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第378章 塵埃落定
「聖旨到!」
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錢多多一口水剛喝入口中,盡數噴了出來。幸好金裕閃地快,否則就該和岳興阿一個下場。岳興阿如今是這府邸的主事人,自然要去準備香案更衣接旨,她也只得起身。
但她卻不出去!
來傳旨的偏巧是雍正帝身邊的高無庸,眼見眾人都出來了,聖旨上的主角卻不遲遲不露面,這旨意沒法宣讀啊!
一群人黑壓壓跪了滿地,戰戰兢兢地等了半天,岳興阿悄悄抬頭朝香案邊瞄了瞄,這才看見高無庸正焦急地頻頻朝外張望。他的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難道這聖旨不是給他們的?
等啊等,等啊等。
高無庸實在等不下去了,一眼瞄見岳興阿,頓時對他使了個眼色。岳興阿連忙點頭哈腰地上前。
高無庸壓低聲音問:「陛下數日前托你照顧的那位姑娘呢?」
「回高公公,那位姑娘在後院。」
「還不快去請!」
「這……是是是!」
等岳興阿將錢多多從後院請出來,高無庸早已伸長了脖子,等得茶水早就涼透,這才扯著嗓子說道:「奉陛下口諭,宣錢氏入宮覲見!」
果然又要入宮!
錢多多不知是該嘆氣,還是該贊自己料中了,懶洋洋地應了聲:「知道了。」
這個時候應該叩謝隆恩,三呼萬歲才對吧!滿地的人聽到她接聖旨的方式,嚇得頭垂得更低。高無庸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滿面堆笑地對錢多多做了個「請」的手勢。
錢多多在人群中搜尋到金裕的位置,看到他沖她點了點頭,當即便也安心隨著高無庸離去。
這一去,雖仍是禍福難料,但她絕不會再讓上次的事重演;這一去,她早已料到,所以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驚世駭俗也好,聳人聽聞也罷,她,從來只求自保。
可是,為何自保也如此之難呢?
一頂軟轎載著她出來,同樣一頂軟轎又載著她進去。一入紫禁城,不知為何她心裡就有股壓抑感,就連紫禁城上方的天空也烏雲密布,陰沉沉地讓人心塞塞的。
暢春園的一處偏殿。
雍正帝正召見錢多多,那柔弱的素衣女子正跪在殿中,一言不發地微抬頭望來。
不知為何,雍正帝總覺得這女子十分特別。特別處在於,說她膽小吧,她卻敢一口灌下那杯毒酒、當街一把火燒了李四兒的馬車、隻身入一等公爵府邸。說她勇敢吧,她卻總會躲閃他的目光,逃避他的注視。
「你的毒,想必已經解了吧!」
「多謝陛下!」
謝?是謝他賜給她一杯毒酒吧?
雍正帝眼眸微閃,盯著那殿中說話帶軟刺的柔弱女子,臉色微寒。錢多多看到了也只當沒看到,現在對這位冷麵帝王她已經沒有了第一次那麼害怕和恐慌。
後人都說雍正帝喜怒無常,弒父殺兄殺母,還逼死了一手扶他上位的年羹堯和隆科多,可是,近距離接觸之後,她才明白,這是身為帝王的無奈,也是雍正帝的性格使然。
想當年九王奪嫡如何慘烈,康熙帝的十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優秀,能在他們之中脫穎而出,雍正帝的性格早就被淬鍊地多疑、冷血、腹黑……喜怒無常,也未必是他最真實的情緒。
錢多多可能自己也沒想到,她一句謝恩的話,會噎得雍正帝半天說出話來。
好半天,雍正帝才又道:「聽聞,你與天機道長過往甚密。」
「是!」
錢多多爽快承認,不承認估計也沒什麼用,人家早就把她身邊的人調查得清清楚楚。
雍正帝又問:「可懂禪道?」
「不懂!」
這也是實話!她確實不懂!雖然那三年裡天機道人苦口婆心說了不少,可她每每都是捂著耳朵的,壓根沒聽進去。她只是一個小女子,只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為何就這麼難呢?
雍正帝似沒想到她如此爽快,怔了下,終於把話題扯回正題上,緩緩問道:「這次的事你已經替朕辦妥了,但還有一個小問題。」
錢多多頓時抬頭望來。
「朕以命人列出了四十一條罪狀,又命其族中堂弟誇岱審訊李四兒,誇岱以玉柱的性命要挾四兒,逼問四兒還在何處藏埋贓銀,但她拒不招供,可他貪取的銀錢高達四十餘萬兩,今止將零星給人之處開出,如何算得?」
讓誇岱來審訊?隆科多是誇岱的堂兄弟吧?雍正讓族親來審訊,是存了家醜不可外揚的私心吧?還是說這個時代的人更看重家族的利益?說來說去,皇帝想要扳倒隆科多是真,但更想拿回那四十萬兩吧!
這是向她問計策嗎?
錢多多想了下,回道:「府里與李四兒交惡之人,必然會時刻留意她的動向,或許有知情者也不一定。」
雍正帝抬了抬手,陰暗處似有人影一閃而出。太快了,錢多多也沒太在意,猜想可能是雍正帝的暗衛按照她剛才的意思去調查了吧。
事實上!
與此同時,某間密室內。
誇岱正在對李四兒行刑逼供,口中喝道:「將玉柱上鎖,又加刑訊,四兒如再不實說定將玉柱在你面前立斬。」
「如有埋藏銀子,甘願死罪;如有人揭發,甘願剮罪。今日皇上這樣嚴旨,若有藏銀,我再也不敢撒謊。並無埋藏轉運之處是實。」四兒楚楚可憐地哭泣。
可惜,誇岱不是隆科多,不僅不會憐香惜玉,甚至對李四兒在府里的胡作非為不滿已久。
誇岱只得再問四兒:「銀子多的沒有埋藏,那銀子少的有沒有呢?」
四兒這時卻緘默不言。
一通刑訊之後,四兒擔心如果自己說沒有,那麼別人可能會埋藏少許銀子埋藏,以此來害玉柱的性命。她為非作惡過於刻毒,擔心被人藉機報復,心機之深,對玉柱之愛,舐犢之情,也讓人不禁感慨萬千。
到底是何人要設法害玉柱,而四兒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不敢再得罪人。而設法陷害玉柱的是不是指的是岳興阿?
雍正帝因「隆科多婪贓罪案審實,應追之銀該旗承追日久,其家人故意延挨,而各處蔵匿寄頓之銀兩無數,」據岳興阿侄婦王氏出首確鑿有據,認為「岳興阿並不將伊父蔵匿寄頓之贓私據實交出」,而大發脾氣。在勘問玉柱之後,岳興阿居然主動奏請,要將先前從前他所報房產及家人出首房產,「俱請交與伊弟玉柱速行變價以完贓款」,他只老實交代問題,至於銀錢交易具體實施他就從中不再摻和了。想來是怕此中有弊,無事惹得自己一身騷,將麻煩全都甩給了玉柱。
誇岱當即問了一句:「莫非怕有人設法害玉柱么?」
四兒只是答道:「如不是設法害玉柱,就是一二百兩銀子,也再沒有埋藏之處,如日後有人告發,情甘殺玉柱。」
誇岱聞言,再次對她進行刑訊。
四兒堅持說:「這就是死中求活的實話,真的沒有了。」
四兒對隆科多的重要性,以及四兒涉案之深,對隆科多私隱了解之深,自是他人所不能企及的。「逮隆科多子玉柱、家人常祿、太監三元,赴京勘問贓私。」這顯然是雍正帝授意的,但面對以親生兒子性命相挾,四兒則一口咬定沒有。
誇岱只得對雍正陳奏:「隆科多惑於嬖妾,以致詛咒魘鎮之術。」試圖將責任推卸在四兒身上,以達到保全隆科多的作用,事實上此舉也確實起到了效果。
雍正聞此對誇岱做出了「憫其狂悖,冀保全之」的指示,表示希望保全隆科多。
不過隆科多隆科多的五弟慶元的母親和妻子,也就是隆科多的庶母和弟媳,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向爾賽馬和拉錫悉數四兒卑賤之行,通過經馬爾賽和拉錫奏聞皇帝知曉,希望皇帝將四兒治於重罪,估計也是痛恨四兒至極。
但雍正以不願「發人之陰私」為由,將她們的請求,以及誇岱請將隆科多與四兒一同嚴交大部的奏請,都置之不理。後來定擬隆科多之罪狀,將涉及到四兒的問題,全都隱去不提,這都是出自雍正的授意。
再說四兒的兒子玉柱!
當初為了順隆科多的意思,雍正帝升一等侍衛玉柱為鑾儀衛鑾儀使,如今卻以「隆科多之子玉柱行止甚惡」為由,將其同年羹堯之子年富年興一同革職,而岳興阿則暫未處置。
只因岳興阿甚是抱怨其父隆科多,說:「我家荷受國恩如此深厚,理應將生平所行之事,所得之資財盡情據實奏聞,庶可稍贖前愆。若少有隱瞞掩飾,其罪更不可逭。」
雍正帝也並非不念親情之人,有感於其母的悲慘下場,許是法外開恩了吧!
雍正五年十月,隆科多因私藏玉蝶(皇室宗譜)罪付審,諸王大臣合議劾隆科多犯有四十一條大罪,得旨永遠圈禁,家產追補贓銀,玉柱被發往黑龍江當差,而岳興阿僅革職,得以保全,這和他在追討伊父贓銀上極力配合有很大的關係。
隆科多被圈禁了,贓銀也追回來了,一切皆已塵埃落定。可是,雍正帝卻遲遲不放錢多多離開,甚至又將她安置在坤寧宮的那處偏殿里,每日里裡外外有無數的護衛走來走去。
錢多多只是冷笑,時常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