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兒女情長

第二十二章 兒女情長

嘉靖四十年(1561年)夏至,戚家軍拔營浩浩蕩蕩奔赴浙江台州。一如既往地,虞景川率領馬軍先行,而左中右三軍呈菱形開進,將主帥大蠹及火器營裹在中心,張遠彪則率領五百輕甲「虎賁營」殿後。如今整個大明沿海處處倭寇出沒,難怪就連行軍戚繼光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讓敵人有可趁之機。但是低矮的灌木叢中敵方的密探就防不勝防了。

兩個一身灰色裝束的人影躲在草叢間看著行進中的戚家軍竊竊私語。

一漁民模樣的中年男子說道:「看來戚繼光這次是要離開興化城趕往浙江了,我得趕緊稟報我家主公。」

另一名顯得矮些的鼠眼男子說道:「這些個煞神到了浙江我們就倒霉了,我得趕緊回去警告我們寨主。」

那漁民模樣男子說道:「我看這一路上各路人馬的探子到處都是,怕是我家主公已經得到消息了,我得趕緊回去稟報搶個功,再會了!」

兩人匆匆道別後一個向南一個向北急急忙忙地消失了。

明朝自開國以來,戰事不斷,京都至各省府司的驛道一直就沒閑過,加上漸入平原,戚家軍行軍速度日見加快,七天後終於趕到台州府。而台州,隔著寧波府和紹興府便是蘇州府。這讓沈在的思念之情更為熾烈,幾近不能自已。

此時的蘇州城一園林內,綠意蔥蔥鬱郁,池塘內野騖爭游嬉戲,枝角上黃鶯爭相鳴唱,好一派江南風光。然而,坐在涼亭上的一白衣年輕女子似乎對眼前美景視而不見,正倚著欄杆輕輕嘆息。只見這女子如陽春白雪一般的鵝蛋臉上娥眉微顰,長長睫毛下的黑玻璃般的美眸流露出綿綿的哀傷,高挺小巧的鼻子下面的小嘴緊緊抿著,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剪不斷的思念。這名絕色女子正是沈在魂牽夢繞的林依依。

終於,林依依站了起來,向林子里的果園走去。雲鬢上斜插著的玉瓚鳳釵隨著她輕柔的腳步輕輕搖曳,潔白的霓裳迎風輕舞,宛如下凡仙女楚楚動人。

林依依看著掛在枝頭上新結的青澀果子,嘆了一口氣,呢喃道:「花都已經結果了,而我和沈大哥卻還沒有——」說到這裡粉臉緋紅,羞澀甜蜜溢滿粉臉。頓了頓,看著天際比飛的鷗鳥吟道:「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末了,又顧影傷情地自語:「不知沈大哥如今一切安好?他是否也和我想念他一樣挂念著我?」

突然林依依背後傳來一聲咳聲,林依依一驚,回頭看到林應天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林依依忙請安道:「不知爹爹到來,女兒失態了。」

林應天慈祥地看著他的寶貝女兒柔聲說道:「依兒,又在想沈在?」見林依依低頭不語,頓了頓又說道:「戚家軍已經調到浙江台州,相信沈在此時也隨軍來到了浙江。」

林依依一聽沈在已經來到離自己不是那麼遠的台州,不由得喜上眉梢,喃喃道:「那沈大哥不是離我很近了嗎?他會不會來看女兒?」

林應天看著滿是憧憬的女兒,不忍讓她失望便輕描淡寫地說道:「或許吧。只是自從朝廷處死王直以來,眾倭寇失去節制,再次四處擄掠,浙江尤其猖獗。為父擔心沈在無暇多顧。」

林依依眼神頓時黯然神傷,輕聲說道:「沈大哥軍務在身,只怕不能來了吧?」

林應天只好說道:「我答應的事情不會反悔,只要他能在一年期限前來提親,爹爹一定玉成你們的親事。」

林依依感激地「嗯」了一聲。

林應天接著說道:「再過幾天是你祖母七十大壽,我已經向蘇州各級官員和士紳都發了請帖,到時會有不少名門公子前來,我意,到時你也露露面。」

林應天的言下之意林依依聽出來了,不由得慍怒地說道:「爹爹不是答應沈大哥一年為期的嗎?現在還沒到期限呢。」

林應天乾咳了幾聲說道:「爹爹也是為你好。咱得做兩手準備。再說了,你認識沈在前就沒出過閣,哪知他就是最稱心如意的那一個?」

林依依賭氣地說道:「我不去。」

林應天咳了一聲提高嗓門說道:「不出席不行。祖母大壽不出來祝壽就是不孝。你這幾年沒少讓她老人家擔心受怕的,現在就是沖這個你也得出來道個賀。至於其它的事情,爹爹不會勉強你。」

林依依只得說道:「到時女兒出來給祖母祝壽就是了。」

林應天滿意地「嗯」了一聲,說道:「我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依兒,你得多保重身體。」說著轉身離開。

沈在巡視完本部人馬後回到廂房內脫下鎧甲掛在木架上。現在戚家軍入駐台州城,這比以前駐紮荒野飲食住宿好了很多,只是沈在絲毫沒有心情記住這些差異。

沈在踱步走出廂房,登上城樓向北眺望,心裡想道:「依依就在山那頭吧?也許是這座山後面的那座山後面?這麼近,卻又那麼遠!依依,你能聽到我心裡的呼喚嗎?」

突然聽到頭頂上野雁的鳴叫聲,抬頭一看,一對野雁正向北飛過。心裡又不由得惆悵若失:「要是我是一隻野雁就好了,很快就可以飛到依依身邊。」

正沉思間,李請閑匆匆走了過來抱拳行禮說道:「將軍,方才傳令兵到營中傳令,明日晨時全軍集合出城到新河剿滅倭寇。」

沈在猛地一激靈,迅速說道:「我知道了,你立刻傳令本部弟兄,明日卯時一刻造飯,卯時三刻全營整裝待發。」

李請閑領命退下后沈在無暇再多遐想,快步走下城樓回營檢查本部人員武器彈藥情況。

待到沈在檢閱完人員輜重,已是日過晌午,吃過午飯後擱心各營軍備情況,忽然又想起那個剛到軍營不久的啊莫娜來,想必她也隨軍——或者說隨陸子錚到台州了吧?正好到右軍去看看陸子錚準備得怎麼樣了,順便看看這個不幸的女子。

此時陸子錚的廂房內啊莫娜(柳蠶)正在打掃房屋,陸子錚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著啊莫娜忙碌的身影說道:「那個,真不用幫我打掃。」看到啊莫娜撿起地上的一本書,忙說道:「啊莫娜——別動我的書,我自己來整理。」

啊莫娜拿起那本書一看,是《詩經》,再看書架上《尚書》、《禮記》、《易經》、《春秋》等厚厚的書陳列在目。啊莫娜翻了翻《詩經》陷入沉思,再看著一臉窘相的陸子錚說道:「陸將軍這麼喜歡讀書為什麼會參軍打仗啊?」

陸子錚從啊莫娜手裡接過《詩經》放回書架后正色道:「如今北方強擄頻繁犯境,沿海又硝煙四起,即便是讀書人又怎可袖手安坐,不思以一己之力報效國家?」

啊莫娜眼神複雜地看著陸子錚,良久問道:「陸將軍殺過人嗎?」

陸子錚很詫異啊莫娜這一問。愣了一會回答道:「殺過,那天救你那晚就殺過人啊。」

啊莫娜幽幽地說道:「陸將軍殺人,倭寇也殺人,都是殺人。這有什麼分別嗎?」

陸子錚低頭尋思良久開口說道:「倭寇殺人是屠戮無辜,而我們殺人是為了阻止他們殺人——這就是區別。古代有句話是說『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有時候想要守護一樣東西,卻不得不毀掉另一樣東西。為了阻止倭寇殺戮百姓,我們必須剿滅倭寇。」

啊莫娜追問道:「那如果不需要殺死倭寇也能保全百姓的話,陸將軍還會殺倭寇嗎?」

陸子錚又愣了一會,答道:「那當然不會,上蒼又好生之德,萬物皆有其靈性,何況人乎?」

啊莫娜柔聲喊了聲:「陸將軍——」

陸子錚應了一聲,以為啊莫娜又有什麼問題,看著她時卻見她看著他不語,眼角隱隱有淚光盈盈,不由得一陣心痛,伸手撫摸著啊莫娜的雪白的臉頰柔聲問道:「怎麼了?」

啊莫娜搖搖頭不語,仰臉看著陸子錚,美眸撲閃撲閃的,如火的朱唇微微張開。

陸子錚只覺得胸口發悶,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被蒸發掉了無法呼吸一般,看著那鮮艷火熱的紅唇,陸子錚不自覺地將嘴唇湊近……

甫一接觸啊莫娜的柔軟的雙唇,陸子錚情不自禁深深吻下去,雙臂抱緊啊莫娜。這一刻,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啊莫娜,時間變得那麼甜美而清晰。

兩人都不知道吻了多久,啊莫娜掙開陸子錚轉過身去大口喘氣,很快又轉過身來定眼看著陸子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問道:「陸將軍你喜歡我嗎?」

陸子錚看啊莫娜花容緋紅,滿眼的期待,很利落地回答道:「是的,我愛你,啊莫娜,我會保護你,愛惜你一生一世。」

啊莫娜美目洋溢著幸福和憧憬,但很快,啊莫娜轉過身去遲疑地低聲說道:「不管我做過什麼,你都會原諒我嗎?」

陸子錚從啊莫娜身後摟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湊近她耳根輕聲說道:「會」。

啊莫娜似乎把頭依在陸子錚肩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然和滿足。陸子錚雙手環著啊莫娜的細腰,輕輕嗅著啊莫娜的發香,沉戀地閉上眼享受著每一分每一刻的甜蜜。

「篤篤…..」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傳來。倆人忙分開,只見沈在踏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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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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