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七聖山征服者
丫頭秀眉微蹙:「打扮得挺講究,舉止卻跟三歲小孩似的,這麼大了還老啃手指。」
「這應該是他發功的招式,正如你的脫。也可能只是習慣性或生理性的反應,好比荊傷的咳嗽。」陳晟之觀察很仔細,分析也頗有道理。
烏雲落拍拍塔守的臉:「趁著還能說話早點交代,白蚩皇去哪了?」
我悄悄取出「還淚盞」,透過塔守那雙充滿恐懼與絕望的瞳孔,看見他曾犯下的累累罪行,那是死幾十次也不為過的,可似乎有什麼比死幾十次更可怕的事令他嘴唇不停顫抖,數度欲言又止。
貓頭鷹側過頭來,怒視著警告塔守,頓時被烏雲落扇了個耳光,斥道:「沒腦的信徒也想教人當忠臣!三哥可沒我這麼有耐心,相信我,你不會想惹他生氣的。」
貓頭鷹從鼻子里擠出兩聲冷笑,用含混不清的口齒說:「哦?他生氣會怎麼樣?跟老母豬親熱么?嚯嚯,那你豈不是很寂寞?」
烏雲落嘴角又漾起淡漠冰冷的笑容:「我很欣賞你的樂觀和幽默。」
話音剛落,鳩三劫忽然弓起身子,毫無生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貓頭鷹,雙肘支在膝蓋上,將另一隻手的大拇指也緩緩放入口中,一併吮吸起來。
伴著一聲撕破夜空的慘叫,貓頭鷹雙手抱頭髮瘋般在地上打起滾來,他的面容極度扭曲,頭頂冒出陣陣白煙,豆大的汗珠爬滿整張臉,兩隻瞳孔膨脹、發紅、流血,耳朵、鼻子和嘴巴也都血流如注。緊接著,那碩大的身軀就像漏氣的皮球一樣急劇萎縮,頭髮紛紛乾枯脫落,脊柱彎曲如蝦,全身的水分似乎在一瞬間被吸得乾乾淨淨,一個魁梧少年眨眼變成了枯朽老人,癱軟在地奄奄一息。
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咫尺忘川,寸陰流年,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呵,老頭在我們智虛國可是稀罕物,你想不想也來變一個?」烏雲落冷嘲熱諷地問塔守。
塔守面如死灰,一雙魚眼暗淡無光,望著地上的老頭,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咬咬牙道:「好吧,我帶你們去找國師,但請把他恢復原樣。」
烏雲落哼了一聲:「早這麼識相多省事?」
鳩三劫下巴緊繃,目光落在空處,將雙手的食指一併放到唇間,吹起了口哨,哨音低沉而壓抑,聽著很不舒服。
那老頭的肌膚竟隨著哨音慢慢恢復了光澤,黑髮又長了出來,剛才的一幕如時光倒流般逆序再現,轉瞬之間,一個充滿朝氣的臉龐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依然酷似貓頭鷹,更顯年輕,神態也比之前老實順從了許多。
「還不滾?你還不配死在三哥手裡。」烏雲落踢了貓頭鷹一腳,他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鳩三劫,唯唯諾諾地後退幾步,轉身拔腿狂奔而去。
「國師之前接到軍情,天機窟被叛軍圍攻,現在他應該在那裡,」塔守指著溪流的一處分叉,「往這個方向去,十日可到。」
眾人開始收拾各自的東西,烏雲落提醒道:「等下要路過雪山,多帶點衣服。」丫頭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些粗布衣裳和皮襖棉褲,除了鳩三劫沒拿,其他人各取了幾件,雖然尺碼有些不相稱,但保暖不成問題。陳晟之找到塔守的鞭子,纏在手臂上,一把揪起塔守,押著上路。烏雲落忽然回頭沖藍止歌喊道:「你有完沒完?!」
原來在剛才審訊俘虜和收拾行裝的過程中,藍止歌一直在四處奔走,不厭其煩地將一位位白粉從地上扶起,還跟他們念叨著什麼,聽見烏雲落叫他,便答道:「不能把他們丟這荒郊野外啊。」
「你真夠可以的,」烏雲落沒好氣道:「他們衣褲濕了,要不要幫他們洗洗晾乾?他們肚子餓了,你再炒菜做飯喂他們吃?他們受到驚嚇了,你是不是還得安慰他們哄他們睡覺啊?你當自己是奶媽呢,等下國師的手下追來了,你再跟他們探討一番做人的道理哈,姑奶奶不奉陪了。」
藍止歌被一罵,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天真,一臉憨笑道:「一看別人有難,我就忍不住想幫忙。」
我說:「天下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受難,你幫得了幾個?操不完的菩薩心,難怪閻王都不捨得讓你轉世投胎。」
「不是不舍,是不敢,地府還想清凈呢。」丫頭咯咯笑道。
走出七八里,氣溫驟降,彷彿一下到了三九天。裹上厚實衣物的我們仍不禁瑟瑟發抖。風從各個角度襲來,像瘋婆娘一樣亂扯著我們的衣裳,又像老流氓一樣狂舔我們的手和臉。
抬頭望見一座山,高聳入雲,五彩斑斕,像打翻了顏料盤灑在琉璃盞上,在太陽的照射下放出奇異光芒,比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座山都雄偉瑰麗。山腳有塊巨石,巨石旁站著三名少年,每人背著一大堆物件,弓、繩索、鉤子……
好事的丫頭上去打招呼:「你們在做什麼?」
這些少年看上去比白粉們要正常些,性別分明,個子最高的一位出來答話,中氣十足:「我們要征服七聖山。」
我仰頭去望,脖子差點折了:「這山得有多高啊。」
他說:「沒人知道它有多高,也沒人見過最高處的風景,這才是我們的動力。」
丫頭問:「你們是什麼人?」
他自豪地說:「我們是破穹五鷹,在下英少。」
丫頭說:「可你們就三個人啊,為什麼叫五鷹?」
英少黯然:「上次摔死了兩個。」
陳晟之聯想起那些白粉的瘋狂舉止,深有感觸:「你們智虛人真古怪,我們那兒的人千方百計要活下去,你們卻想方設法去尋死。」
英少正色道:「這不是尋死,我們是為了表達對生命的熱愛。」
丫頭困惑了:「為了表達對生命的熱愛,然後把命搭進去?」
烏雲落冷笑一聲:「少裝了,熱愛生命就該遠離那些顯而易見的危險,你們無非是想滿足一點刺激欲和成就感,證明自己與眾不同罷了。」
英少的一位夥伴將剛打好的繩結丟進背簍,說:「別人怎麼看無所謂,你又不是第一個嘲笑我們的人。我們喜歡做這件事,這就夠了。」
丫頭問:「你們就一點都不怕死嗎?」
英少說:「總是要死的,關鍵是死在哪裡,能死在自己所敬畏嚮往的美景里,總比死在不理解我們的人群之中強百倍。」
另一位夥伴說:「反正一到二十歲就要長出那該死的面具,跟死了沒兩樣。」
我們把這茬給忘了,他們這般冒險縱然送了命,與變成行屍走肉相比,未嘗不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我不由想起了半空,他也為自己喜歡的事付出了巨大代價,也是無怨無悔。不知他現在過得怎麼樣?還在山中穿林越溪、追花逐月嗎?還是那麼無拘無束逍遙快樂嗎?他將來是否也會被面具箍住腦袋,失去自由呢?不忍再往下想。
三位少年有說有笑向山中走去,長長的背影投射成一個斜斜的「山」字。丫頭輕嘆一聲:「我要是有鳩三劫那本事,就用水柱幫他們直接送到山頂去。」
眾人回首四顧,鳩三劫早已自顧自走得不知蹤影,想來他也不會對這些凡夫俗子的生死之事感興趣的,何況以他的能力也根本不需要與我們結伴同行。前邊不遠處,一襲迎風招展的布旗極為惹眼,四個大字:苟且茶館。
「這店名真豪放啊。」丫頭用手遮住陽光,仰頭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