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寺妖仙
只見那燈火光怪陸離,變幻無端,忽而奼紫嫣紅,忽而青綠碧翠,將夜空映照得流離絢彩,妖麗難言。
楚牧大奇,忽想:「咦,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哪有這麼綺麗的燈火?難道是妖怪不成?」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由停下腳步。
轉念又想:「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何懼鬼敲門』?我楚牧向來光風霽月,坦坦蕩蕩,就算是遇到妖魔,又有什麼可怕的?」微微一笑,拽緊葯簍繼續前行。
風狂雨驟,雷電交加。走得近了,那絢光霞彩反而漸漸地淡了下來,只剩下一輪淺淺的紅暈,微弱地閃耀著。楚牧借著閃電瞬間的強光,發覺紅芒閃處竟是一座寺廟,紅牆黑瓦,在茂密松林的掩映下,略顯破敗。
他心中一寬:「這彩光想必是寺廟法燭的神光。」當下再不遲疑,冒雨急行,到了廟門,只見木門半掩,紅漆剝落,檐前兩盞燈籠昏黃搖曳,明暗不定,照著匾上的「普度寺」三個大字,頗為凄涼黯淡。
楚牧振了一振衣冠,大步走進了這座古廟的正殿。佛宗最信苦行,門下弟子往往在入門不久,就發下宏願,願意以一己之力,在最荒涼,最渺無人煙的所在,一磚一瓦,搭建一座廟宇。因此在乾豐大地,就算是最無人去往的所在,往往也有這種古廟。
求問長生之路,每每千人萬人之中,才有一人有成。但是那些欲求大道之人,仍舊不記諸般困苦,不記任何危險,不消說披荊斬棘,就是銅牆鐵壁也要一腳踢破,撞入進去。若是心有掛礙,貪生怕死,那便如常人一樣,等著生老病死,娶妻生兒女,一杯黃土埋了身,走不這條需要赤條條無牽挂,踽踽獨行之路了。
楚牧抹去滿臉雨水,整了整**的衣冠,大聲道:「在下楚牧,入秦嶺深山採藥,途經寶地,恰逢風雨,望借寶剎一避。」轟雷滾滾,杳無人應。那廟門倒是「吱嘎」一聲,被狂風吹開一條大縫,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那紅光突然之間倒像是完全熄滅了。
楚牧又提高聲音,反覆報了幾遍,依舊聽不見半點聲息。仔細聽來,除了風嘯雷吼,四周陰森森地寂寂無聲,偌大寺中竟似一個僧人也沒有。接連穿過空空蕩蕩的殿堂、甬道,始終不見一個人影,他心中驚疑不定,隱隱中越來越覺得不安。但想及,「君子身正,則鬼邪不侵;其身不正,雖妖晦其身。我行得正,站得直,何懼之有。」
大殿內燭光如豆,佛像森嚴肅穆。楚牧方甫踏入門檻,一陣狂風吹來,幡幔呼呼亂卷,燭芯噝噝輕響,燈光亂跳,突然熄滅,四周頓時漆黑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腐臭之氣。
楚牧摸黑走了幾步,腳下驀地一絆,頓時踉蹌摔倒,伸手摸去,一手的灰塵、觸之冰冷,也不知是什麼。
忽然電光陡亮,轟雷交響,大殿陡然一片藍紫透亮。楚牧頓時立起,寒毛乍豎,幾乎跳了起來。滿殿青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骷髏,骷髏頭骨孔洞,彷彿有無數張嘴個個張口瞪目,驚怒悲憤模樣。料想是這廟裡的和尚已經遇害幾年了,肉身骷髏,人之一世,或許最終塵歸塵、土歸土才是歸宿。
閃電一沒而過,殿中又轉黑暗,陰風呼嘯,幡幔鼓舞,殿中混沌森寒,周側佛像似乎都在森然俯瞰,說不出的陰森詭異。饒是楚牧素來膽大,此刻也不禁心底發毛,再被冷風一吹,只覺脊骨也發起寒來,不自禁地牙關亂撞,微微顫抖,想要轉身衝出殿外,雙腿卻酸軟無力,連一步也邁不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狂亂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驀地暗想:「難道是強盜劫掠寺廟,將這裡的和尚殺了個精光?」此處深山老林,盜匪眾多,時有劫案發生,而寺廟通常又頗為殷富,這個推斷不無可能。
楚牧從口袋裡掏出火折,風大雨急,火折卻沒有打濕。
點燃佛台前的香火燈油,燈火金燦。在點燃燈火的一剎那,寺內彷彿掛起一陣旋風,帶起陣陣陰吼。楚牧一陣彷彿,心道:「怕是衝撞了滿寺神佛。」於是又點燃佛門諸金剛,羅漢,菩薩,佛祖身前的燈油,直將整座荒山野寺點得透徹。
楚牧又將這佛堂打理一番,鋪上乾草,好歹能休息一晚。於是藉助佛前燈火,將隨身攜帶的書籍取出,靜靜誦讀。讀的卻是一卷理學數術——《九宮注》。
「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九宮術數雖然記不得經歷子集,但天下商賈,百姓居家,甚至河洛梳理,水利工程無一不牽扯術數,楚牧讀的卻是津津有味。
眼神盯著菜子油豆大的燈花,楚牧默默的演算推理著。
砰!燈花爆出了一個花兒!
空山,荒寺,書生,雨夜,怒目金剛,構成一幅恐怖的畫面。楚牧卻絲毫不以為意,只道修行路上難,卻不知苦讀十年亦是難上難。
突然間,他倒是來了幾分詩性,朗聲念道:「浮世塵勞墮渺茫,真儒器業要韜藏。誰知寂寞空山裡,修省工夫未易量。」
「咯咯咯,為賦新詞強說愁。小小年紀,你懂得什麼是寂寞?」
突然之間,一個清脆甜潤卻帶著時代滄桑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楚牧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急忙轉身,就看見了佛堂之上,站立了一個身穿粉紅色仕女裝,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少女,年齡在十**歲上下,艷麗不可方物,看上去有一種令人喘息不過氣來的美。
「絕灧易凋,紅顏薄命,婲飛婲謝,絕不許芳華永駐人間。」燈下美人,是一副絕美的景象。卻沒有發現,自少女出現之後,佛堂上的燈光彷彿都暗淡許多。
楚牧也根本沒有欣賞美人的心思,如此荒涼地帶,出現這麼一幅場景,實在叫人難安。他強壓心潮起伏,雙目圓瞪,周身自出一股浩然正氣罡,大聲喝道:「敢問姑娘何許人?此時此景卻出現在這裡。」
「哼哼,我不是人!」少女倒也坦白,冷冷掃視楚牧一眼,自顧自邁進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