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強之敵（中）

山谷的另一邊，戚繼光一聽前面戰聲四起，知道中了埋伏。戚繼光身經百戰，立即命令將士們後退到一里地的一個開闊地帶擺陣以觀事變。

不多時，立見數百府兵爭相從谷口湧出，哀嚎著迎面狂奔過來。等這些府兵稍近，眾人看清了這些逃命的士卒後面有黑壓壓的一群倭寇揮刀追殺著他們。這些府兵早已喪魂落魄，毫無鬥志，被那些緊咬著的倭寇一路屠殺得屍橫遍野，一見前方戚繼光的部隊，立刻像溺水的人見到救命稻草一般呼喊著「戚元帥救命！」朝著戚家軍狂奔而來。

戚繼光登高一看，見緊追著府兵的倭寇來勢洶洶，漫山遍野；再看那些逃命的府兵，個個為了逃命成了擋在戚家軍和追殺而來的倭寇的人肉盾牌，甚至無意中將成為倭寇衝擊戚家軍陣型的最佳先鋒軍。

情勢，岌岌可危！

戚家軍之所以能屢戰屢勝，佛朗機大炮、火銃、鴛鴦陣功不可沒。尤其是鴛鴦陣，採用多種兵結合的戰術以眾擊寡對付一倭寇，使倭寇無法近身就被幹掉。如果亂了陣型，依靠單兵與倭寇作戰凶多吉少，更何況大半士兵使用的武器根本不適合近身肉搏。

情勢，千鈞一髮！

戚繼光死死地盯著前方潰逃的府兵和府兵後面追殺的兇殘倭寇，面色鐵青，痛苦和冷毅，鄙夷和悲憫，憤怒和憂慮交替在他眼中轉花輪般閃爍。終於，戚繼光拔出佩刀，大吼一聲：「攻擊！」

戚家軍眾將士如遭雷擊，霎間愣住了，都轉過臉看著他們的主帥，唯有郭近儒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陸子錚和虞景川大驚失色，尤其是陸子錚慌忙大聲喊道：「元帥，不可！前方有我軍將士啊！」

「攻擊！」戚繼光再次大喝一聲，完全不理會陸子錚。

立刻，炮聲四起，炮彈的爆炸聲憒耳欲聾，前面處處火光衝天，硝煙滾滾；箭矢、彈丸呼嘯著射向前方，影射在地面的陰影向一個大黑鳥飛快衝襲而去。遠遠望去，奔逃而來的府兵和倭寇如同狂風吹蒿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最為凄慘的是那些府兵，前面是箭雨彈雹，後面的兇殘的倭寇，進退都是死。

看到這悲慘的一幕，齋藤道吉站在一個突起的山丘上發狂般呀哈哈怪笑，笑聲極為張狂，幾近變︶態，笑聲大到在噪雜聲四起的戰場仍讓人清晰可聞。橫飛的血肉，頻死的慘叫讓他血脈賁張，上癮的殺戮讓他成了嗜血的野獸！

齋藤道吉以刀遙指站在前方指揮部眾的戚繼光怪笑喝道：「這人才配做本大人的對手！小的們，隨老子上！」話音剛落，人已挺刀奔出數十丈。其他倭寇一見，呼喝著舉刀緊跟而上。

戚繼光遠遠望去，見後方倭寇隊形如一隻箭矢般飛速逼近，擋道的存余府兵和倭寇如同被野馬踩倒得野蒿紛紛撲地。及近兩百餘步，看清沖在最前面的倭寇是一個手持一長一短倭刀的光頭倭寇。戚繼光立即命令全軍攻擊。射手和炮手立即招呼衝鋒而來的倭寇。不想這支倭寇充當矢鋒的領頭先鋒逼近速度極為迅猛，瞬間已經近得超出了火炮有效射程。密集的彈丸和箭矢竟然沒使這些倭寇成片倒下。一來，戚家軍失去了火力強大的夏無棄的火銃營，遠程打擊大打折扣；二來，齋藤道吉盤踞新河數年之久，召集了近百名日本武技高超的兇悍浪人和數十個台州本地方圓幾百里的亡命匪盜充當爪牙。齋藤道吉將這些武藝高絕的亡命之徒編成一隊，號稱「矢手組」，意為出手似箭，銳不可當之意。「矢手組」這些個角色個個是武藝高強，心狠手辣之徒，戰鬥力極強，個個空手能接箭矢，揮刀能拍飛彈丸，以致地方軍隊一觸即潰，見之如遇洪水猛獸。

眨眼間，「矢手組」倭寇已經沖至近前，戚家軍立即以鴛鴦陣圍成新月形阻擊。及至今日，尚未有任何一支倭寇部隊能突破戚家軍的防線，甚至連漠北蒙古和女真的鐵騎也曾在這固若金湯的陣前落敗。戚家軍全軍上下對此很有信心。戚繼光為全殲這股膽敢硬攻送死的倭寇，令張遠彪率領虎賁營攻擊敵軍右翼，虞景川率領騎兵從敵軍左翼包抄攻擊。待倭寇衝鋒受阻潰退時，虞景川和張遠彪的部隊就能一如既往地追滅余寇。

但是，很快戰局的發展很快大亂了戚繼光的計劃。只見衝到鴛鴦陣前的這些倭寇一接觸戚家軍防線，立刻就撕開一個大口子。那齋藤道吉手中的倭刀上下翻飛，所觸及的戚家軍兵士的刀矛皆斷，盾裂兩半。原來，這些「矢手組」前鋒倭寇除了強悍兇猛外，所使用倭刀皆做工精良，把把都是日本鐵匠耗時一年以上時間打造的純鋼精刀，把把皆削鐵如泥。尤其是齋藤道吉手中的「村正妖刀」更是吹毛斷髮的兇器。這把「村正妖刀」是他十九歲那年在日本受人雇傭殺死一名在當時名氣如日中天的劍客奪得的。所謂的「村正妖刀」，是指日本名匠「村正」一族打造出來的名刀。據說，村正一族打造出來的刀由於太過鋒利，以致隔一段時間不能飲血就會反噬其主，是一類有邪氣、不吉祥的兇器，所以被稱為「妖刀」。

戚繼光放眼望去，見那股倭寇竟然如巨魚劃破水面般衝進戚家軍陣中，迎面士兵眨眼間紛紛倒地血染疆場，不由得大為吃驚。敵人的戰力超出了他的預料。

眼見為首的倭寇快衝至主帥大纛，王鐸忙率親衛軍迎戰。

郭近儒見情況危急，急令傳令兵招張遠彪率所部回援。

未等傳令兵走遠，王鐸部已是不支，步步後退，不少親衛精兵慘死敵人刀下，但是也有效地阻擋了倭寇的攻勢。齋藤道吉一時難以攻破親衛營的防禦。

就人數而言，倭寇佔劣勢。齋藤道吉事前分兵一千扼守山谷險要，防沈在與夏無棄率部與戚繼光匯合。現在衝擊戚繼光本部的倭寇不及四千人，所以齋藤道吉一開始便制定了「斬首」計劃，企圖殺死戚家軍主帥讓戚家軍群龍無首潰亂。戚家軍左右兩軍加上親衛營、馬軍不下於七千人。但是初戰不利加上倭寇攻擊迅猛，戚家軍陣腳不穩，一時處於下風。

齋藤道吉欲速戰速決，大喝一聲隻身往前直衝，兜身迴轉間十餘名親衛兵命喪其刀下。只見這雙眼爆滿血絲的光頭倭寇左右衝突如入無人之境。

終於，齋藤道吉沖至戚繼光和郭近儒近前。附近親衛兵大急，挺刀奮不顧身沖向齋藤道吉。

齋藤道吉並不去看瘋狂撲向他的親衛兵，而是冷冷地凝視著戚繼光。而戚繼光面不改色，右手持刀指向地面，左手按住腰間刀鞘，也冷冷地凝視著齋藤道吉。戚繼光自小習武，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弓馬嫻熟，雖見齋藤道吉刀法變幻莫測暗暗吃驚，但身經百戰讓他早對生死漠然視之。

齋藤道吉身形微微一偏，輕鬆躲過身後一個親衛兵的攻擊，頭也不回，左手肋差往後一捅，隨著一聲慘叫，他刀下又多了一個冤魂。

齋藤道吉緩緩走向戚繼光，似乎他眼裡只有戚繼光的項上人頭，撲向他的五名親衛兵都被他他目不斜視地殺死。就好像他全身都是眼睛，不需要看也能準確一刀致命。

「戚繼光么？」終於齋藤道吉在據戚繼光五步遠的地方站定，冷冷地用漢語問道。他的背後是親衛兵和其手下「矢手組」的激烈廝殺聲。

戚繼光臉色一沉，淡淡地回道：「正是本帥。」

齋藤道吉雙眼一眯盯著戚繼光，驟然凶光乍現：「在下日本美濃國原藩主齋藤道三之子齋藤道吉。請賜教！」

日本武士有一套不成規定，和自己認為配做自己對手的敵人決戰時，一定要先報家門姓名。齋藤道吉本是上層武士貴族出身，自然揣著這架子。

戚繼光盯著齋藤道吉，沉聲說道：「齋藤道吉？放馬過來吧！」

一旁的郭近儒面帶焦色，可他畢竟一文人，廝殺打鬥非其所長，心裡不由得暗捏一把汗。

在兩人正要揮刀相向時，齋藤道吉聽到身後一聲暴喝：「倭賊休得猖狂，吃本將軍一刀！」緊接著背後一陣刀刃夾雜著勁風呼嘯直逼而來。

齋藤道吉知來者強勁，不敢大意，轉身揮刀架住對方攻勢，看清了乃是一個絡腮鬍身著鱗甲頭戴鉄盔的彪形大漢，身長九尺有餘，整整比齋藤道吉高出一個頭。這大漢使一把單面開鋒的巨型砍山刀，力道極沉，迫使齋藤道吉用左手的肋差架住太刀刀身才擋住這大漢的攻勢。

齋藤道吉額頭青筋條條暴起，怒聲喝道：「打攪武士之間的決鬥是很不禮貌的，不可寬恕！報上名來！」

那大漢聲若洪鐘大聲，喝道：「你爺爺我乃戚家軍親衛兵統領王鐸，今個取你小命！」

齋藤道吉咬牙切齒，陰森低沉的話語牙縫裡擠出：「不知死活的雜魚，受死吧！」語畢，雙刀架著王鐸的砍山刀往外一推，待兩人身一分，齋藤道吉右手太刀出手似電，一招「袈裟斬」斬向王鐸左肩。旁觀者看來這招似乎極為簡單，但是應戰者會知道這一斬的厲害之處。眉、肩、胸、腹皆在其刀勢籠蓋範圍之內，不可能躲避，只能格擋招架。

王鐸刀頭舔血十餘載，惡戰無數次，實戰經驗如火純青。王鐸砍山刀往上一迎擋住齋藤道吉太刀，同時左角往後一個半弧轉身，身形一個三百六十度轉身已欺近齋藤道吉，雙手掄刀照著齋藤道吉脖子橫掃過去。齋藤道吉反應迅速，一低頭避開王鐸的砍山刀，左足踏前一步，左手一尺長的短小肋差刺向王鐸心窩。

王鐸招式已老，來不及換招，眼見就要命喪敵手。但是王鐸雖非師出名門，但是長年的沙場廝殺讓他格殺不拘一格，極為實用有效，也讓他機敏過人。情急之下王鐸右手鬆開刀柄，一掌打向齋藤道吉胸口。王鐸手臂比齋藤要長，體格更遠勝齋藤道吉，未等齋藤道吉完全刺向他時便擊飛了齋藤道吉。但是齋藤道吉在被擊飛瞬間還是此中了他。刀尖刺破鎧甲，刺入胸口足有兩指深。若不是王鐸仗著人高馬大及時擊開齋藤道吉，早被刺個透心涼。饒是如此，王鐸仍受了重傷，胸口血流不止。而齋藤道吉受了那一掌，被擊退七八步外站定，只感胸口氣血翻湧，差點吐血，在那喘氣不已。

很快，齋藤道吉緩過勁來，看著王鐸一手撫胸，一手以刀支地，嘴角露出獰笑，快步衝上前一招「添手刺突」急攻王鐸腹部。

眼見王鐸就要命喪當場，斜刺里一柄闊背雁翎刀將齋藤道吉太刀磕劈開來，正是「紅鬼夜叉」張遠彪率「虎賁營」趕回支援，千鈞一髮間救了王鐸一命。

張遠彪頭一歪，看著齋藤道吉的光頭譏笑道：「光頭佬，讓我『紅鬼夜叉』張遠彪來會會你吧！」

齋藤道吉見一再受阻，此時早已經是怒火中燒，怒道：「又來一個不怕死的小角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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