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的危機

蔡丕嶺倭寨大營內，二木俊男和黒鷲面對面跪坐著，在黒鷲左側一個五旬開外半邊腦袋光溜，一身武士模樣打扮的老者也跪坐著。只見這老者滿面滄桑，鬚髮皆灰白，可是表情卻肅穆冷峻，目光炯炯生威。這人便是剛從日本平戶藩趕來的松浦隆信家的家老坂原宗親。

黒鷲首先開口說道：「自從三年前王直殿下遇害以來，我大日本海外浪士以及大明反抗暴政義師群龍無首，以致多有被明廷各個擊破。這次坂原大人前來，是想聚攏各部首領，選一名盟主接任王直殿下統領全局，指揮群雄以完成王直殿下未了之大業。能擔當此盟主之位者，我等認為，非上總介大人不能勝任。」

王直其人本為安徽商人，從事海上貿易。他遠赴廣東打造巨艦，攻滅多股海盜，使整個東南沿海悉為其所制。王直靖海有功，憑藉自己擁有的強大艦隊多次上疏請求朝廷開放海禁，與周邊國家通商貿易。這些請求被明廷拒絕，王直船隊也遭到官府水師圍攻。官府的鎮壓終於導致王直反叛，率部前往日本平戶藩為據點，並在平戶藩藩主松浦隆信的支持下建立國都，國號「宋」，自稱「徽王」。王直多次派遣遠洋艦隊攻伐明國，數次大敗明朝水師，希望以武力諫明廷開放海禁，准許海外自由貿易。當時的明朝兵部尚書胡宗憲認為開放海禁不僅利國利民，而且能消弭海患，於是遣使至日本遊說王直回國，答應上奏朝廷開放海禁。王直相信了同鄉胡宗憲的話並說服中日貿易商團組織龐大的艦隊來到明國歸順。胡宗憲一面設宴招待王直，一面遣人快馬上報朝廷呈報利害，請求朝廷赦免王直，開放海禁。但是當時的坐而論道的朝中大臣們紛紛指責胡宗憲收受賄賂，引狼入室。惶恐之下的胡宗憲無奈之下將王直交朝廷處置，終於王直在下獄兩年後於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被外通異族罪處死。深感被愚弄的王直部下及日本各大海商在王直下獄后瘋狂報復明廷，而且失去了王直管制，導致許多無辜百姓被屠殺。

二木俊男沉思良久，答道：「兩位大人厚愛，俊男心領。只是各部人員紛雜，都是時下之虎熊，俊男何德何能敢於徽王殿下相比。」

坂原宗親開口說道：「上總介大人在我大日本素來享有威名，相信我大日本在明國浪士無人敢不服。再者，加上我平戶藩作為後盾，上總介大人可以高枕無憂。至於明國義師多為王直殿下舊部，而王直殿下與我家主公松浦隆信殿下交情深厚，在王直殿下落難平戶藩時我家主公許其一地建都立足，所以王直殿下舊部都對我藩心存感激。相信看在我家主公的面上，明國義師也會遵從我家主公的意願聽從上總介大人的號令。」

平戶藩的水軍在當時的日本號稱是最強的水軍，在整個東南海一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二木俊男當然知道坂原宗親所言不虛。但是二木俊男不同於其他流匪倭寇，他曾是一城之主的長子，自小學習兵略治理之道，是何等的聰明，因此不但沒被「盟主」這頂高帽沖昏了頭，反是大潑冷水說道：「明國對這片廣袤無邊的大海充滿了恐懼，生怕海上舶來者威脅它的統治。因此，明國不單拒絕外國人前來貿易，更是嚴禁本國人出海經商，將違令者視作叛國之人處以極刑。室町幕府足利義滿將軍殿下（日本天皇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實際上國家最高掌權者是幕府將軍）為了與明國建立邦交，擴大貿易，不惜屈尊受封明國，還頒令禁止國內浪士滋擾明國沿海，甚至出動海師抓拿本國滋擾明國的海盜交給明國以討其歡心，這方才獲得明國開放一隅之地作為榷場與我國貿易往來。這一切的努力在義滿殿下薨后不到十年間，明國就翻臉不認賬關閉了榷場。到了現在的王直殿下，為打開貿易之門不惜背上叛國惡名，組織海師以武力威逼明國解禁海令，結果是身陷囹圄，最後被處以極刑。若論地位，我等安敢和義滿將軍相提並論；若論勢力，我等亦不能與王直殿下同日而語。面對義滿殿下的示好和王直殿下的威迫，明國都置之不理，我等要想讓明國解禁海令豈不是痴人說夢！」

坂原宗親陰測測地說道：「上總介大人所言極是。然則爭求解海令不是我等目的，這只是我等的幌子。戰事講究出師有名，沒有比打著這旗號更堂皇冠冕的了。再者，我等打著這個旗號，王直殿下遺留的部眾才會聚攏到我等麾下，而飽經禁海令之害的明國漁民商賈也會資助我等——這等一箭三雕之事何樂而不為？」

坂原宗親的險惡用心令二木俊男也敬佩之餘心生恐懼，暗暗平復鼻息方才說道：「俊男終究是一浪士，而坂原大人現貴為松浦隆信殿下家老，又智略超絕，為何不擔任盟主之位而厚愛俊男？」

坂原雙手支地附身道：「上總介大人雖被武田山猴子奪去家園，但乃朝廷敕封官位，再則，『信濃若鬼丸』之名響徹全國，在下豈敢與足下相比。」

二木俊男輕輕地「哼」了一聲——他很清楚對方只是奉承自己而避開了真正的原因。時下的日本幕府第十二代將軍足利義輝雖然大權旁落，但是仍是勵精圖治試圖恢復將軍的榮光，因此足利義輝仍是對日本各藩浪人侵擾大明的行為持反對態度。作為再政藩國的家老，自然不會違抗朝廷意願擔當這見不得光的「盟主」。

二木俊男沉吟良久說道：「流亡明國沿海的我大日本浪士都是些亡命之徒，難受管制，而王直殿下余部皆報仇心切，俊男就算是接受了這個盟主之位，我也沒這個能力管束他們屠戮無辜平民。」

黒鷲冷森森地說道：「此平民非我大日本國民，上總介大人何必憐惜他們的性命。再者，從古到今，戰爭焉能不死人的？！」

聽到黒鷲那陰森冷血的話語，二木俊男頗為反感，但又不敢表露出來，想想這盟主之位日後坐實了或許對自己有好處，加上如今得罪平戶藩的話不啻於自尋死路，因此對著坂原宗親和黒鷲掬身說道：「那今後就仰賴兩位的大力支持了！」

坂原宗親與黒鷲對視一眼，兩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坂原宗親說道：「在下已經命人持印有藩主徽印的手信聯繫各方勢力的頭目前來蔡丕嶺議事，時間定於下月中旬，屆時我等定會將上總介大人扶上盟主寶座，請上總介大人安心。」

坂原宗親貴為平戶藩最有勢力豪族的家老，對失勢落難的二木俊男仍惺惺作態自稱「在下」，可是召集眾倭寇頭目來二木俊男地盤議事卻不先與二木俊男打個招呼，這讓二木俊男很是不滿卻不敢發作，只得點頭道：「一切仰賴二位安排便是。」

坂原宗親轉向黒鷲說道：「敵方消息的探報就勞煩彈正大人了。」

黒鷲微微一欠身說道：「包在老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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