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
對峙
皇宮外的宮門大開,仿若是特意為了某個人的到來而準備好了一般,方永踱馬停下,施然下地,宮門前站著一面色難看,眉頭緊蹙的男子。
方永早已不辨對方是何人,抬腳便要與那人擦肩而過。
那男子出手拖住方永匆忙的身影,沉聲道:「別貿然進宮,恐怕有詐。」
方永抬頭,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竟是面色有些疲憊滄桑的陸靖揚。
方永抿唇,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娘子在宮裡,不論有詐詐,我都要將娘子帶回來。」
陸靖揚頗為複雜地看了方永一眼,終是問道:「本王聽說是你傷了蕭苒樺。」
方永愕然之際,扯出了一絲勉強的苦笑:「是我傷的。」
陸靖揚緊盯著方永不語,待方永再要進宮時,他開口道:「本王不信。本王和你一同進宮,倘若你在皇宮有個好歹,本王不好向母妃的在天之靈交待。」說罷,便先方永一步進宮去。
方永愣愣地看著陸靖揚愈走愈遠的身影,唇角揚起一抹溫笑,遂急忙趕上。
平日里朝臣滿擁的朝堂之上現下清冷比,皇位上只坐著傾壺而醉的蕭雲凌。
方永與陸靖揚來到皇殿之時,大殿之上除了蕭雲凌手中的酒杯互相碰撞作響的聲音便再其他。
方永看向皇位上一襲白衣的蕭雲凌,腦中霎時像是被震懾了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蕭雲凌抬眼看向大殿之下的方永,目光相觸之際,蕭雲凌嘴邊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在方永看來卻是砭人肌骨。
「朕還真不知天下有你這般不知死活的東西,朕萬般隱忍地遂了樺兒的願,將你送回虛神醫處,你卻好歹不分地闖到朕的閻羅殿上來。」蕭雲凌語氣帶著玩笑,他長指輕舉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待放下酒杯之時,蕭雲凌那俊美的臉上添了一抹頹敗的紅暈。
「皇上,請讓草民見苒樺一面。」方永低頭作揖,絲毫不想認為蕭雲凌之所以穿白衣是因為蕭苒樺出了什麼不測。
「你還有臉見她?!」蕭雲凌大手一拂案牘,酒壺與酒杯紛紛滾落在地,發出刺耳聲響。
方永捏了捏袖下的拳頭,擺出更加卑微的姿態,俯身跪在地上:「我要見苒樺。」
「你要見?好,朕成全你。」蕭雲凌殘忍一笑,抬手一揮,一眾暗衛蜂擁而入,瞬間便將大殿之下的方永與陸靖揚圍住。
只聽「咻」地一聲,利劍出鞘,寒光滲出冷氣直指方永和陸靖揚。
陸靖揚心中暗叫不好,卻面色不改地對蕭雲凌作揖道:「皇上,方永不過是過於心急,並非有意觸怒皇上。」
「哼,何時輪到你這喪國之犬說話了?」蕭雲凌冷嗤一聲:「若不是當日有樺兒,朕早將你終生囚禁在牢中,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陸靖揚面色一沉,卻還是說道:「還請皇上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饒了方永一條性命。」
「朕要如何做還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你若是還想當你的逍遙王爺,就給朕閉上你的嘴。」蕭雲凌冷冽地看了一眼陸靖揚,轉身再看向匍匐在地的方永,冷然道:「想見樺兒?若是你能活著,朕便讓你見見她。」
方永不語,蕭雲凌對殿下的一眾暗衛使了個眼神,便見一眾暗衛如狂潮駭浪向方永襲來。
方永慢慢從地上站起,眼中的冷光一閃,抬手間一股強力自然而然從手掌中襲出,那幫瘋了似的暗衛見此卻是有些心驚,方永的架勢,與蕭苒樺出手的模樣何其相似。
然而皇命在耳,豈有不從之理?
一眾暗衛手持利刃,劈頭蓋臉地向方永襲去。
方永的紅袖輕舞,數根銀針飛將而出,銀芒似劃破夜空的驟雨,飛速地穿行於暗衛之間,那些暗衛還未近身,便被方永的銀針刺穴而動不得。
只是那暗衛豈是那般好對付的,糾纏不過,方永終是不再有所保留,漸漸地一招一式欲顯殺氣,欲不給對方留下一絲喘息的機會。
蕭雲凌坐在皇位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方永與暗衛之間的糾纏,仿若看到宮變那日發狂殺人的蕭苒樺,眼眸中的冷意越來越寒。
方永心中已是為蕭苒樺的傷勢而憂急,見這些暗衛沒完沒了的不肯罷休,便一時怒起,將一個個上前舞刀,面色猙獰的暗衛給一掌奪命。
眾暗衛見血,方才那狂躁之勢被削弱了不少,正在僵持間,只聽一聲開門聲,殿門便被人給打開。
一時間,暗衛與方永都停下了手中的攻勢。
方永滿懷希冀地看向殿門,待看清楚后,心中是止不住的痛楚悔恨與苦澀。
蕭苒樺一身青衣,身如槁木,面色慘白如紙,兩腿在地上行走得飄忽,仿若只要一陣清風便能將蕭苒樺吹個影蹤。
蕭苒樺每一步都在九娘的攙扶之下走得艱難,待蕭苒樺在方永面前站定時,已花了不少時間。
蕭苒樺抬頭看向方永濕潤的雙眼,毫血色的雙唇笑了笑張合道:「妖孽。」
那聲呼喚氣若遊絲。
方永從沒見過這麼脆弱的蕭苒樺,他小心的伸出手將蕭苒樺擁進懷中,懷中的蕭苒樺真實地存在著,卻讓方永心痛不止,淚如雨下。
「娘子,娘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方永不敢用力抱住蕭苒樺,只得讓蕭苒樺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胸膛。
「傻······」蕭苒樺將頭埋進方永的胸膛,嘆息道。
「樺兒。」殿上的蕭雲凌對蕭苒樺喚道。
蕭苒樺吃力地抬起頭,對臉色慘淡的蕭雲凌一笑:「師傅已答應我的事可還做得了數嗎?如今樺兒沒死,樺兒活著。」
蕭雲凌凝視著蕭苒樺良久,才揮手喚退一眾的暗衛。
待大殿之上只剩下蕭苒樺,方永,蕭雲凌,陸靖揚時,蕭雲凌才起身走向蕭苒樺。
「為師說過的話決不食言,為師只不過是想看看現如今的方永是否能夠護得了你。」蕭雲凌看向愕然的方永,淺笑道。
蕭苒樺眼中劃過一絲溫淡的笑意,頗有些苦澀地說:「若非今日我還能站在師傅面前,師傅怕是絕不會留方永一條活路?」
蕭雲凌臉上的淺笑慢慢凝滯,最後化為一聲凝重的嘆息:「如你所言,若是你真的不在人世,為師會將方永碎屍萬段也未可知。但終究,你醒了,你醒了便好。」
蕭雲凌的身子不禁后怕地微微顫抖,抬眼時,見蕭苒樺瘦弱得不像樣的模樣,終於抬起宛若千斤重的手,慢慢撫了上去。
蕭苒樺明顯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方永雙手一緊,方才小心的擁抱一瞬間變得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蕭苒樺伸手覆上蕭雲凌的手,笑道:「師傅,我該走了。」
蕭雲凌的手一僵,緩緩地放了下來。
蕭苒樺抬手輕輕揉開蕭雲凌眉間緊蹙的小山:「師傅,往後為你拂去眉間憂愁痛楚的人再也不會是樺兒,可樺兒的心中一直都會有你這個師傅,終生不忘。」
蕭雲凌凄然一笑:「樺兒,為師這次是真的失去你了。」說著,蕭雲凌將身上的白衣退去,白衣之下,赫然是九五至尊的皇袍。
蕭雲凌望著地上沉寂的白衣,有些艱難地說道:「從今以後,朕不會再穿白衣,也不會再吹長笛。朕只會是蕭雲凌,只會是我北原國眾人擁戴的皇帝。」
說罷,蕭雲凌轉身向皇位走去。
蕭苒樺張了張口,終是沒有再說話。
蕭雲凌站在皇位旁背對著眾人,良久,才幽幽開口道:「樺兒,你走,朕不想再看見你離開的樣子。朕不會去看你,如若有一天,真如你所說朕的有緣人出現了,朕便會帶著朕的有緣人去找你。」
蕭苒樺輕輕一笑,將頭埋進方永溫暖的胸膛,耳語道:「妖孽,我們走。」
方永呆愣地一點頭,心間的狂喜讓他有些不明所以,只得抱著蕭苒樺匆匆離開。
大殿之上,獨獨矗立著一個身著皇袍滿身尊耀的蕭雲凌,然而,這一殿的冷清卻只包圍了他一身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