之位,便由他擔任。朕馬上擬旨,你差小安子送去太尉府。朕,三日後回朝。」
鄧琰:「是。」
杵在一旁的冷薇,眨眨眼睛覺得不可思議。她望著周凌恆:「陛下,這秦丞相,就這麼死了?」
「我也沒想到,他這麼經不得氣。」周凌恆笑眯眯看著她,「還多虧了毒女你的酒,泡得不錯。」
「陛下,我覺得冷大夫這個稱謂更好聽。」冷薇陰沉沉看著他,「您可別叫順口了,嚇著了咱們未來的皇後娘娘。」
「對,冷大夫說的是,咱們家小鏟鏟,可經不得嚇。」周凌恆捏著下巴說。
鄧琰夫妻兩走後,周凌恆躺在榻上,琢磨著應該以什麼借口納柳九九入宮。柳九九雖是柳將軍遺孤,到底在民間生活了這麼些年,無功無過,更無賢良淑德,朝臣必然會有所阻攔。
當然,最讓他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後宮佳麗。後宮佳麗想要一朝遣散,幾乎是不太可能。這次佛家齋戒之後,他可以接著「祈福蒼生」為由,先遣散一半,但後宮四妃,一時還找不到借口……
他掐著太陽穴昏昏沉沉睡去,翌日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柳九九的月事已經過去,今兒她起了個大早,九歌館重新開張。
奇怪的是,九歌館開門兩個時辰,居然一個顧客都沒有。冷冷清清,就連門口過路的人少了許多。糯米無聊地拿抹桌帕拍蒼蠅,柳九九在九歌館內坐立不安。周凌恆從樓上下來,掃了一眼兩個女人,疑惑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客人都沒有?」
「誰知道啊,我已經讓土豆去打聽了。」柳九九嘆了一聲,軟綿綿趴在桌上,無精打采。
周凌恆在她右手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他正要說話,土豆慌忙忙從外頭跑進來,「小姐!街頭開了一家玉鱔樓,那裡的酒比咱們好喝,菜品也豐盛,不限男女,現在大伙兒都沖著他們的招牌菜『青龍肘』去了。」
「酒樓?」柳九九騰地站起來,「他們家的糖醋排骨有我們九歌館好吃嗎?」
「好不好吃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價錢實在。他們還出了一道菜,叫『九歌』,是上好的蹄花湯,只要三文錢。」土豆對她說道。
柳九九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這不是明擺著跟我們九歌館搶生意嗎?」她叉腰想了想,旋即將周凌恆拽起來:「排骨大哥,你跟我去一趟。」
「大病初癒」的周凌恆自然不想去,礙於柳九九堅持,他只好選擇跟著她走了一遭。
玉鱔樓開在街頭,這個位置正好將食客壟斷。柳九九拽著周凌恆大搖大擺走進去,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他們一坐下,小二過來為他們添茶水,熱心問他們:「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
「有什麼好吃的統統上來。」柳九九挺直身板,獅子大開口。
小二臉上頗有些為難:「姑娘,咱們玉鱔樓多以黃鱔為菜,好吃的菜數十種,我怕都上來,您吃不完啊。」
「嘿,我說,你是怕本姑娘不給錢怎麼著?」柳九九兩條小細眉一挑。
「好好好,二位客官稍作歇息,這就來!」說罷,小二將手中抹布朝肩上一搭,飛快跑開。周凌恆盯著那小二的步子,眉目微蹙,心中有所思。
柳九九覷了眼杯中茶水,「咦」了一聲:「這茶水怎麼是乳白色?」聞言,周凌恆也端起茶杯看了眼,放至鼻尖嗅了嗅,說:「聞不出是什麼茶。」
柳九九嘗試著抿了一口,砸了砸嘴,豁然開朗:「是鱔魚羹,只是……有股怪味,我沒嘗過。」
「鱔魚羹?」周凌恆擱下茶杯,修長的手指在八仙桌上敲了敲,自己也小小抿了一口。他嘗遍美食無數,味蕾敏銳至極,這一抿,眉頭又擰緊幾分,他伸手奪過柳九九手中的茶杯,沉聲道:「好了,這不是好東西,不許再喝。」
「怎麼了?味道挺不錯啊。」柳九九是個廚子,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食愛好者。她頗為欣賞地讚歎道:「這鱔魚羹做得很不錯,划絲去了骨,加酒去腥用秋油煨得很爛。還用了一點點纖粉,這羹湯里應該還有真金菜、冬瓜、長蔥。這湯乳白如奶,應該熬了不少時辰,比起我九歌館的茶,這鱔魚羹可良心多了,怎麼就不是好東西?」
「你能嘗出有金菜、冬瓜、長蔥,難道就沒有嘗出,還有一味東西?」周凌恆一張臉難得嚴肅。
「對,還有一種我從未吃過的東西,不知是什麼;若是去掉這東西,這鱔魚湯可就趨於完美了。」柳九九感嘆道。
「是西域米囊花。」周凌恆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嘴裡的熱氣而噴在她耳背上,讓她一陣臉紅心跳。
「西域米囊花?那是什麼?」柳九九見他說得這麼神秘,也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
「西域米囊花是近些年流進我大魏的一種毒花,這種花本身無毒,但是幾經提煉成粉末,食之會使人上癮。」周凌恆看了眼四周,頓了頓又說:「想必,這裡的菜都放了少許西域米囊花,導致食客們有了葯癮,對這裡的菜『情有獨鍾』,這大概就是近日無人再去九歌館的原因。」
柳九九膛目結舌,將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娘娘的,居然用這種手段跟老娘搶生意!那,排骨大哥,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走吧。」
「那……要的菜,不吃了?」
「不能吃。」
柳九九點頭嗯了一聲,趁著這會兒人多,跟著周凌恆走出玉鱔樓。柳九九本以為周凌恆會帶著她回去,卻不想周凌恆帶著她繞過大街,去了後巷。
周凌恆抬頭看了眼不高的牆,說道:「這牆不高,我們去後院瞧瞧。」
「這要是被抓住,會被他們拿葯給毒死吧?」柳九九揚著小臉望著他。周凌恆沒有回答她,一把攬住她的腰身,踩著旁邊一塊大石跳進院牆內。
穩穩落地之後,周凌恆忙抱著她躲進豬圈后。
玉鱔樓後院很大,有豬圈、雞圈;夥計們端著飯菜進進出出,沒有注意到他們。周凌恆打量四周,發現廚房後面還有一件緊閉的大房間。
柳九九也注意到了那間房,奇怪問道:「那間房外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不像是柴房。」
「過去看看。」周凌恆聲音嚴肅,拽緊柳九九的小手,拉著她摸索過去,躍上房頂。上了房頂周凌恆仍舊沒有鬆開柳九九的肉手,柳九九望著他清俊的側顏,一陣兒臉紅心跳。
她嘗試著想將自己的手拽出來,周凌恆卻不給她任何機會。柳九九看了眼房頂下,為了尋求安全感,不由自主地朝著他靠近,似有似無地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周凌恆小心翼翼移開一片青瓦,屋內陳設便一一映入他們眼帘。裡面擺設空蕩,只有最里處坐了四個青衫人,四人似乎在探討什麼。
其中一個青衫大漢說:「明晚有批武器和蔬菜一起進京,一定要小心。三日後,老太后和皇帝從感業寺回宮,就是我們的機會。」
原來是一群卧底在京城的細作。柳九九拍著胸脯,她這是聽到了天大的消息啊!她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一片青瓦,發出一聲脆響。
屋裡的人條件反射起身,問道:「誰!」
柳九九心口一跳,周凌恆忙抱緊她的腰,「喵」一聲倉皇逃走。等出了後院,走到大街上,柳九九這才鬆了口氣,拍著胸脯道:「剛才嚇死我了……原來那是群潛伏在京城的刺客!」
「嗯,是細作據點。」周凌恆眉頭緊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排骨大哥,這閑事兒咱們就別管了,那狗皇帝福大命大,又有那麼多侍衛護著他,應該沒事。」柳九九拉著他的手,跟個小孩似得一甩一甩的,又說:「這件事咱們就當不知道,就當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知道了嗎?」
周凌恆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是說怎麼有點不對勁兒,原來他跟九九姑娘十指正緊緊扣著,手牽著手。他心情愉悅,粲然一笑道:「鏟鏟,這要是舉報給官府,你就是救了皇帝太后一命,可是大功一件啊。」
「這功不要也罷,那群人能在京城扎點,定不是好惹的主兒,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引火燒身。」
周凌恆打量著她,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用柳九九的身份去官府舉報,端了這個據點,鏟鏟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屆時,打著柳九九救駕有功的理由,將立后的聖旨一宣,朝中大臣哪個敢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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