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鄭氏愛巢
?遠眺山巒,若依稀看見山頂棲著一間小廟或者道觀,一定會有清雅出世之感,這是向陽寺之行前商益明的固有概念。可他沒有想象過,假如不是廟與觀,而是在山腳下辟開一片歐式風格的別墅,那將是怎樣的感受。就像山下長出一塊瘡!起碼遙遙望見鄭浩輝所住的這座「帝子佳園」,看著成列的二層別墅依山而起時,他是這麼覺著的。山光是禿禿的,但綿延起伏、略顯斑駁的土黃色輪廓中間擴散開一簇白花花的外牆、血紅的房頂,視覺的誤差導致那些房頂看上去整齊地直戳向半山腰,即便再乏味的自然風景,在他眼裡也會因此反而失色。
見識了帝子佳園門崗上著深藍制服戴潔白手套的臉蛋黝黑的女保安挺直身子敬禮,李芸清卻沒有在鄭浩輝的別墅大門旁找到門鈴,更沒瞧見先進的視頻通話器。原來蝴蝶形的大門沒有鎖,甚至沒有閂上,她教商益明暫時守著車,自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但丁兩周前已獲悉鄭浩輝住在這裡。有他的名字以及但丁記憶中的面孔,刑天托一下關係查清他在京的住房情況並不難,況且這名字還不如「王楠」、「李偉」普遍。然而他的個人資料卻很少,只清楚他是湖南人,在哪兒工作、親屬與社會關係如何均無從知曉。現在小組決定雙管齊下,刑天正試著摸新娘賈妍的底兒,而此次拜訪,則是但丁收集有關鄭浩輝情報的重要機會。
「佳園」內都是聯排別墅,每一幢大房子和配套的院子都被牆體並金屬柵欄當中一劈,分為兩家。鄭浩輝的這一棟也是如此,不過鄰家那一半還是毛坯房,大概沒有住人。與之相比,鄭先生房子的外觀也未顯出多少不同。至於蝴蝶形大門內的院子,主要是房前的一大塊空地,三分之一鋪就可供車輛駛入的通道,剩下的三分之二全是園地,種菜種花隨業主的便。可惜鄭浩輝家的園地都荒了,只有叢生的雜草,有的都長到半米多高。「草盛豆苗稀。」但丁心道,「不知別墅里的是不是一位『鄭淵明』。」
李芸清走到一層厚實的防盜門前,輕輕敲了兩下。沒人答話,但可以聽到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是不是一個穿保潔員制服的中年婦女來開門,然後垂手點頭微笑著說「請進」呢?李芸清這樣猜想著,門內有人問:「誰呀?」是鄭浩輝的聲音。「是我,李芸清。」門徐徐打開。「你好,芸姐。請進。」鄭浩輝親自開了門,他的小眼睛被迷茫籠罩著,耷拉開的中分頭髮下本就瘦削的面龐如今稜角更加突出,但這些並沒有讓李芸清吃驚,真正令她意外的是,鄭浩輝右手舉著一把海綿墩布,那一條吸水用的海綿乾巴巴的,指著天花板。
李芸清徵得鄭浩輝的許可,將車停進了院子里,接著和商益明一起去卸禮物。鄭浩輝走出來幫他們提水果籃,卻沒有把墩布放下。
偌大的別墅內顯得空蕩蕩的,不難看出目前就鄭浩輝一個人住。隨著主人進了客廳,在那張白色真皮長沙發上就坐,李芸清和但丁各有心事。李芸清原以為會在自己坐的位置看到一個西裝革履、陰雲滿面的父親和一個衣裝華貴、戴珍珠項鏈和寶石戒指、帶著輕蔑之色的母親。人性與理性使得她同情鄭浩輝賈妍夫婦,好奇心卻唆使她揣度起整件事背後的秘密。糟糕的是,她的推理借鑒自青春言情劇。她想象鄭家乃富豪名流,賈妍則出身於貧寒人家,說不定父母還離婚了;隨後鄭浩輝和賈妍一見鍾情,相愛至深,可鄭家父母極力反對二人在一起,善良脆弱的賈姑娘承受不住打擊精神失常,鄭少爺則不離不棄;最終,他不顧家長之命執意與愛人結婚,他的父母卻暗度陳倉,趁結婚當天製造了「不配」做他們兒媳的賈妍的失蹤。
李芸清不是青春言情劇的忠實愛好者,她並不沉迷於任何類型的影視節目,通常把它們當成自己精疲力盡之際催眠用的消遣。只不過作為電視台「熱播」的幾種劇目之一,當電視屏幕被點亮,一部接一部的青春言情劇便從各台競相撲面襲來。在李芸清眼中,這些名字不同、明星長相不同的劇集人物背景及情節套路大同小異。自然,她非常清楚把戲里的事情當真是荒唐的,然而在度假村禮堂,戲劇性十足的故事不是已經上演了么?另外,她不是警察,不會以那般嚴謹的態度來分析此事。直到今早拉開車門,以上種種「推理」忽然重新從腦袋裡冒出來,她才感到一陣短暫的忐忑——雖說是私人拜訪,自己畢竟是中心的負責人,假如他家真有那樣一對父母,把中心牽扯到他們的家庭糾紛之中就麻煩了。
別墅內的情景讓李芸清鬆了一口氣,卻又讓但丁在頭腦中畫起了問號。參照鄭浩輝的婚禮場所,但丁想當然地以為他的家也布置得充滿了二人濃郁的浪漫氣息,而且可能富麗堂皇,不想堂堂一幢總居住面積達兩百平方米的二層別墅,竟帶給他一種倉庫的感覺。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鄭浩輝的愛巢並不確切,但丁儘管對傢具懂得不多,也能看出自己坐著的真皮長沙發、面前雕刻精細的茶几,還有放禮物時觸碰到的那張實木大餐桌及與其同材質的六把椅子都很值錢。但是,僅此而已,也就是說,一層的客廳連上飯廳,除一個放杯子碗筷的簡易拼裝的雙層塑料矮櫃外,只有這麼點兒陳設,甚至沒有電視機、衣服架和多餘的椅子。再看裝潢,也只是刷白了牆、鋪好了地磚,安好了窗戶的防盜欄杆,離地約三米的天花板上懸著的是廉價的節能燈管。記得刑天查到的記錄上說,這房子是他兩年前第一手買的,難道剛剛裝修?可牆和地磚分明呈現著那種人住了較長時間才會有的色澤。
「鄭先生,你在打掃衛生?要幫忙兒嗎?」但丁起身問鄭浩輝。「哦……不用,謝謝。」鄭浩輝失神地看了看墩布,將它放下來,提著朝衛生間走去。衛生間的門守著樓梯口,但丁機警地一瞥,待別墅的主人轉身回來便禮貌地提出請求:「鄭先生,不好意思,能讓我用一下兒衛生間嗎?」「呃……沒問題,用吧。」鄭浩輝的眼珠瞄著天花板。
擰衛生間門把手的一刻,但丁一面偷眼望向通往二層的樓梯,一邊假作無意地託了一下衣領。今天他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墨綠色西裝,令李芸清頗覺意外,她要是知道別在右側衣領上的那枚做工簡易的領針的用途,一定會目瞪口呆。
山腳之外的街道旁橫七豎八地有不少社會車輛,其中一部分是拉活兒的。這時候生意少,一幫相熟的司機正湊到一塊兒閑侃。距他們將近一百米遠的地方,貼著馬路牙子停著一輛灰色封閉式小貨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敞著,「留」絡腮鬍子的愚公看似漫不經心地坐於駕駛座上,捧著保溫杯咕咚咕咚地飲茶,藏在墨鏡后的雙眼警惕地留意著四周的狀況。他身後上鎖的貨廂里,卓吾和白蛇專註地盯著與傳輸設備相連接的筆記本電腦上收到的同步畫面。
他們從那家可疑的診所回來后,刑天向愚公請示:目前人手緊,這兩個年輕人經過調整已做好回歸小組的準備,能否批准他們參加「旁觀者」行動?愚公痛快地同意了,好像這次請示只不過是走一下形式似的。由於刑天值勤走不開,愚公今天親自開車帶他們來。「你們倆,隨便誰早一點兒學個駕照,也不至於事到臨頭有車也開不了啦。」從東遠印刷廠出發前,愚公半開玩笑的話,令他們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同但丁一起,卓吾和白蛇看到,隨著蜿蜒的樓梯,一排畫框在牆上伸展開來。他們沒有參加誰的婚禮,所以即使筆記本中的影像不像現在這樣稍顯清晰度不足,他們也無法辨識出那天度假村禮堂擺放的畫都掛在這裡,亦不會察覺這裡更多的畫不曾出現於度假村。
「嘿,那個攝像頭能不能關一會兒?」眼見馬桶都展現到視野中了,卓吾一笑而止。白蛇臉上沒有反應,心裡也輕鬆了一下。她一直在根據畫面默繪這所別墅的圖紙,必要的話,小組會指示她潛入的。
但丁沒有真的解手,環顧了整個衛生間,又仔細看了看那把墩布,沒有發現異常,他便沖沖手走了出去。
鄭浩輝正坐在沙發上與李芸清寒暄,茶几上擺了三杯可樂。「小商,喝水!不好意思,我家沒有茶葉……」這話他剛才已對李芸清說過一遍了。「謝謝。」杯子端起,但丁的目光捕捉到,別墅主人的眼珠再一次往上翻了。「芸姐、小商,」須臾,鄭浩輝起身,「我帶你們四處走走吧?」「好。」李芸清也站起來。但丁微笑著點點頭,心想:求之不得。D408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