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九章 元宵夜，眾里千尋

凌雲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出神了很久，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孤獨，想起自己莫明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莫明其妙的成了王語嫣的兒子。在曼陀山莊，雖然是人人疼愛的寶貝疙瘩，但是在這個世上，他沒有朋友。現在這個年紀，和他交流的人也就只有凌風，此刻突然出現的龍雨汐讓他很喜歡，只是來去匆匆，拿出懷中的玉認真的看著。心想：也不知道以後還能見到雨汐這個小丫頭？以後相見了她還記得我嗎？

細雨新停，太湖上籠罩著濃濃的霧氣，而天色也暗了下來。凌雲突然想起自己出來很久，山莊里可能亂了套了，於是循著原路施展輕功，身法清逸瀟洒，要是楊浩天見到的話，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哪有這麼厲害的小孩子。

走入庄門，遇到平婆婆。平婆婆臉色一喜，接著故意沉下臉，責怪的說：「我的小祖宗，你一聲不吭的跑去哪裡了？莊裡的人都在四處尋找你呢！小姐都哭了很久，她剛剛回『留芳園』，你快點去看看你娘，讓她安下心來。」

凌雲聽她如是說，心中一痛，他知道自己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如果沒有了自己，那麼她一定會隨自己而去的，話也來不及回，就跑向「留芳園」。

沖入房中，只見王語嫣雙眼無神，坐在自己床側默默垂淚，滿臉凄婉絕望的神色。凌雲忙跑過去，伸手抱住王語嫣，急道：「娘，雲兒回來了，你看看，是你的雲兒回來了。」

當王語嫣知道凌雲快一天沒有影子了，心中擔憂。她跑到「琅嬛福地」也沒有尋到凌雲，整個莊子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凌雲。驚惶下讓十幾位年邁的婆婆與自己一起尋找，可是半天過去了還是沒有凌雲蹤影，她心中又驚又急，真怕凌雲出了什麼事，她暗暗決定如果凌雲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不活了。在外面找了一天整個人又急又累，想到凌雲可能回「留芳園」了，所以又跑回來看看，剛剛回到房中不久凌雲就到了。

聽著熟悉的聲音，那血肉相連的感覺讓她如若做夢一般，猛然回首，不敢相信的看著熟悉的凌雲，眼淚撲簌簌的流下。反手將凌雲緊緊抱住，似乎怕他一下又不見了，顫聲說：「雲兒，你可擔心死娘了，你這孩子到底去哪裡了？一走就是一天。如果你有個好歹可讓娘怎麼活啊！」

凌雲見到自己最親的人似乎在一天內憔悴了很多，心中大痛，眼圈紅紅的，眼淚也快流出來，為自己的任性妄為後悔不已，凌雲清楚自己在王語嫣心中的位置，自己現在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自己卻一再讓母親傷心，真是罪大惡極，連忙說：「娘，不要哭了，雲兒不是回來了嗎？再哭就不漂亮了，雲兒只是覺得老是呆在莊裡，心裡有點煩才出去玩的。以後孩兒再也不讓娘擔心了。」

王語嫣直到抱著凌雲才知這一切都是真的，心中的大起大落讓她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眼中只是流下喜悅的淚水。今天她真的好怕，比那天在大理城外還要怕，她怕失去自己唯一的依靠。很久，王語嫣才說出話，她生氣的說：「你這孩子，讓我們大家都擔心你。爺爺也出去找你了，外面就是太湖，真怕你一不小心掉下去。你這麼小，又不會游泳，真的嚇死為娘了。以後你要是嫌得煩就和娘說聲，娘可以帶你出去玩嘛，往後千萬不要像今天這樣一走就是一天。」

「雲兒以後再也不會讓娘擔心了，都是雲兒不好，讓娘受驚了。」凌雲心中極為感動，在前世哪有人這麼真誠的關心啊！她暗想以後一定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王語嫣這時才平靜下來，其實她也知道依凌雲聰明機靈斷不會出什麼事大，心中關心則亂，慈母的愛讓她完全失去了方寸。凌雲自小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乍一下真的讓她難以承受。仔細的看著凌雲，見他全身濕漉漉的，連聲找出凌雲的衣服，幫他換上。發現他腰間的玉佩不見了，詢問道：「雲兒，娘給你的玉佩哪裡去了？是不是掉了？」

「玉佩摔破了，孩兒只找一半。孩兒怕娘責怪，就一直在找著，所以回來得晚了。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塊玉。」凌雲不敢說自己去了太湖邊玩，怕王語嫣再擔驚受怕，所以說了個善意的謊言。並將懷中的玉拿給王語嫣看著。

王語嫣說道：「不就是一決玉嗎？娘怎麼會怪娘的寶貝雲兒呢！以後小心點，不然娘真的很擔心。」想到外面的人都在找凌雲，連忙催促地說：「我們快出去，讓他們也知道你回來了，你不知道爺爺他們也擔心雲兒呢。」說著牽起凌雲的手，母子一起走了出去，見到眾人都回來了。他們見到凌雲都鬆了緊張的心，只有段延慶好像沒什麼感覺，他了解自己的孫子，知道以他的聰明才智是不會出事的，只是見凌雲出去了一天也有些擔心，畢竟再聰明也只是一個孩子，現在見到凌雲絲毫無損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就放心了。

就這樣，小小的波折過去了，只是以後的日子，王語嫣吸取教訓，一直將凌雲看得很緊，生怕他動不動的消失大半天。

此後的日子，凌雲全心的練武學文。進境很快，段延慶和王語嫣都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自己的讚賞和驚喜。

……

時光飛逝，轉瞬即逝，歲月悠悠如江水東流，楓葉飄落又是幾個春秋。

這日，彤雲密布，冷風怒吼，冰雪深鎖，天地間一片灰黯，平靜的曼陀山莊在冰雪中更加寧靜、清幽。

曼陀山在雪花飛舞中益顯得肅然，遠遠看去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似乎在述說著自己的不屈。此時的江南充滿著濃濃的年味，而凌雲來到天龍世界已有十六年。

這時，凌雲站在「凌波亭」里，望著冰雪凍住的翠竹，聆聽間風動竹葉，發出沙沙之聲音。山上冷風，吹起了他淺藍儒衫衣袂，卻吹不散他眉宇間含蘊的銳氣，他深沉而明亮的目光，出神地凝注著山上的景色，於是連鋒利的竹葉也禁不住他這利劍般銳利的目光，顫抖著垂下了頭。如果不是他目光的銳利，也許沒有知道他是武學高手，更多人會以為他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偏偏書生。

凌雲已經十六歲了，在時間的神奇鑄造下，已經完全褪盡稚嫩之氣。他的相貌完全繼承了段譽、王語嫣，長得玉樹臨風，劍眉朗目，英俊異常。傳言子若母、女若父，此言不假，每當他和母親站立一處，庄中人無不為他們的容貌稱奇，如遇不知情者，一定以為母子兩人是孿生姐弟，若非他英氣咄咄，肯定被人誤為女子。

十六年來，凌雲憑著驚人的天賦、刻苦的努力，可謂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文學武功、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五行陣法……無一不精。

前不久他將「小無相功」練到大成境界，而「天山六陽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早就純熟無比，只是「一陽指」尚在四品，離爐火純青的境界尚有一段距離。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以段延慶的話來說，如此年輕已經是達到曠古爍今了。十六歲年紀就將「一陽指」練到四品的真是前無古人。

「琅嬛福地」中的武功也已牢記於心，並學會了「斗轉星移」、「拈花指」、「無相劫指」「凌波微步」等奇功。

遺憾的是「六脈神劍」這門號稱天下第一奇功，卻不盡人意，六路劍法齊施，則內力涌動不出，單使少澤，少沖等一路劍法倒是揮灑如意，但威力卻不高於「一陽指」功，精微玄奧反遜於「拈花指」、「叄合指」。

「雲兒，這是急不來的，此功法被譽為世上第一神功，「少林易筋經」、『降龍十八掌』尚在其名下，豈是可一蹴而就？雲兒如今有此修為，已是天縱神武。假以時日，待你內力精進，必然神功大成，圓轉如意。然而，故老相傳，『六脈神劍』極耗內力，他日若是大成，若非萬不得已，切莫懲強使之。切記，切記。」論武學造詣，段延慶被凌雲甩了很遠很遠，特別是凌雲對武學的見解讓他不得不服。不過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到晚年之際已渾無妒忌之心，反而為自己見證著凌雲的成長而歡欣鼓舞，怎麼說凌雲也是自己的孫子，不是嗎？

幾年來，凌雲朝練夜悟，時日越久，對前人的智慧愈加欽佩。他從武學中感覺到了前驚人的創新能力。

「琅嬛福地」武學眾多，遺憾沒套劍法適合自己，少林的「達摩慧劍」威力無窮，然而防守有餘，攻擊卻嫌不足。這種挨打被動的武功他是不會喜歡的，而別的劍法都只是一流劍法，也沒有他所想要的。

「琅嬛福地」中的武功都能輕鬆瀟洒使出，當然是得益於他所學的「小無相功」了。

……

此時，凌雲默默地想：這一年多來幾乎毫無進展可言，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闖蕩了？閉門造車終究比不過實戰。實戰是迫使人進步最好的方法，唉！就怕娘親不同意，捨不得讓我到外面去受苦。

想起母親，心中一片柔軟。王語嫣就是太溺愛自己了，這些年自己無憂無慮，過著大少爺般的生活，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果自己不是從後世來的，肯定早就放棄了闖蕩江湖的打算，想至此處，不由得暗自搖頭。

坐在石凳上，捧起桌上的瑤琴，拂去雪片，輕輕彈奏，琴韻響起，曲調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輕輕嘆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突然琴聲一變，高亢起伏，有石破天驚之勢，又似狂風驟雨，無窮無盡，剎那間，琴音充滿無窮鬥智。許久過後，琴音漸漸平息，一切如前，溫柔如水，訴說無盡情意。

手離瑤琴，閉目思忖，思量著江湖中的熱血沸騰，想象著與無盡高手拼搏。心，飛得很遠很遠。

驀然，一個清脆悅耳悠悠嘆息，在凌雲的耳際縈繞。聲音里似乎透著深深的哀怨，她輕輕的說：「哥哥，你又有有心事了，這些年，你的心事似乎越來越重了，我和娘看著你卻只能著急，娘很擔心呢！小妹知道哥哥武功大成，想要去江湖成就驚人功績，卻又放不下娘，所以心中難受。不過哥哥要是有什麼打算，娘和小妹都會全力支持，雖然不舍。」

凌雲輕輕回首，溫柔看著來人。她天生麗質，艷冠群芳，眉如遠山橫黛，目似秋水徹盈，唇若朱丹，齒若含貝，體態輕盈如迎風楊柳，軟軟的語音似出谷黃鶯。這姑娘是凌雲在十年前與平婆婆去姑蘇城觀賞元宵花燈之際，撿來的孤兒。

……

回首那晚，凌雲和平婆婆興趣盎然的在大街上邊走邊觀看四周的燈火，忽然一個衣衫褸爛的小乞丐攔住自己，想抓卻又害怕的樣子。

凌雲看他窄窄地肩膀，瘦小的腰身，輕輕地一握就會抓起來的那種。讓人看了心酸，他把臉深埋下來，亂頭髮滑到他的前面，濃密地正好遮住了他的肩膀，被頭髮遮住的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著，顯是害怕之極。

凌雲注意到他的脖子上還掛了一個用木炭寫著「賣身為奴」的粗糙的木牌，凌雲看了有些感動，這種場面對他的震撼異常的強大，以前他最多只是在電視里和小說中見過這樣的場面，現在親眼看見頓時有一種無法言語的難過的感覺涌了上來。

心生同情，他從懷裡拿出了一錠銀子柔聲對著她說道：「這個你拿去用吧？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問我的婆婆拿。」

那小乞丐抬頭看著眼前這位衣裳華貴，面容極好的男孩，趕忙搖了搖頭說道：「這太多了，我是個乞丐，值不了這麼多，只要三十幾個銅錢就可以了（不知宋朝是不是在用銅錢，請勿介意）。」

凌雲看著眼前這個面容臟惜惜的看不清樣子的乞丐，心裡暗贊道：好一個不謂金錢所動，誠實善良的孩子。

旁邊的平婆婆欣慰看著這一幕，開心的笑了，就算是當年她做完王夫人最重要的事情，也沒有笑的這麼開心過。

凌雲心中一酸，由彼推已，差點流了辛酸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和聲道：「小兄弟，不用害怕，你且放心拿著，銀子不多，卻夠你家裡用一段時間了。」

那小乞丐聽后，跪下來泣聲道：「多謝少爺好意，奴婢自幼喪母，只是跟著爹爹相依為命。自從去年爹爹辭世，我就已經沒有家了，請少爺行行好，把我買下來吧！」說著又看著平婆婆，靈活的雙眼充滿著企求，他似乎也知道凌雲做不了主。

平婆婆卻對凌雲說：「小少爺，平時你老是埋怨家裡沒有玩伴，要不我們就買下他吧！讓他以後陪你讀書也好，小姐也不用太累了。」

凌雲見那小孩子的眼睛甚為靈活，想到自己曾經就是一個孤兒，心中一酸，同意了平婆婆的建議。對小乞丐說：「好吧，我們答應了，你以後就當我的書僮好了，我正缺少一個小書僮呢，對了，你叫什麼？」

那小乞丐見他們答應了，喜極而泣，拭一下眼睛，高興道：「我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丫頭。以後我一定會好好陪少爺讀書的。」

凌雲和平婆婆都吃了一驚，他們見小乞丐髒兮兮的，晚上也瞧不清他的模樣，直以為她是個男孩兒。

凌雲對她說：「你是女孩子？真是想不到，要不我幫你取個名兒吧！」

小乞丐連連點頭，亮晶晶的雙眼期待的看著凌雲，似乎希望凌云為她取一個好名兒。凌雲想了一下，反而不知道怎麼辦了，突然想起今夜是元宵佳節，而且有一名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於是對她說：「你以後就叫千尋好不好。」

那小女孩似乎在品味著自己的新名兒，旁邊的平婆婆卻說：「小少爺，這個名兒不錯。千尋，很是適合這個孩子的身份和來歷，千尋的意思在眾多的人群中尋找到的，而且也與我們相遇的情景相符。」那小孩子聽平婆婆如此說，也覺得不錯，以後就叫千尋了。

當下，凌雲也不逛了，和平婆婆帶著新收的侍女直回曼陀山莊。到得莊上，平婆婆帶著千尋去洗澡，而凌雲則去說王語嫣說了事情的經過，王語嫣也是善良之人，聽凌雲說千尋身世可憐，值得幫助。不但不怪凌雲，反而很高興凌雲擁有如此善良之心。再說了，凌雲漸漸長大，自己也不好一直照顧他的起居，確實需要一個侍女幫忙，於是也就同意了。

千尋洗漱完畢出來見王語嫣母子的時候，母子都呆了，凌雲想不到剛才還髒兮兮的小丫頭居然長得如此清秀，紅通通的小臉很是可愛，那雙靈活的雙眼更讓千靈充滿了靈氣。

王語嫣是想不到凌雲出去逛了一會，就找到如此漂亮的小美人兒，白了凌雲一眼，似乎在說凌雲的眼光毒辣，她走過去牽著千尋的手，和聲道：「你就是千尋啊！真是漂亮。以後就麻煩你照顧我的雲兒了。」

千尋見他們母子直直看著自己，手足無措。一路上她就聽凌雲說夫人很善良，她卻想不到夫人長得如此漂亮，低下頭，輕輕地說道：「夫人才漂亮呢，千尋和夫人相比真的成醜丫頭了。以後千尋會很好服侍少爺的。」

凌雲看著坐立不安的千尋笑道：「千尋，不要那麼拘束，這裡沒有人會吃了你的，剛剛聽你說話時的言辭語氣得體大方，足見你是一位聰明的姑娘，我書房裡有所多書，你可以自己看，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我可是這裡獨一無二的小才子哦？」

千尋聽后「呵呵」一笑，紅著臉嬌羞道：「是千尋的不是了，奴婢相信，除了我爹爹就少爺你和夫人對我最好了，千尋將來一定會好好的報答少爺和夫人的，即使是做牛做馬，也心肝情願。」

王語嫣見她果如凌雲所言，小小年紀卻如此乖巧，心中極為喜歡。她只有凌雲一個孩子，心下頗為遺憾，見千靈聰明漂亮，於是動了收千尋做女兒的念頭。

凌雲在旁邊想，自己以後是要行走江湖的。娘一個人在家裡肯定很難過，而這千尋看起來不錯，不如讓娘收她做女兒得了。母子倆的目的不同，但是想法都是一樣，於是凌雲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王語嫣心下甚喜，剛才她還擔心凌雲不同意呢！

王語嫣對千尋溫柔地說：「千尋，你多大了？你願意做我的女兒嗎？剛才雲兒都說了，我也很喜歡你。」

千尋患得患失的看著凌雲，待見到凌雲鼓勵的眼神，激動的流出眼淚，泣聲說：「夫人，千尋今年五歲了，千尋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娘。千尋答應，千尋願意做夫人的女兒。」

凌雲在旁邊笑著說：「千尋，我比你大一歲，以後我是哥哥，你是妹妹。還有，你不能再叫夫人了，應該叫娘。記住了嗎？」千尋連連點頭，向王語嫣跪下連磕幾個響頭。

王語嫣生怕孩子受傷，連忙將她從地上抱起，溫柔的責怪說：「千尋啊，你這傻孩子，頭很疼吧！讓娘看看。」

千尋見王語嫣溫柔的樣子，一下撲入王語嫣的懷中，放聲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