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鬧事
「嘖嘖嘖,荒-淫無度,荒-淫無度!」
夏田進入寧嫵的新別墅,接連慨嘆了十幾分鐘,看著蹲在沙發上蓋著毯子認真看電視的一雙貓狗,突然熱淚盈眶:媽的老子奮鬥一輩子,還不如人家一隻貓一隻狗過得快活!
「最近是發了?」寧嫵端著一大盤新鮮水果出來,他諂媚地問她,「在哪兒發財,別藏著掖著呀,給哥指條明路。」
「發什麼,房子是租來的,每月租金整整一萬呢,還得看房東臉色,一個不好就要挨打。」寧嫵慢吞吞地說,「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我還不如買套單身小公寓呢,一個人自在,就是阿福阿美我委屈點。」
夏田滿臉卧槽。
「對了,你今天在電話里說啥比賽來著?」她問。
「是三個知名衛視聯合舉辦的一個明星舞蹈競技節目——《舞林萌主》,我想你從前不是學舞蹈的嗎,而且也有相關表演經驗,就向公司推薦你去,上面已經批准了。節目組具體參賽名單還沒最終敲定,不過大台的手筆應該不會差,參與者絕對都會是當紅的小花或男神,是你打響知名度的一個好機會。」
「是比賽跳舞嗎?」寧嫵咽下一顆葡萄,不解,「可我是演員呀,演員就該好好演戲,搞那些幺蛾子娛樂大眾幹什麼。」
夏田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光知道悶頭演戲,知名度不高,永遠只能奮鬥在十八線外刷臉跑龍套,這樣的演員你喜歡?你一部戲的片酬,還比不上人家一個小時的,累死累活我都嫌丟人。」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
夏田就喜歡她這副乖巧的樣子,摸摸她狗頭溫和地說,「只要你能在比賽中奪魁,身價至少會比如今翻十倍,到時候代言自然滾滾來,還愁沒導演製片看得上嗎?而且你在《仙俠緣》中表現不錯,現在網上關於你的周邊話題都已經熱火朝天了,江導演跟我打過好幾次電話,問你有沒有興趣接他的下一部戲的女二號,我替你婉拒了。」
「為什麼要拒絕?」寧嫵肉疼,「我現在身負巨額房租,很缺錢的啊——而且女二號呀,說不定可以有好多台詞的。」
「你就這點追求?」夏田恨不得糊她一巴掌,「那是個不討喜的惡毒角色,很難掌控,你演得好了,以後成名獨挑大樑演女主角的時候,觀眾會有違和感;你要是演得差了,地基都沒砌得好,還指望今後觀眾持續買你的單?演員最重要的是長命,而不是看著錢就被閃瞎了眼睛。」
「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有點心疼錢……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寧嫵眼看著經紀人要發火,立刻乖巧地說,「說說那個《舞林萌主》吧,聽著像是個賣萌的節目。」
「你嚴肅點,這可不是賣萌耍寶。」夏田皺眉,「能得到節目組邀請的,肯定都具備當紅實力的條件,否則一般有點人氣的明星也不會自討沒趣去出醜,我已經替你請了韓國專業的舞蹈老師,從下周一起,你會進行每天十二個小時的封閉訓練,一直到比賽開始。」
「等等,」寧嫵難得提出了疑問,正色道,「夏哥,你讓韓國棒子來教我跳舞?你是在侮辱我的專業,也是在侮辱我博大精深的華夏文明。」
夏田:「什麼棒子不棒子的,人家那是專業的舞蹈培訓團隊,世界知名的。」
寧嫵:「呵呵,別嚇唬我,世界知名的舞蹈團隊我待過,可沒在裡面見到過幾名棒子。」
夏田氣悶:「你厲害,你世界知名,怎麼也沒在哪家報道上見到過你呀?也沒看到知名舞蹈藝術家的名單上有你的大名——但凡是有一點半點,我也會給你找出來,在你的百度百科上多加上輝煌的一筆。」
「我不是說過了嗎?有人從中作梗撤了關於我的很多報道。」寧嫵受不了被人這樣當面鄙視,難得有些急了,「別的不說,跳舞我真沒摻水,就說當年我在維也納第一次登台,謝幕時全場都在尖叫我的名字,耳朵都差點被震聾了我,你試過n多種語言一哄而上的各種讚美嗎,我那時候才二十歲——」
「好好好,你行,你行你別慫。」夏田不想跟她爭傷她自尊,敷衍地說,「你行那你就好好努力,秒殺那些童子功出生的小花偶像們,拿個第一名回來給我看看,我還要替你打點評委,沒空跟你瞎爭辯。」
打!點!評!委!
寧嫵頓時表情撕心裂肺。
「夏哥,我覺得自己看錯了你。」寧嫵憂傷地說,「沒想到你是這樣個齷齪的小人,還要靠買通評委來讓評委徇私打分。」
夏田狠狠敲了她的豬腦袋一下。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你公平競爭的機會!」他恨恨地瞪著她,「打點評委不是要他們對你徇私,而是讓他們別對別的選手徇私,越是當紅的人,就越是輸不起面子丟不起人,懂否?」
寧嫵懵懵地點了點腦袋:「懂……了。」
好像又是一出宮心計要上演的樣子,寧嫵有些躍躍欲試。
夏田似乎也看出了她的興趣,笑著說,「那個韓國舞蹈團隊——」
「no!」寧嫵嚴肅地搖頭,雙手比了個叉,「noway!」
她說,「總之,訓練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認識最優秀的舞蹈老師們,這個我自己會搞定,你給我找個清凈寬敞的場地就好了。」
「公司就有專門為培訓藝人準備的舞蹈室。」
「那省事了。」
「嗯,那就這樣,你好好休息兩天,下周公司見。」說完事情,夏田準備離開,然後彷彿才想起似的,又坐下來說了句,「對了,你之前不是讓我找人盯著點福音療養院那邊嗎?說是怕林安娜有動作,傷害你弟弟——」
「怎麼了?」寧嫵不以為意,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感興趣,「現在可以讓你的人撤了,她如今就是條喪家犬,連露面都不敢,她要是還不怕死地讓我撞見,立刻就會被警察以綁架傷人罪關進監獄。」
「不是啊,我是想跟你說一聲——她出現了。」夏田遲疑地說。
寧嫵眉頭狠狠一皺。
「昨天我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說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徘徊在療養院附近,後來我的人跟丟了,不知道她究竟是進去了還是離開了……不過你說得也對,她就是條喪家犬,也是怪可憐的,大概是放心不下弟弟想去看看他吧。」
「你說什麼?」寧嫵卻陡然變了臉色,「她去看了小辰?」
夏田點頭:「怎麼了,臉色好難看的樣子。不過你放心,你寶貝弟弟好好的,我來之前還特地去看過他。」
「不好意思夏哥,我現在有急事要出門一趟,可能沒工夫招待你了。」寧嫵急急留下一句話,進房間隨手換了件衣服,然後出了門,直奔福音療養院。
……
抵達的時候,她正撞上一起醫鬧事件。
在療養院的vip住院部,幾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在對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大聲謾罵,甚至還動起了拳頭,有一個助理醫師已經被打倒在了地上,最後連警察都出動了。
「怎麼回事?」寧嫵問外圍的一個小-護士。
「啊是寧小姐!」小-護士明顯還有些心悸,看到那幾個被警察制伏的壯漢,哭著小臉說,「這幾個是902張老太太的兒子,張老太太是您曾經資助的『陽光扶助』項目的受益者之一,六年前因為一場車禍被壓斷了腿,這麼多年一直靠著項目資金在療養院免費養老,每個月還給家裡兩千多的生活補助,可是您也知道的,自打半個月期,您停止了對項目的注資……」
護士小姐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但依然硬著頭皮說了,「您停了對項目的注資,療養院不是慈善堂,老太太在院內平日里就橫行潑辣,她的腿上了假肢,這幾年早已經活動如初,跟正常人沒有兩樣,我們就建議她回家療養,她最初罵咧了幾句我們沒良心欺負老人,但後來也答應走了,結果這沒兩天就帶著幾個兒子來醫院鬧事——」
「他們鬧什麼?」寧嫵瞥了眼那廂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老人,「這樣的事情是不是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嗯。」護士小姐為難地說,「寧小姐,有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您心地善良,私人出錢資助那些車禍傷者,原本是菩薩心腸,可是他們卻不見得會對你感恩——我來院里工作這幾年,從那些受益者的口中聽到最多的是,這是國家的給予他們的福利,他們受了無妄之災,國家每個月都會給撫恤費,還要免費提供醫療——這是他們應得的。」
護士小姐委屈地說,「他們中有老人,有好手好腳的年輕人,其實好多都已經痊癒了的,可是卻賴在這裡不肯走,每月吃您給的撫恤金,還對我們醫護人員呼來喝去,一個不如意,就威脅要去政府鬧,說我們虐待病人……」
寧嫵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心疼地握住護士的手,「辛苦你們了,抱歉,是我當初考慮不周,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絕對不會讓你們白受委屈。」
護士到底年輕,今天又受了這樣的驚嚇,眼睜睜看到自己同事被那些蠻不講理的人打成重傷,現在竟然一下子哭出了聲來,「您出了錢,他們卻當領錢是理所當然,我們悉心照料,他們當我們是廉價傭人,可是天知道,我國每年發生的意外車禍有多少,國家哪能救助得過來?真以為人人都像他們那麼走運,免費醫療還能每個月領工資一樣兩三千地拿回家嗎,甚至有個把月您投進的錢少了,他們中還有人鬧到院長辦公室,我院長貪污了他們應得的錢……」
應得的?
沒有誰天生就應該坐享其成。
寧嫵耳邊還回蕩著老太太叫苦連天跟警察大罵療養院的聲音,她眉頭緊皺,仔細替小-護士擦了擦眼淚,沉沉說,「我知道了,別哭。不患貧而患少,我今天要是給天橋上的乞丐一百,他恐怕會感激涕零,而我每個月給這些人三千,一旦突然給少了或者不給,就好像是挖了他們的祖墳。」
她的聲音太涼太清冷,令小-護士都忘記了哭,獃獃看著她。
寧嫵鬆開了護士,目光冷冷地朝著那個哭號撒潑的老太太走去,就像是兇手走向那把記錄著他罪證的屠刀。
這麼多年,不管多辛苦,不管多艱難,寧嫵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後悔,千萬別後悔。
人在太年輕的時候,如果沒有人指點,沒有人教導,就真的很容易犯錯,然後一步錯,步步錯,最後滿盤皆輸——可她偏偏不肯認輸。
她自以為滿心算計,做得天衣無縫,可唯一逃脫不過的,是那點還未泯滅殆盡的良心,就因為那點僅剩的良心,就因為心軟了一次,就活該給自己埋下了一輩子的禍端。
時至今日,寧嫵其實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從很多年前就開始走錯了,但如果再走一次,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重蹈覆轍,或許是她那崩潰成一盤散沙的道德觀是非觀已經辨不出原來的模樣,導致她偏執地拉著自己不肯承認,不肯承認自己做了錯事,甚至……犯了罪。
「姐姐?」穿著青綠色運動衣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看著她的眼睛腫滿滿都是驚喜,「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少年衝過來,抓住她顫抖著捏緊的拳頭,語氣天真地說,「這些傢伙還真是討厭呢,姐姐明明幫了他們,他們卻恬不知恥地要姐姐幫他們一輩子,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你還小,什麼都不懂就別亂說話。」
「我不小了。」林禹辰眉眼彎彎,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淺淺的梨渦,這一點是遺傳了他爸爸,「我不小了,我什麼道理都清楚,這些天也自學過民法刑法,知道什麼是對錯,什麼樣的行為是犯罪。」
寧嫵眼一跳,目光凌厲地盯著少年滿是欣喜的眼眸。
他只是隨口一說,他是無心的,是她太敏感了。
寧嫵緩緩自我安慰,動作僵硬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這麼久沒來看你真是抱歉,你知道的,姐姐平時工作比較忙——」
「我知道的呀,所以我不怪姐姐。」少年親昵地埋進她的懷裡,雙手緊緊抱著她的腰,激動得臉通紅,「我下周就要去u影報道了,可是我不想住校,怕跟同學們相處不好,我可以搬來跟姐姐一起住嗎?會不會很麻煩姐姐?」
「當然……不會。」寧嫵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在少年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眼神晦暗一片,聲音卻愈發溫柔,「正好姐姐最近買了套房子,特地給你留了一套小別墅,本想今天來就通知你的,沒想到你倒是主動提起了。」
「真的嗎?我就知道姐姐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
「傻瓜。」寧嫵輕罵了一聲,笑得無比勉強,然後彷彿才想起一般,順口問了句,「對了,最近安娜有來找你嗎?」
「有啊!」少年信口就答道。
寧嫵捏緊的手一僵。
他又立刻語氣輕快地說,「但我立刻就趕她走了,安娜姐姐好像昏了神智,總說一些不中聽的話,還一個勁兒地侮辱詆毀姐姐,我聽了肯定不開心,就讓人轟她走了。」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說了很多啊!」林禹辰皺眉,似乎在回想,「不過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我最愛姐姐!」
「乖。」寧嫵伸手抱了抱少年清瘦的身軀,放下心來。
結果下一刻就是晴天霹靂。
「我雖然記不得她都說了些什麼,但我把她說過的話全都錄了下來!」少年緊緊回抱著她,激動地說,「我把她對你的那些謾罵詆毀一字不漏地錄了下來,她撒謊,又神志不清,這些話就是證據,以後她要是再敢找你的麻煩,我就可以把她這些前言不搭后語的指控遞交法庭,法官自然會判斷她說的都是假話……姐姐,姐姐你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
寧嫵無暇應答。
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大腦中思量太多,以至於她都忘了繼續想,剛剛從少年眼中掃到的一閃而過的得意,究竟是對林安娜智商的藐視,還是對她這個姐姐的軟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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