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採藥
身上水珠飛濺,楚牧收功跳下瀑布,游上岸去。看見潭上老人正背負雙手滿臉笑意的瞧著他。老人神采奕奕,負手背後,任風吹起一律白須。
想起往日所受虐待和蹉跎,楚牧竟然止不住鼻孔發酸,飛快的竄上岸來直奔老者的懷抱。渾身發抖,顫聲喊道:「前輩……我,我……」語氣嚶噎,幾不成聲。
老者一呆,彷彿受不得如此親密法,卻是沒有推開他。伸出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靜靜安撫少年的情緒。
「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此一次,哭哭啼啼、婆婆媽媽跟個女人似的,老人家我很不喜歡。」老人面色欣慰,輕輕教訓一聲。
楚牧情緒過後,使勁擦了把臉,狠狠點頭。
老者望了一眼群山,眼神無限深邃,良久才回過神來,卻是面帶慍色道:「你此次也是冒險了。這段時間我不停以藥水給你泡澡,固本培元,蘊養臟氣,你卻還要如此作為,須知若是受了傷,五行失調,將再難進步,只會在後天境界上呆了一輩子。」
楚牧點了點頭,眼珠靈動,稚聲道:「書上說『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又有『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道理,小子記住了,以後一定做到萬事俱備不欠東風時才做突破。」
老人笑了笑,道:「恩,就是這個道理。你與其他孩子不同,自小性子堅定,能明白自己的情況就好。人體五臟精氣最是玄妙,不僅與五行相合,同時也與怒喜思悲恐這五種情緒息息相關。不能夠徹悟這五種情緒,便是練武之人常說的心境上有缺陷,又如何能達到巔峰境界。當然,你能夠有這份追求上進的心思,我也很高興,但切記修鍊需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書柜上的那些古書對你日後很有幫助,沒事就躲琢磨一番。」
楚牧一點了點頭道:「小子記住了!」
老人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嘆道:「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計較一時的得失,該來的終會來,該有的終會有。百日築基轉眼即至,只待你最終穩固境界,我也該走了。說起來,這些日子整日逼你苦修,你不會怪我吧。」
楚牧一抬頭,見老人頑童般的目光里滿是慈愛,鼻頭不由一酸,使勁的搖搖頭說:「前輩,楚牧從來沒有怪過您。修行的生活雖然枯燥,但相比相府里的生活,已經讓我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閑暇之餘,書柜上那麼豐富的藏書也不會讓我感到無聊。讓我選擇的話,我寧願離開相府,棲身在這深山陋室之中,不出門便可知天下事,做那閑雲野鶴,多麼逍遙自在。若是學那些紈絝子弟,不學無術,整日遊街戲柳,欺負弱小,實在是幼稚的很。」
老人一樂,欣慰的點點頭說:「你能有如此的認識,也是難得。不過書柜上的書籍即便能讓你知曉山外面世界的東西,也終歸有所局限。不過將來你還是要去外面歷經人道。入凡塵,磨心智,行走人道,感悟天道。古話說,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之父親,也算是當今天下的佼佼者,若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藉助相府之力,使你有所成就。身居高位,對心性之修鍊更為有利,你之性子剛正,外柔而內堅,不適合在朝為官,若有機會,未來還是投身行伍吧。」
楚牧不由一呆,這段時間他與老人無話不說,這倒是第一次聽老人對他的未來作出指引。不過對於大千世界,他也是心嚮往之。少年心性,即便能說出閑雲野鶴逍遙自在的境界,但終歸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
老人見狀一笑,擺擺手說:「先不談這個了,今天是個大好日子,昨日上山時挖到了一株百年的老參,正好助你調理五臟之氣。廚房裡有隻雞,一會兒便一起燉了吧。」
「百年的老參?那可是稀罕物啊!」楚牧興奮的瞄向了牆邊的葯簍。像這種數百年的老參乃是固本培元的不二佳品,對於煉體之人來說,更有極大的氣血輔助,只是太過稀罕,不是輕易便可得到的。
老人點點頭,轉身走到石邊,卻是有些心事重重。
楚牧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前輩,以後這等上山草藥的事兒還是讓給我來做吧。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跟您老人家去過數回,對這山林險態,早已經爛熟於胸了。」老人略經思考,便笑著點頭說:「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看來也是該讓你獨自磨練磨練了,不經歷風雨,又怎能振翅高飛。好吧,那以後,這趕山採藥的任務就交託給你來辦了。不過你經驗尚淺,雖然身強體健,內氣強盛,但山林之中險事難料,有些東西我還得跟你仔細說說。」
說著,手從背後一撈,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本書,書面古樸,其色成青玄,書正面有五個斗大的古篆字體,卻是「大荒百草注」。楚牧接過書籍,大略翻看一下,其中全是一些稀奇、珍貴藥草的特性和產地,說是「百草」,看其厚厚的一本,上萬種藥草怕也是有的。
「這本書記載了從遠古時期到現今流傳的大部分珍奇異種,你便記上一些,免得上山時目不識寶而錯過了。」
楚牧如獲至寶,喜道:「我先去燉湯吧,一會兒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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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一場豪雨過後,天地顯得煥然一新,處處透著清新的意味。此地鄰接萬里秦嶺,天氣素來便是這般變化無常,剛剛還是傾盆大雨,這會卻已經雲收雨息,東方的天邊露出一線淡金色。
春末時節,新嫩的植物枝葉上滾動著大顆大顆的雨水,晶瑩透亮。
大量的雨水彙集到地面上,將泥濘的山路沖刷成一道一道的小溝。小溝內的泥水歡快的奔騰著,朝著地勢低落的位置流去,雖然只是小股小股的水流,卻如千軍萬馬般極有氣勢的一口氣奔入山腳下的小河中。
平時最淺處才堪堪過膝的河水,今天卻已最少漲至了齊腰的深度。連河水原本只能繞著經過的那幾塊大石,今天也已大半浸入水中,只剩下最高位的頂部還隱約露在水面。小河的中心,有一塊小小綠洲,面積不大,最多半個曬穀場大小,因為地勢較高,河水無論如何咆哮也淹不到那個位置。小小綠洲在河水常年累月的沖刷之下,土沃水足,芳草如茵,好似一塊小小的寶地。
河岸之上,一位年紀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背著一個碩大的葯簍,穿著草履,腰間斜插一把匕首。望著奔騰的流水,少年將褲管卷至膝間,緊了緊葯簍縱身一跳,卻是步履穩健的踏上了水中隱隱冒頭出來的大石塊。
水中的石塊濕滑無比,但是明顯這少年已不是第一次做這種舉動了,他的落點非常到位,雙腳穩穩的站在了石塊的中心,身子不過微微晃了晃,接著又將目光瞄向了下一塊露出水面的大石。
連跳五塊大石,已經抵達河中心了。正即此時,心頭微微一麻,好似被兇猛野獸盯住一般。
少年口中輕咦了一聲,低頭彎腰,不再做那渡河的事,目光掃過河面,立刻注意到了河對岸邊水處飄浮著的那根東西。
這東西猛一眼看過去,就像根粗大的爛木頭浮在水面之上,毫不起眼。但是細細看過去,黑綠色的泥漿之下,分明覆蓋著鱗片的閃光。
少年冷哼一聲,心想這東西莫非還待我過到河岸好以逸待勞?它倒甚是聰明,知道成功登岸的一刻必定心頭放鬆,正是偷襲的好時機。若是之前他興許還忌憚三分,此刻卻要拿你開刀,以測評近日的成果。
少年後退了幾步,發力助跑,然後一躍至了河灘上空,腳下的落腳處正是那根爛木頭。一腳踏下,兩者接觸的剎那,水面突然抖動了起來。轟!腳下泥水滾動,原來水面之下潛伏著的居然是一條龐然大物,它露出水面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這是一條足足有十米長的巨蟒,秦嶺萬里叢林,似這等兇險生物不計其數。
巨蟒曾被獵人稱為最厲害的殺手,攻擊方式很直接,粗大的身軀在被少年踏中的瞬間,猛然緊繃,其產生的反彈力足已將少年的身子彈射至空中,接下來它就只等著張開身軀和一張大嘴,待接住自空中落下來的美食后便雙管齊下,用它完美的身體將獵物勒死,然後整個吞下。被巨蟒勒死的生物,都是全身氣血腫脹,吃進嘴裡也是大補。
少年的身子在空中翻轉兩周半,正好臉孔朝下,一眼便望見了巨蟒在正下方水面上張開的血盆大口。好個身手敏捷的少年,在半空中扭腰斜身,借著落勢,沖著那張腥臭的大嘴狠狠一腳蹬了過去。面對巨蟒的吞食還能面不改色的一腳上去,且不論速度與反應,但是這份膽識也是少有。
這巨蟒本也是附近叢林的一霸,一身銅皮鐵骨,橫行無忌,可今天卻遇上了初生牛犢,蟒口內壁的肌肉鮮嫩敏感,被少年全力一腳踹中,痛得這條巨蟒通體顫了一顫,不過巨蟒素來貪食,竟忍住疼痛,大嘴一合,想要將這少年強吞下肚。
蛇吻吸至少年大腿處,還沒來得及合攏,這少年大喝一聲,雙臂扳住上下兩顆蛇牙,發力一扯,蛇口頓時被撐得老大。好在蛇類平時捕獵也是整個吞食,上下顎關節比較活動,這一下雖然難受卻並不致命。少年也是使盡全力,不粗壯的胳膊上肌肉虯突,面上氣血漲的通紅。巨蟒難受之極,將長長的身子倒卷了過來,頭尾相顧,想要將強敵絞殺在懷抱之中。
可惜這少年似乎對蛇性了如指掌,早看穿了巨蟒的意圖,雙手按住蟒首,雙腳用盡全力一蹬之下,居然凌空躍出了水面,穩穩的落在了一處才露出水面的大石之上。
巨大的蛇尾這才呼嘯而來,當然卷了個空。這少年動作敏捷,而且整個遊走之間呈曲線,身軀扭動間,彷彿他才是一條蛇。
巨蟒的連串動作攪得水面翻騰一片卻毫無效果,站在大石上的少年立穩了腳跟,眼中閃過冷冽的光芒,臉上表情狠厲,自拔出腰間匕首,雙手前伸呈蛇盤狀。
巨蟒昂著頭泡在水中,下顎有如被撕裂般的隱隱疼痛,冷冰冰的蛇目朝少年所在的方向狠狠盯著。它傷害不了少年,那麼就只有等待慢慢被磨死。
正在猶豫是否要捨棄這一頓大餐時候,崩!崩!崩!
三聲弓弦暴響,撕裂空氣,箭似流星,直接命中了巨蟒的雙眼和大嘴之中。
同時,透過蛇嘴的那一支鐵箭更是直末入羽,從另外一頭露出了箭尖來。顯示出了射箭人強大的力量和精確的眼力敏捷。
巨蟒慘痛嗷叫不止,一條鐵尾不住抽打附近的石頭和樹木,直抽的碎石木屑紛飛。少年敏銳的轉身一跳,背後再次射出三支箭,卻是扎在了蛇身上。只是蛇身堅比銅鐵,利箭也只是稍稍投透入。
五百米外,一對少年男女勁裝驍騎一字列隊排開。一個大約十四五歲,身穿純一色雪白的勁裝,頭上系著紅頭巾的女子開弓,射箭,收勢,連續三箭,把弓拉成滿月,氣定神閑。她的旁邊站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這個少年身體修長,如鶴立,眼如星辰。
草藥少年自是楚牧,卻沒想到在此地碰到這群春季狩獵的貴族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