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都信心滿滿（上）

廣州。

這座中國南方首屈一指的繁榮經貿城市因為戰爭的到來而陷入慌亂和不安之中。

川軍刀鋒南向的消息傳來，廣州頓時一陣雞飛狗跳，無數人拖家帶口地逃離廣州，生怕遭受戰火的波及。

如果這樣的混亂繼續蔓延和擴散開來，恐怕無需川軍攻打，廣州市自己就得先行崩潰掉。

廣州督軍府反應並不慢，第一時間宣布廣州市戰備狀態，實行軍管，強力控制住了廣州市的秩序。

一隊隊粵軍士兵開進城，在城內各個交通要道拉起警戒線，實行戒嚴。

有軍隊的強力控制，廣州城幾乎是瞬間恢復了秩序，前一刻還人潮湧涌的街道不一會就為之一空。

相較於城內表面上的平靜，此時廣東督軍府卻是忙碌異常，不時有粵軍官兵和政府工作人員腳步匆匆進進出出。

督軍府內，龍濟光正在聽取兒子龍體乾對備戰部隊和物資調集情況的匯總，眉頭緊皺就沒有舒展的時候。

「父親，剛才林團長來電，保安團已經陸續接過戒嚴警戒線，二師各部已陸續撤出城外並集結待命。另外，馬市長方面回話，他已加緊籌集糧食、藥品和布匹等物資，至於所需民夫勞力也在全力組織，他保證絕不會耽誤了部隊的開拔......」

龍體乾的聲音有條不紊，彷彿絲毫沒有受到戰爭到來的影響，顯示出了優秀的軍人素質。

龍濟光忽然打斷了龍體乾的彙報，問道：「商團那些人現在什麼情況？」

正在彙報的龍體乾聞言不由得一愕，不過此時廣州的大部分情況他都瞭然於胸，想也沒多想就答道：「陳朴庵（陳廉伯）他們明面上並沒有什麼大動作，不過我聽說商會不少人正在悄悄往城外轉移產業。」

說到這點，龍體乾的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商會那些人能夠在戒嚴開始后往城外轉移產業，是因為粵軍上下不少人私下違反戒嚴令放行，甚至他本人也收到商會數目不菲的打點。

龍濟光對這點同樣是洞若觀火，然而廣州商會根深蒂固，其觸角遍及廣東各個階層，他根本沒有辦法制止。

「馬上派人去找陳朴庵，以督軍府的名義徵調商團所有武裝人員，編為獨立團北上增援！」龍濟光目若寒霜地說道，相較於川軍，他更恨受洋人唆使，挑起這場爭端的商團。

原本在龍濟光的盤算中，只要等北洋和南方聯省自治政府大打出手，甚至兩敗俱傷，粵軍就成為決定戰爭勝負天平的重要砝碼，而他自然也可以憑此謀奪更大的利益。

然而，這一切無比美妙的前景就因為商團製造12.15劫案而化為了泡影，粵軍從待價而沽的看客淪為承受王家父子怒火，吸引分散川軍兵力的靶子。

對此，龍濟光豈能不怒，豈能不恨！

如果不是礙於商會背後的洋人勢力，龍濟光恨不得立刻就將陳廉伯扒皮抽筋，一股腦剷除那噁心膈應他的商團。

聽到龍濟光的命令，龍體乾臉有難色，不由得提醒道：「父親，恐怕陳朴庵是不會接受徵調的。如果逼急了，他們怕是會把背後的洋人給搬出來，到時反而麻煩了。」

這也並非多慮，如果沒有洋人在背後撐腰唆使，就憑商會那些軟骨頭，哪來的這個熊心豹子膽主動去招惹和挑釁南方聯省自治政府。

「洋人唆使商團搞事，還不是為了吸引川軍精銳分兵，增加北洋贏得戰爭的籌碼。如果我們擋不住川軍二師，讓川軍快速掃平廣東然後回師增援南京的話，洋人和袁世凱的如意算盤勢必落空。」說到這，龍濟光冷冷一笑，「為了北洋，洋人能唆使商團搞事，自然也能讓他們去當炮灰堵川軍的槍口。放心吧，現在這檔口，洋人不會為了幾條狗和我們交惡的。」

對於這一點，龍濟光是無比篤定的。只要他們的利益能得到保證，洋人才不在乎中國人的死活，哪怕是對他們無比恭順的廣東商團。如果不是王默一直以來表現出極端的民族主義傾向，各國洋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北洋，選擇扶持勝算更大的南方聯省自治政府。

「父親，就算洋人不出面，陳朴庵多半也要負隅頑抗，到時候剛剛穩定下來的城內又免不了一番動蕩，說不定會影響我們的備戰。當務之急還是抗擊川軍，大局為重。至於陳朴庵他們，等打退了川軍之後，再慢慢收拾他們也不遲，您說呢？」龍體乾勸說道。

龍體乾勸說龍濟光暫時不要動商團，並非是他有多麼識大體，主張大戰在即一切維穩，而是因為他收了商會重禮，又不想日後失去這些人的孝敬。反正他說的也是正理啊，大戰在即，當然是穩定為上，保持後方的穩定對抗擊川軍是非常有必要的。

龍體乾心中那點小算盤如何瞞得過龍濟光這樣的老江湖，不過他並沒有責怪龍體乾，甚至很多時候他都是默許自家人收受商會的孝敬，因為這也是盤剝地方的一種手段，而且是不見血的軟刀子。

當然，收錢歸收錢，事辦不辦必須得有原則。這一次，龍濟光就打算錢要收，人照樣收拾！

「收拾陳朴庵手底下那些烏合之眾，能有個屁的動蕩！」龍濟光十分不屑地一聲冷笑，大手一揮下令道，「傳令混成旅立即包圍商團駐地，徵調商團所有人員北上抗擊川軍，違令者殺無赦！」

事實上，龍濟光敢如此無所顧忌地收拾廣州商團，是因為他對目前的局勢並沒有如表現出來的那麼擔憂。相反，對於打退川軍二師他是信心滿滿的。

目前粵軍的正規部隊有兩師一旅近三萬人，武器裝備十分精良，而且一旦情況危急，還能緊急動員兩三萬地方保安團和民團部隊。

至於川軍二師，撐死了一萬來人，再強也是有限的。粵軍又是本土作戰，無論地利人和都佔據絕對優勢，龍濟光就不信會守不住。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的守不住，只要拖延時間，拖到中原戰場焦灼之際，川軍二師這樣的主力精銳還能在無關緊要的廣東待下去嗎？

一見龍濟光這樣的態度，龍體乾就明白龍濟光決心已下，於是他也沒有繼續勸說，而是領命離去。

隨後，得到龍濟光命令的混成旅迅速包圍了商團的駐地，當眾宣布廣東督軍府的徵調令，並強硬射殺鎮壓部分試圖反抗的商團人員。

廣東商會各商家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很快就聯名向督軍府表示強烈的抗議，更頻頻串聯企圖組織罷市迫使督軍府讓步。

陳廉伯更是第一時間向他背後的洋人求助，得到的回應卻只有敷衍和搪塞，有的洋人更是隱晦地表示支持廣東督軍府把商團推到前線當炮灰堵川軍的槍口。

一朝被洋人拋棄，此前膽大妄為主動挑釁招惹南方聯省自治政府的廣東商會諸人頓時猶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

就在龍濟光快馬加鞭整合內部、調遣部隊抗擊川軍之際，北洋和南方聯省自治政府這兩個龐大的戰爭機器同樣在全速運轉。

南京，自治政府辦公大樓，二樓軍情會議室。

會議室內坐滿各支部隊的高級軍官將領，有川軍軍官，也有前民黨軍官。不過但凡能在此時列席這個會議，無疑是經過重重審查，值得信任的。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軍情會議開始后，並非王默這個最高軍事指揮官做詳細的軍事部署，而首先是張孝淮這個總參謀長站出來對當前軍事態勢做詳細介紹和推演。

一幅巨大的中國軍用地圖掛在會議室正面的牆上，張孝淮面一身戎裝站在前面，手持一根一米多長的指揮棒，肅聲說道：「諸位，根據我們的情報，此戰北洋集結了北洋第2、3、4、5、6師等老牌嫡系部隊，以及新組建的第7、8、19師，還有包括張勳衛軍在內的部分雜牌軍，兵力高達十萬餘人。」

張孝淮的話音剛落，下面一眾軍官就一陣嘩然。現在可不是抗日戰爭那個全國軍隊數以百萬計的時代，民國初期擁有數千兵馬就是實力雄厚的一方大帥了，即便是如龍濟光、陸榮廷、蔡鍔這樣稱雄一省的軍閥亦不過是兩三萬主力部隊。

前年北洋鎮壓民黨的「二次革命」也僅僅出動了不到五萬人，兵力高達十萬餘人是什麼概念，可想而知。

毫無疑問，袁世凱這是壓上老本，準備孤注一擲了。

北洋軍泰山壓頂般的驚人氣勢，會議室內一眾軍官將領無不倍感壓力，川軍嫡系軍官還好些，一些前民黨軍官不免有些心慌意亂。

「咚——咚——咚——」

王默敲了敲桌面，目光像刀子似地掃過一眾軍官，冷哼了一聲，說道：「怎麼，區區十萬北洋軍就把你們都嚇住了？」

熊克武微微低了低頭，根本不敢觸及王默凌厲的目光，他並不像其他前民黨軍官一樣在心中認為王默不過是嘴上強硬而已，川籍出身的他很清楚王默是真的沒有把十萬北洋軍放在眼裡的，要知道，這位可是連英日聯軍都掀翻的狠主。

這些前民黨軍官會因為北洋的十萬大軍而心生懼意並不奇怪，畢竟他們親身體會過北洋軍的強大。「二次革命」那會，要不是王默率領川軍橫插一杠子，恐怕他們早就被不到五萬的北洋軍滅成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