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爭端
接下來的幾天,文憶整個人懨懨的,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常常對著空氣發獃,就連上菜都時不時會走神,上錯桌。
這不,快近了傍晚,店中客人漸漸少了,文憶又坐在凳子上發起呆來。一手抵著桌子,撐著下巴,苦思冥想狀。
最近,青落的話經常圍繞在文憶的耳畔,擾亂她的思緒,她不確定文成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只是,每當清晨醒來,推開門,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微笑立在門口,等著她吃早餐的人,文憶的心便更加充盈、愈發堅定。
文成肯定是喜歡自己的,只不過是哪種喜歡?有沒有越過姐妹的界限?她想問個究竟,在懷疑、困惑、擔心的同時,又對自己身為女子的直覺堅信不疑:阿成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不管最後能否成為愛人,這一點,永遠不變。
青落姐姐說,旁觀者清,作為心靈的窗戶,她從阿成眼裡看到了對自己的情意。不過,阿成為何這般愛行「君子風」?朝夕相伴,點點滴滴,文成似乎從未越過雷池一步。而唯一讓她變得些許不正常的,便是最近出現的周元風。
既如此,自己何不採納青落姐姐的建議,用這周元風來試試文成的真心?且不說與外人親近、自己會不舒服,還有些對不起無關人的良苦用心。可為了試探文成,真顧不了許多。糾結了這麼些天,文憶終於下定決心……
正月已快結束,新年的氣氛慢慢消退,春天已經不遠了。小鎮從隆冬中緩緩復甦,街面上,過完年的人都回來做生意了,處處是熱乎的吆喝聲。九星鎮小,但歷史悠久,因著地理位置,成了好幾個州的交通樞紐。過路客自是不少,給小鎮帶來生機與活力。
這天下午,剛剛送走了幾桌客人,暫時沒人。文憶忙不迭地伸個懶腰,背重重靠在酒樓的門邊上。右手抬起捶捶左肩,剛想換隻手,眼皮一撩:不好,周元風往富貴酒樓這個方向走來了,她下意識地想逃,轉念一想,又不動了。
文憶真有些頭疼:這些天來,周元風幾乎日日必到,各種理由搭話。自己也不知婉言繞過他多少回,就是不死心。只好依著阿成的話,奉「惹不起還躲不起」為法旨,盡量不與他打照面。
「文憶姑娘,你今兒個在店裡啊?走走走,我們進去聊聊天。」周元風興奮地把摺扇收起,眼中的喜悅忽閃忽閃,順勢想拉住文憶,往裡走。
文憶腳下虛晃一閃,避讓開來,嘴上客客氣氣:「周公子光臨小店,不知有何貴幹?是吃飯還是打酒?」
「其實,其實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就想著,稍晚些,在你們富貴酒樓擺上一桌,邀幾個好友聚一聚。」周元風雖說稱得上窮追不捨,死纏爛打,但好在守禮。
見到心中所思所想所憶,一時激動,沒管住自己的手,現在倒覺著有些不好意思。麵皮兒又白了點,看似稍稍染上了點紅,眼一閉,心一橫,總算說出自己一直想說的話:「文姑娘,能否就著這個日子,請您賞我個薄面,一起小坐會兒?」算得上彬彬有禮。
這都小半個月了,他與文憶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未曾有過。周元風心中未免有些氣餒:回鄉祭祖時期早過,爹爹寫信、派人,催過好幾次。要自己立即啟程返京。家裡走了點關係,在京中,給自己謀了個差事,就等著自己回去當職。可,為了文姑娘,自己一直在違背父命,卻得不到半點回應,都快心灰意冷……而今日,他似乎看出,事情有了轉機……
「是嗎?那小女子這裡先恭祝周公子您生辰快樂!至於,宴席……」文憶有些猶豫。不小心,餘光瞥到後堂那兒,有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過來,再想起自己昨日下的決心,牙一咬:「既然周公子如此抬愛,小女子就恭敬不如從命。」說著,半蹲下腰,道福。
「真的嗎?」周元風高興壞了,不敢置信的欣喜: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自己的誠心終於打動了文憶姑娘。
「酉時,文姑娘,傍晚時分,酉時可行?會不會太早?」周元風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自問自答:「還是說戍時?」說完,望著文憶,想讓她做決定。
「便酉時一刻吧,那時,我們富貴酒樓也差不多打烊了,沒什麼人。」文憶略微一思索:「我想,周公子與朋友小聚,也想清凈些吧?」富貴酒樓太小,連個包間什麼的都沒有。自己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周元風過分接觸。周元風的身份自己也有所耳聞,鬧大了,不好收場。
「一切但憑文姑娘做主。」能邀請到文憶已是喜出望外的事,具體怎麼做真是無所謂。周元風說完,便要告辭,看樣子是要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本來,對於能在富貴酒樓辦生辰宴是不抱希望的,更別提文憶姑娘能應邀參加。
「倒是這菜品如何安排?」文憶有些遲疑,午時都快過了,這時再來準備菜肴,也只能是有什麼做什麼,富貴酒樓的各式蔬菜、家禽肉類,都是每天一大早,城郊菜農新鮮運送來的。現在的菜,肯定是沒有早上那麼豐富、新鮮。
「都好,都好!」周元風全沒意見,趕緊和她說定,叫上小廝周全,對文憶拱拱手告辭,回府去了。
回去周府的路上,周全伸伸頭,小心翼翼問自家公子:「公子,那白月樓?」
「退了!」周元風不假思索,原來,在此之前,周元風早就在九星鎮最大的酒樓——白月樓訂了幾桌。到富貴酒樓,也就是隨便問問,完全是碰運氣,沒想到……
「那李公子、齊公子、表小姐……還有其他幾位公子小姐,要不要再做知會?」先前已經邀了不少人,訂在白月樓。現在地方改了,照理說,應該前去告知一聲。
「要!」周元風也算當機立斷,扇子合攏,往手心一敲:「不過,你直接跟他們說,宴席取消了,有空再聚。」周元風仔細交代周全。
反正,即便是家裡親戚,都是不怎麼熟悉之人。周元風自幼長在京城,在一年來不了幾天的九星鎮,又能有幾個知心好友?照著他的想法,這些人多是趨炎附勢之輩。若不是周爺爺叮囑他要跟他們搞搞好關係,周元風怕是並不會多加理睬……
而富貴酒樓這邊,周元風剛走,文成就到了文憶面前。
「什麼?」文成的眼睛掄的滾圓:「你竟應了周瘋子的約?退一萬步講,誰說要接他的宴席訂單了?我們晚上從不營業的。」不可思議,文成對文憶的決定十分不解,怎麼就破例接下這個活兒?
「唉,都怪我一時心軟。」文憶裝作撫額,用手擋住眼帘,餘光卻不斷通過指縫瞄向文成,見文成滿臉不滿,心下琢磨下如何表述才合適:「那周公子說了好半天,今日畢竟是他的生辰,我也不想掃了他的興,叫他傷心。再怎麼說,他是個好人。」
這一回,文成是真搞不懂文憶的心思。近一段時間,對於周元風,文憶表現出的是不斷拒絕與疏離。怎的一眨眼功夫,態度發生翻天覆地大反轉?
還是說文憶已經被周元風的堅持所打動?想到此種可能,文成心中一涼,青落的話又不停在耳邊迴響:一段佳話……一段佳話……想到這,心中一股無名之火湧起。
文成的表情很奇怪,似若有所思,又似事不關己。手下不停,腳步不止,來來回回,整理著店中的桌椅:「你想見誰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你不是小孩兒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反正我不參與。」
有些置氣的話,表達著文成心中隱隱不快,但她又不想表現的太過明顯。以一個姐姐的身份,她還能說些什麼?
照文成估計,從即刻起,要備好一桌宴席,就文憶一個人的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清楚,文憶自是也清楚。這樣看來,她是打算用這個法子,讓文憶知難而退,放棄這個想法。
「不勞成姐姐您大駕。」就這樣?文憶對文成的反應大失所望,說話不免帶了點情緒。
文成從來都捨不得生文憶的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但今日,不知怎的,聽了文憶的話,總有火苗「蹭蹭」往上冒,說話變得沒個輕重:「那個周公子就這麼好?值得你這樣去巴結?」
話音落地,文成就後悔了,完全是沒頭沒腦的怒火。可說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看著文憶一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文成張張嘴,卻終是一聲不吭,坐到凳子上,轉過頭去,不去看文憶染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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