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心恨誰(三)
顧楚把劍鞘拿到手裡,神色微有變化,她把劍鞘往燈下挪了挪,隨後還給了寧禕。
「這麼晚打擾你們了。」顧楚笑了笑對尋念和寧禕兩人說道,然後站起身來往外走。
尋念迷迷糊糊的在桌子上趴下,看著顧楚關上了門,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這就走了啊?再看…唔。」
「你真是,亂說什麼呢。」寧禕伸手就捂住了尋念的嘴,這傢伙要是不捂住指不定說出什麼了。寧禕捂了一會兒,想著顧楚該是走遠了,才把手鬆開。尋念臉憋得通紅,趴在桌上直咳嗽。
「一模一樣,她看那兩眼能看出什麼?」
寧禕聽后擰了擰眉,把劍鞘拿到手裡反覆的看,腦子裡也全是疑問。這劍鞘確確實實和顧楚要找的一模一樣,莫不是哪兒出了什麼差錯。
次日一早,尋念和寧禕再想賴在這裡也不成了,顧楚用了兩輛馬車把這幾個人都送下山。臨走的時候,顧楚沒出門送,來的只有那個冷冷的女子,想來顧楚也是器重她。
尋念的酒醒了,站在寧禕旁邊安安靜靜的打量周圍的人,她把人都瞧了一遍也沒看到那天那個男子。尋念偷偷的拽了拽女子的黑袍,「怎麼少了個人啊,跟著盟主回來的那個少年呢?怎麼沒來?」
女子冷冷的瞄了尋念一眼之後移開了視線,沒想回答。
尋念鍥而不捨的撩撥,「昨天晚餐的味道不錯,你覺得呢?」尋念說完,早在女子想拿刀砍她的前一刻跳上了馬車,然後和女子揮了揮手告別。
回了小院,九思正坐著屋檐下的搖椅上,一晃一晃的,閉著眼睛昏昏欲睡。聽見開門的聲音,這懶人也沒睜開一次眼睛。尋念奪過寧禕手裡得劍鞘,往九思的腿上一丟。
九思這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用手指撥了撥腿上的劍鞘,「才一天就回來了?」
「要不然你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多待上兩天。」尋念一癟嘴,「都怪你這個劍鞘做的太假,人家瞧了一眼就不再想看了,直接把我們這兩個冒牌的送下山了。」
「這劍鞘做的挺像的。」九思肯定道,他也拿起來端詳了一番。
「對了,」尋念突然想到,「那日尋你的人,也被顧楚帶回去了,方才我看了被送下山的人裡面沒有他。」
九思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第一次見到找人幫忙,自己還要親自上陣的。」寧禕突然插了一句,然後一個白影進屋去了。
九思繼續摸下巴。
***
三年之前,顧楚就開始尋一樣東西。至於這樣東西是什麼,就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劍鞘而已。
她尋遍了十三州,三年之後這才稍稍有了點眉目。她手下的這幾個人似乎覺得無望,這一次竟然直接瞧著劍鞘不錯就逼著人上了山。顧楚坐在房間里拿了一塊布反覆擦拭著劍身。
她這柄劍是師父留給她的。說來師父他老人家也故去三年了,這劍的劍鞘還是沒尋到。劍沒名字,師父向來寶貝著,平日里捧在手裡來回的擦拭,但就沒瞧見他捨得拿出來用一回。
她小時候不懂事,覺得這劍漂亮,就總是想要去拿。有一次她悄悄的把劍從師父房間里偷了出來,在後院正想比劃一下,師父就來了。這一回她記得清楚,師父氣得搶回了劍然後還給了她屁股兩巴掌。
再之後她也沒覺得有多疼,還是惦記著那個漂亮的劍。最後師父走了,劍成了她的,師父想尋劍鞘的心愿,也成了她的。
她擦拭的動作停了停,再捧著這劍的時候早就沒了小時候那種喜悅了。
突然有人敲門。
顧楚把劍收了起來,才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少年有點彆扭的摸了摸額角,問道,「你說幫我找人,這話還算不算話?」
「算,」顧楚點了點頭,「她的樣子你還記得嗎?」
少年迷惑的眯了眯眼睛,似乎有點聽不懂,「樣子?」隨後他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句,「好,說好了。你一定幫我找到師妹。」
說罷,少年就轉身走了。
顧楚也不清楚,少年到底是聽懂還是沒聽懂。
少年名叫鄒遲,是她昨日在街上偶然間碰到的。那時候她急著回山上,聽人傳來消息說是又尋到了幾個劍鞘,她只是單純的路過,原路回家而已。鄒遲站在街上,拉住了偶然路過顧楚的衣裳。
鄒遲可憐兮兮的拽著她的衣角,問她,「你有沒有看到我師妹,她本來在我這裡的。」
鄒遲穿了一套白衫,整個人從頭到腳乾乾淨淨的,瞧著是個少爺的模樣。但十三州誰家的少爺這個樣子,顧楚還真沒聽說過。
顧楚皺了皺眉,沒說話。顧楚還以為自己碰見了裝瘋賣傻為了混點吃飯錢的孩子,沒辦法低頭從腰間掏出點銅板來,遞過去。
鄒遲沒接,看到銅板才曉得顧楚沒懂他的意思,頓時急了,不斷的用右手指自己的頭。顧楚這才把目光放到他的頭上,原來他指的位置是他綰髮的簪子,這簪子甚是別緻,做成了一個小劍鞘的模樣,上面的繁複的線條也是讓人有些感嘆。
「她在這裡,我醒了以後,她就突然不見了。你見沒見過她?」鄒遲的小臉都皺到了一起。這邊動靜鬧得挺大的,人也漸漸的圍了起來。顧楚早就錯過了能掙開他的機會,如今這麼多人看著,她也就沒動。
「他在這裡問一上午了,不然顧小姐就幫他找一找。我們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街上擺攤的小攤販突然說道。這話一出,四周的人也開始應和起來。
「就是,幫著尋尋。瞧著怪可憐的。」
顧楚心底有點煩躁,衣角被拽著走不了,又被人群團團圍住了,如今這個場面,身後還沒跟著一個人。
這時候鄒遲還嫌不夠亂,拽著她的衣角開始亂晃起來。顧楚額頭頓時感覺有些冒汗,這鄒遲的動作,活生生像是七八歲的小孩,這正是和她撒嬌呢。
鄒遲垂著頭,顧楚訓斥他的話咽回了肚子,看著他頭上的那個劍鞘愣了一下,隨後把搭到了他的肩上,輕聲說,「走吧,我幫你找你師妹。「
就這樣,顧楚把一個找師妹的少年帶了回去。原因無非是為了他頭上的那個別緻的木簪子。
「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頭上的簪子。」兩個人並排往山上走的時候,顧楚問鄒遲。
「為什麼?」鄒遲委委屈屈的問道,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子,「這是我師妹和我的東西。」
鄒遲這人除了人瘋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的師妹永遠掛在他嘴邊,一句都不離他的師妹。
顧楚無語,也感覺到自己有點奇怪。尋了三年的劍鞘,如今看到一個木簪子還心生奢望,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算了,幫他尋一尋師妹,尋到了就把他送下山。劍鞘的事情,又不急於一時,師父一輩子都沒尋到,哪能這麼簡單讓她三五年頭就尋到了。
「你可以摸一摸,」鄒遲半天心不甘情不願的吐了一句,「就一下,不許多摸,師妹會不高興。」
話說完鄒遲不動了,還配合的半低了頭,把木簪完全暴露出來。顧楚笑了,這少年不過就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模樣長得大了些,還挺可愛的。她伸手摸了摸簪子,心底不由得笑自己,這簪子摸起來沒有任何別樣的感覺。
普普通通的東西而已,她是該把這件事放一放了。她現在被這件事攪得,看見個東西就覺得可能是她要尋的劍鞘,如今連一個木簪子都不放過了。
「你怎麼多摸了那麼多下?」鄒遲不滿意,撇了撇嘴,捂著腦袋。
「你叫什麼名字?」顧楚心情還不錯,突然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鄒遲。」鄒遲忘了剛才還在抱怨顧楚,馬上答道,「遲是,遲疾的遲。」
「誰教你這麼說的?」顧楚一聽樂了,哪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名字。
「不用人教,我自己教我自己的。」鄒遲指了指自己,還覺得十分得意,「我翻過很多書的。你叫什麼啊?」
「顧楚。」
「我猜,是楚辭的楚。」
顧楚笑了,鄒遲怕是只能說出這一個楚字吧,沒想到,一次就被他撞對了。
鄒遲說完,見顧楚不答,不依不饒道,「是不是,一定是的,被我說中了。」
說完,就一步當兩步得往前跑了。好在上山的路只有這一條,他總算是跑不丟。
就這樣,鄒遲跟著顧楚上了山,顧楚答應幫他找他的師妹。
前腳顧楚剛送走了鄒遲,後腳就又有人敲開了她的房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她罰三天吃飯不許加鹽的女子。
「什麼事?」
「沒有一個是覺得合適的嗎?」沈玥問道。
「若是這樣就能找到合適的,師父也不會尋了一輩子都沒尋到。」顧楚敲了敲額角,她這個武林盟主,每天被一個找不到的劍鞘弄得頭暈目眩。
沈玥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先走了,沒有其他的事情。」
「等下,」顧楚頓了一下,「阿玥,你尋個畫師,讓畫師畫一幅鄒遲師妹的畫像。畫完之後,我們派人下山去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