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十二)

山月不知心底事(十二)

"你這麼說完為什麼我會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尋念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覺手心發涼,"你真要讓張恆回來?那張淵怎麼辦?"

尋念說著說著,覺得自己也被搞亂了。

九思搖了搖頭,"這事兒不難,不過是要讓張淵想起前塵往事而已。若真的讓張恆回來,這世上怕是沒人能做到。事情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還想要把那人從往事中揪出來。"

說著,九思卻停住了,怎麼也不肯往下說了。

尋念正停得高興,這人卻突然不吭聲了,她拽了拽九思的袖口,"若是非要揪出來要怎麼辦?"

"沒辦法啊,方才我不是說了,這世上怕是沒人能做到。"

"你就繼續坑蒙拐騙吧。"尋念翻了個白眼,氣鼓鼓的坐下,她這模樣還真是和她魚形時候一模一樣。

九思瞧著就想笑,哪裡會哄她。

"你笑什麼?"尋念氣急,站起來拍了桌子,脖子梗著氣勢洶洶。

"沒笑。"九思抿了嘴,仔細的把漏到嘴邊的笑容都吞回肚子里,但奈何眼前的姑娘總是不自知的招人笑,那笑容就又崩不住的漏出來。

"騙人!"尋念更氣了,她抓了抓衣袖,"特別想撕碎你的嘴,看你還怎麼說話怎麼笑話我,哼。"

"那你來吧。"九思把臉往前鬆了松。尋念卻是一驚,往後躲,腳絆到椅子,狼狽得不行。

"這次先饒了你!"說罷,尋念就跑了。

九思笑著看尋念有些慌張的背影。

這姑娘什麼都沒學會,倒是想學會虛張聲勢了,還是對著他用的,只不過還太嫩,一點都沒學到其中的韻。

他又低頭抿了一口清酒,想,改日大概要給尋念上一課,不過,尋念這條蠢魚,真的是上了一課就能開竅的嗎?

這絕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尋念站在二樓偷偷摸摸的往樓下看,只是任由她怎麼挪動,就是瞧不見樓下九思的那張桌子,她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她如驚弓之鳥,連退三步,只聽有人哎呦一聲,她腳下有軟綿綿的感覺。

"你踩到我尊貴的腳了。"寧禕有些猙獰的臉進了她的眼。

尋念摸了摸頭髮,把踩到寧禕的腳抬了起來。寧禕疼得原地打轉,瞧樣子,方才她確實下腳有點太狠了。

"你沒事吧?"尋念過意不去,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發誓,她從來沒這麼溫柔的和寧禕說過話。

"你讓我踩一腳試試!"寧禕才不管尋念到底溫柔不溫柔,這一腳真是踩到他的痛處了。

既然有人不解溫柔,尋念也隨意了些。

"神仙原來也怕被踩到腳啊。"尋念摸了摸下巴,繞著寧禕走,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我踩一腳你,然後我問問你,是不是妖精也怕被踩到腳。"寧禕咬牙切齒的說道。他越發的覺得尋念不愧是跟著九思闖蕩九州的鯉魚精,這鯉魚現在真是有九思嘴賤的風範。

寧禕追著尋念跑,寧禕和潑婦的距離只是他手裡沒拿著鞋底子,他邊追邊說,"你真是和九思好的不學,學壞的,他的嘴賤你全學來了。"

尋念的房間內,寧禕使勁往嘴裡灌茶水。

"茶都涼了,別喝了。"尋念用手墊著下巴,對寧禕說道。

"沒事,我喜歡喝涼的。"

尋念瞪了寧禕一眼,索性也不去管他。

"方才來那人是誰啊?"

"你瞧見了?"尋念愣了一下,抬起頭問道。

寧禕揚了揚下巴,"當然了,我是誰啊?"

尋念撇撇嘴,對於寧禕吹噓的事情見慣不怪,寧禕拍了一下桌子,坦誠道,"我是有多瞎,就樓上樓下我還瞧不見?"

"她找九思幫忙,找一個已經輪迴的人回來。"

"找一個輪迴的人回來?她瘋了?"

尋念看了寧禕一眼,突然想到寧禕這人也是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瞧著似乎比九思要厲害一些,她還沒瞧見過九思飛,於是默認為寧禕比較厲害。

她狗腿的貼近寧禕。寧禕皺了眉本能得察覺到危險往後靠了靠,抱著胳膊護住胸,"你幹嘛?"

"寧禕你這麼厲害。"

"那是自然。"寧禕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臉的小傲氣。

"怎麼才能讓已經輪迴的人回來。"

寧禕清了清嗓子,"你聽好了啊。"

尋念星星眼看著寧禕,寧禕瞥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嗓子,"因為她出現才會造成那樣的結局,要想沒有這個結局,了結掉她就好了。"

"很簡單。"

讓個惡靈了結,真是做夢。惡靈不叫他們自我了結就已經很不錯了。

***

夢裡斯年城的夏天,是一場又一場,沒完沒了的大雨。

還有一把無主的油紙傘。

油紙傘在涼亭里,雨小了一些,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很好聽。他沒有傘,瞧著涼亭里的傘,他快跑了兩步,只是到了那涼亭,卻瞧不見那傘了。

涼亭里有一個姑娘。

姑娘背對著他,這姑娘似乎是憑空出現在這兒的。

"姑娘?"

這天下著雨,怕是這樣會著涼,張淵喚了一聲。

姑娘轉過身來,他愣了,這姑娘他認識,這張臉,還有她眼睛里的星星,"繁兒?"

繁兒聽他喚她,嘴角上揚,上前拉住他的手,他聽到她喊了一聲,"張恆。"

這天上的烏雲迅速的聚攏,像是個巨大的漩渦,不待他詢問張恆是誰之時就將他整個人都卷了進去。他感覺腳下無所觸,那種從高處墜落的感覺過於明顯。

他倒吸了一口氣從夢中驚醒。

四處環顧,還是他的小客棧,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發涼。

為什麼做這樣的夢。他下床,出門,他把手臂放在圍欄上,從二樓往一層看。

現在時間還早,不是開業的時候,他沒有睡意,索性這樣一直站著。

他看著樓下,眼看著繁兒從廚房裡出來,手裡攥著一個瓷瓶,另一隻手裡端著一碗湯,她頓了一下把瓷瓶里的東西全部倒進了湯里,然後上樓來了。

張淵慌了一下,開門往屋裡走,他躺在榻上把被子蒙上。

就在下一刻,繁兒推了門進來,小聲得喚了一句,"張淵?"

無人回應,繁兒上前一隻手摟著張淵的脖子,另一隻手端著碗,她把碗的邊緣往張淵的嘴唇邊送。

湯有些甜滋滋的。

為什麼?

這三個字一直哽在脖子那兒,想吐也吐不出來。

***

房間沒人。

九思房間的桌子上擺著兩個小瓷瓶。

尋念坐了下來,瞧著這瓷瓶有些熟悉,她喜色爬上眉梢,二話不說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空瓷瓶來,她立即著手把兩個瓷瓶里的心頭血倒在一起,她晃了晃瓷瓶然後攤開手心把瓷瓶里的東西全部倒到手心裡。

不一會兒她的掌心裡就是一滴交頸血。這滴交頸血似乎小了一點。

門被推開,九思從外面進來,瞧見她手中的交頸血也沒驚訝,而是解釋道,"隔世的緣分,似乎淡了許多。"

尋念合上手掌,"不管淡不淡,情都還是在的。"

九思竟是一時失語。

"九思你總說尋念不懂情愛,你是瞧過太多情愛了,而尋念不過是個剛剛跳出山澗的蠢魚。可是九思你不覺得你會對情愛有偏見嗎?或者說你從來就沒信過情愛這種東西。"

尋念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九思。

她未曾瞧見九思的臉色這般奇怪過。她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千不該萬不該這樣說話。但說出去的話沒辦法收回,她只好梗著脖子,當作沒後悔的樣子。

"我確實不信。"九思輕笑了一聲,說道。

這話如同一個生了銹的鐵釘,直截了當的扎在了尋念的心上。

一個說教她知曉情愛的人,他把她帶入了萬丈紅塵,結果他是這世間不信情愛之人。未免有些可笑。

那她還要知曉什麼情愛。

還不如早早就不知曉,連開竅都不要。她看著手裡的交頸血,她想狠狠的把它摔在地上,她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可是,這是九思費盡周折才找到的。她一直在九思身邊,他知道他廢了多少精力在幫她尋交頸血上。

他的唇色越來越淡,談笑的時候卻使勁兒的揚起嘴角。

想要她怎麼辦才好?

***

"你醒了?要來一碗解酒湯嗎?"

張淵醒了過來,他瞧見床頭坐著的繁兒露出笑容,他剛想回應,頭卻不可抑制的開始痛,很疼,猛然有很多畫面開始在他的腦內橫衝直撞。

他疼得蜷縮起來,手掌貼在頭皮上。

碗掉落在地上的聲響,還有繁兒的聲音,"你怎麼了,張恆,你別嚇我。"

又是張恆,張恆是誰?

張淵疼昏了過去,以為這樣就能忘掉清醒時候的事情?那是做夢一樣。

轉眼幾日過去,他醒了之後就一直不肯開口說話,滴水未進。

繁兒急得不行,甚至去找了九思。九思只是對她笑了笑,只送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他大概在夢中明白了張恆到底是誰。

明白了他自己是誰。也知道了繁兒是誰。

和油紙傘的兩世姻緣?

我叫繁兒,繁星的繁。

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張恆,吃一點東西吧。"繁兒把一碗麵條遞了過來,筷子就擺在碗上。

"我不吃。"

"不吃會死的。"繁兒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張淵笑了一聲,伸手打翻了她手中的碗,"張恆早死了,我不是張恆,別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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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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