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人傘(4)
85_85636第12章
次日醒來,身心俱疲,好像不是經過了一晚的休息睡眠,而是經過一晚驚心逃亡。
她硬是頭沒梳臉沒洗神經巴拉地先練了半個時辰的字才平復下去那股來自夢中的驚悸。
夏芩懷疑,長此以往,自己遲早會神經錯亂。
待收拾妥當,撤下紙符,去客棧的大堂吃飯時,卻見鐵英正在那裡,不禁詫異:「鐵護衛有事?」
鐵英道:「奉大人的命令,今天帶你去一趟關帝廟。」
夏芩毫不意外,淡定地「哦」了一聲,便去另一張桌子上吃飯。
客棧老闆八卦兮兮湊過來:「差大爺,有什麼最新消息么?」
「有!」鐵英十分簡潔,「屍體正在腐爛,很像你店裡給客人吃的包子餡。」
店老闆:「!」
一句話不僅噎得老闆臉色發青,幾欲嘔吐,也成功地讓夏芩的胃口由大象身降為螞蟻嘴。
其他客人起鬨:「靠,差大爺,不帶這麼消遣人的吧!」
「喂,還讓不讓老子吃飯了?」
一片笑罵聲中,鐵護衛不動如山,若無其事地看著夏芩。
夏芩默默地放下只吃了兩口的饅頭,站起身來:「好了,我們走吧。」
鐵英訝異地挑起一邊的眉:「就吃這麼點兒?」
夏芩:「吃不下去了。」
鐵英:「……」
走進關帝廟,夏芩一眼便看到坐在台階上機械地擦拭衣服的柳俊青。
她走過去,問道:「你探過親了嗎,見到你表姐沒有?」
柳俊青略顯慌張地站起身,臉上起了一片緋紅,靦腆道:「沒,衣服不幹凈,姑娘你……」
夏芩:「我來是想問問,你真的對襲擊你的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柳俊青的臉驀然一白,低下頭,視線無意識地投在自己的長衣上,慢慢地,好像被吸引了似的,答非所問地喃喃一句:「怎麼就擦不幹凈呢?」
然後,他坐下身,又開始心無旁騖地擦拭起來。
夏芩:「……」
這一個兩個的,都是什麼毛病?
她無可奈何地對鐵英道:「沒辦法,不要說記起兇手,他就連自己死沒死都記不起來。」
鐵英那具魁偉高大身軀里的靈魂又開始顫顫巍巍地縮水,縮成牆壁角落裡一隻小鵪鶉,他離夏芩遠遠地,抖著聲音問:「他他他在這裡?」
夏芩:「嗯。」
鐵英:「那那那讓他看看後殿自己的屍體,不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夏芩驟然一僵,面色髮菜:「他、他、他的屍體在這裡?」
鐵英:「嗯。」
夏芩:「為為為什麼不通知他家人,趕快收走?」
鐵英慢慢地緩過氣來,面色奇異:「已經通知了,路遠,所以多停留了兩天。」他細細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不可思議地,「你不會不怕鬼魂卻怕屍體吧?」
夏芩灰著臉閉口不語。
鐵英像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不可遏制地笑起來:「天吶,不是吧,妹子,你可真會逗老哥發笑啊你!」
夏芩臉色鐵青。
整個過程,柳俊青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裡擦拭他的衣服,像是周圍什麼也沒有發生。
一對年輕的夫婦走進關帝廟,試探著問道:「請問,柳俊青的棺木是在這裡么?」
鐵英迎過去:「你們是?」
男人道:「我們是他的表姐和表姐夫。」
夏芩反射地便去看柳俊青,卻見他坐的地方已經空了,一回頭,便見他面帶薄紅,欣喜激動地站在女子面前,喚道:「表姐。」
鐵英引著兩人向里走,一面回道:「他的棺木就在後殿,你們跟我來,還有一些話要問問兩位。」
女子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像是力不能支一般,哭倒在丈夫懷中。
男子皺著眉,扶起她,安慰道:「別哭了,兇手一定會抓到,給表弟報仇。」
「什麼人會……他那麼心善,從不與人爭執……什麼人會忍心……」
女子斷斷續續地哭訴,她身旁的男子愈加不耐,拉著她進殿去了。
不一會兒,後殿便傳來聲嘶力竭的哭聲。
夏芩抬頭望著天空,高遠蔚藍的天空偶爾劃過一絲飛鳥的痕迹,她出神地望著,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表姐看不見我。」
不知何時,柳俊青來到她的身邊,夢囈般地說道。
「你有話要對她說嗎?」她問。
說話間,那對夫婦已走出殿來,女子還在抹淚,男子朝她的方向斜斜地瞥過來一眼。很特別的一眼,那雙眼像會說話似的,無聲帶笑,眼波欲流。
夏芩本能地覺得不自在,避開他的視線。
「表姐夫很討女人喜歡,」柳俊青垂下眼帘,低低道,「可他為什麼不能對錶姐好一些呢?」
夏芩沒有出聲,任由他陷入回憶,細語低訴,「表姐那麼善良,那麼能幹,什麼東西,只要經過她的巧手,就像活了過來似的。雖然從不多話,但總是細心地照顧到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珍惜地撫摸著自己的衣襟,如墜夢幻,「這件衣服,就是表姐做給我的,我考上秀才那一年。」微微一笑,清秀的面容如染上淡淡的光彩,「小時候,我被小孩子們欺負,被人笑話是女孩子,表姐總是站出來護著我,說:『你們知道什麼,戲文里的狀元郎都是細皮嫩肉,只有殺豬的才五大三粗呢。』有了好吃的東西,也總是偷偷藏起來,背地裡送給我吃。」
他的聲音似甜蜜又似悵惘:「這些事,被我母親看在眼裡,常常開玩笑地對我說『長大了就娶你表姐吧。』本來兩家都默認了這門親事,誰知後來,不知因為什麼事,姑母和母親鬧口角,便說我百無一用是書生,一個莊戶人家,讀兩本書就當自己是文曲星了?還說我連門手藝都沒有,表姐跟著我還不餓死?斷然拒絕了這門婚事,把表姐許給一個木匠。」
他低下頭,聲含苦澀:「表姐夫是個木匠,松山縣小有名氣的木匠,家中也很殷實。他們一家都是能說會道的人物,因此總是嫌表姐木訥,呆板,不會來事。還嫌表姐長得黑,不好看,不如他們家的兩個兒子白等等。
表姐夫有個弟弟,借了放貸人的錢,讓表姐從中間作保。結果到還錢時間,弟弟不見了人影,放貸人便找到表姐,糾纏不休。弟弟事先在自己父母那裡遞了話,說是嫂子生事,兩位老人偏信兒子,因此對錶姐怒不可遏,說他們家怎麼能有這樣不安分的兒媳,一力主張讓表姐夫休了表姐。
他表情怔怔的,低低地嘆了口氣:"表姐夫是個風流人物,對錶姐無可無不可,他不相信弟弟,但也不維護妻子,便任由表姐的處境一天比一天糟。」
他的思緒像飄入一個無人理解的情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前言不搭后語地說道:「我帶了四十兩銀子過來,我跟著別人行商,自己賺了四十兩銀子。我想告訴姑母我能養家,想告訴表姐,我能替她解困,可怎麼就突然死了呢,是因為這四十兩銀子么?」
他略帶憂鬱的眼睛望著夏芩,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只是單純地想要一個答案。
可夏芩實在無言以對。
「無論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她說,「你不能在陽間停留太久,現在你願意去往生了么?」
柳俊青緩緩地垂下目光,他不習慣拒絕別人,尤其還是一個對他友善的女子,於是他下意識地迴避了。
可他的目光一落到自己的衣服上,便開始痴怔,喃喃自語:「怎麼就擦不幹凈呢?」
而後飄回台階,坐下來,開始一絲不苟地擦衣服。
夏芩:「……」
好吧,她是真心無法理解這些貨。
就在她在別人看來自說自話的時候,鐵英自動站在一邊,遠遠地等候,等她走過來時,方問:「結束了?」
夏芩「嗯」了一聲,問道:「柳俊青死前身上有四十兩銀子,縣令大人知道嗎?」
鐵英:「知道,他同車的人說過,不過他死後身上什麼也沒有。」
夏芩:「這是會是他被害的原因嗎?」
鐵英:「不好說。」
二人回到夏芩下榻的客棧,鐵英告辭離去,夏芩從懷中掏出早上剩下的半個饅頭邊吃邊往自己的房間走。
誰知剛到門口,便被裡面的情景驚得幾乎跌了一跤。
房間里坐著一個男人!
房間里坐著的男人竟然是堂堂的縣令大人!
堂堂的縣令大人竟然坐在她的房間用她的筆悠閑地練字!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讓人震驚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一幕足以驚掉人的眼珠子。
縣令大人的身旁,他寫字的那張桌子上,還斜倚著一名女子,雲鬢霧鬟,雙眸如水,肌膚勝雪,無法形容的風情美艷。此時她正嬌媚笑著,挑逗地抬起她雪白的玉足描摹他的腰身,纖纖十指虛虛地撫著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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