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蒼山滅魔(2)
董元公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眼光搜尋起紀深謀來,蘇綉娘明白他的意思,「他內功太淺,九幽地煞功的寒氣逼了多日了,還是未盡全功。」董元公微微點頭,笑著望了蘇綉娘一眼,眼中大含深意。蘇綉娘心中懊悔,暗道自己不應該介面說話,想著想著,更覺羞愧,頓覺雙頰發燙。
黑衣少年與紀深謀交手之時,『九幽地煞功』的真氣在不知不覺中,侵入了紀深謀的體內。雖然董元公傳授他逼毒之法,但是紀深謀內力尚淺,駕馭又不得當,過了數日,仍然不能將那股陰寒之氣完全排出體外。不過,經此一劫,紀深謀對內功的駕馭和對臨敵的把握都遠勝往昔,可謂因禍得福。李玄淵如一片落葉,輕輕的落在店外,他平淡的聲音傳來:「李掌柜就快到了。」說話聲起,人已立在店內,董元公見他這般,心中贊道:「年輕一輩里,李玄淵的功夫可坐第一把交椅。」
過了一會,車轍滾動之聲越來越近。繼而聽見馬鳴之聲。紀深謀早已立在門前相侯,和阿威一道攙著李掌柜走進了內堂。攙扶之時,已將白泗江給他瞧病之事說了,李掌柜呵呵直笑。見了白泗江,更是大大客套了一番。
李掌柜的神色早已不復往昔精神,這次發病將他折磨的消瘦了不少,臉色慘白慘白的,難看至極。雖在病痛之中,他也未忘了禮數,他朝白泗江拱手道:「就有勞這位仁兄給我瞧瞧病。」
白泗江微笑著點了點頭,手上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李掌柜坐下,手搭在李掌柜腕上,閉目思索起來。其餘人見此情形,忽然生出一種對死生的敬畏之情。一時間凝神靜坐,生怕打擾了白泗江號脈。
白泗江思索了好一會兒,忽然問到:「掌柜的,你經常服用『白虎湯』嗎?」
李掌柜點頭道:「不錯。」
白泗江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眉頭微皺,嚴肅的說到:「你這病,並非熱氣入體所致的咳嗽,只是寒氣藏得太深,被醫者誤診為熱毒,以白虎湯驅之,結果使身體越傷越深。您這些年風寒總是好不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李掌柜咳嗽一陣,問到:「這可如何是好啊!」
白泗江安慰道:「你的病不礙事,不過是虛火上升,再加上過度勞累,只要注意休息,別過度操勞,調養一陣,就可固本培元。」白泗江拿起身旁紙筆,手腕連動,揮灑一陣:「老夫再開一劑湯藥,替你祛寒安神。不出半個月,你這病當有起色。」白泗江又叮囑道:「不過,白虎湯可不能再喝了,否則,不但對身體無益,還對元氣大有損傷。」李掌柜聽完,連聲稱是。
末了,李掌柜激動的說:「白先生,我真不知道如何謝你呀!這咳嗽折磨了我十餘年了,看過無數醫者,都未見起色。您的治病之恩,我實在無以為報。你受小老兒一拜吧。」說著,就朝白泗江拜下去。白泗江伸手,一把將其扶住,口中大呼不必。眾人在勸解之時,路人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隨即人聲鼎沸,驚恐聲、擔憂聲、呼喊聲響成了一片,可人聲太過嘈雜,誰也聽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凌天成跑出門一看,見人群擠搡在一起,一時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表情多是驚恐和慌亂,凌天成勉強擠進人群中,見一個莊稼漢子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兩個路人滿頭大汗,正手忙腳亂的給他止血,立在一旁的乾瘦黑馬頗為通靈,不時的用頭去蹭蹭那位莊稼漢,那位莊稼漢凌天成見過,正是數日前在十八里鄉見過的鄉親。凌天成見那人傷的太深,已然是治不好了,便對兩個路人說到:「二位,別耽誤工夫了,這位兄弟的傷治不好了。」眼中一片黯然,他將莊稼漢子抱在懷裡,關切的問:「兄弟,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你告訴我。」
莊稼漢子看凌天成有些眼熟,失神的雙眼又重新聚集了些神色,氣若遊絲,斷斷續續的說:「你去……告訴……紀……公子,十……八里鄉沒了……」說罷,頭一歪,就此氣絕身亡。
李玄淵背負著紀深謀一陣狂奔,捲起的勁風,將身旁的衰草帶的往後直倒。身旁的凌天成按腳程也是極快。從遠處觀看,如兩股旋風,向西北猛烈的颳去。
紀深謀神色顯得十分陰鬱,急匆匆的問:「李大哥,還有多久?」李玄淵足下發力,去的更疾了。嘴上徑自道:「還有半刻即到!」
凌天成又隨李玄淵奔走了半刻鐘的時間,便已看見前方道路的拐彎處立著董元公和白泗江,二人身子一動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李玄淵足下一停,止住了腳步。凌天成雙足用勁,隨即站定。李玄淵放下身後紀深謀,見董元公和白泗江都不回頭,覺得奇怪,不由上前一步,瞬間為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泥濘的道路上滿布血水,顯得觸目驚心。道旁的草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數十具屍體,男女老幼,不盡相同。看衣著服飾,都是這裡的鄉民無疑。眾人打量一眼,臉上都現出不忍之色。有的屍體被削鼻挖眼,有的屍體被削去了四肢,有的屍體則是被砍去了頭顱。還有的屍體已然不成人形,化為了一堆爛泥。這些屍體大多蜷曲著身體,顯然生前劇烈掙扎過。眼前的修羅地獄,深深地刺傷了董元公的心,他喃喃自語道:「老夫考慮不周,連累了這些鄉親們。」言語中帶有無盡的悔恨和自責,一股哀傷的氣氛在眾人中慢慢的的蔓延開來。眾人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紀深謀眼盲不能視物,問了幾遍跟前的情況,都無人告訴他。
這時,蘇氏姐妹也趕到了,蘇綉娘沒有注意到眾人的表情,喘氣說到:「你們腳程好快,我們趕了許久終於追上你們。」
見無人答話,蘇婉然覺得氣氛有異,她越過眾人,看到了慘不忍睹的畫面,頓時花容失色,臉變得慘白,心疼的留下淚來。蘇綉娘看這情況,小心翼翼地順著姐姐的目光望去,一看之下,眼眶已紅,她連忙捂著嘴巴,愣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蘇綉娘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將目光移向了眾人,發現大夥的神情都顯得很沉重。驀地,凌天成一聲怒吼,彷彿要撕破蒼穹:「這是哪個天殺的做出的事情啊……」
紀深謀聞言,心中明白幾分,他戰戰兢兢的問蘇綉娘,那害怕的神情,蘇綉娘還是頭一次見,他結結巴巴地說:「綉娘……娘!你……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這裡……到……底……怎……怎麼了?」聲音沙啞低沉,疲憊中還帶著恐懼。
蘇綉娘猶豫了好一會,才咬著牙,將大概的情況對紀深謀說了。紀深謀聽完,心口像被大石頭擊中,氣悶難當,他足下不穩,喉頭一甜,『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就往前倒去。李玄淵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蘇綉娘搶上前來,看他如何,只見紀深謀兩眼無神的望著天空,口中反覆說道:「到了最後,我還是一個人都救不了……一個都救不了……」蘇綉娘看他如此模樣,心如刀絞,一把將紀深謀摟入懷中,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但心中越來越悲,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董元公望了紀深謀一眼,臉上的神情既同情又可惜。他不知自己該如何勸解,長嘆一口氣,強自打起精神,對眾人道:「走吧,咱們進村看看還有沒有倖存下來的人。」白泗江隨著董元公向前走去,陽光照在二位古稀老人的臉上微微的有些刺眼,白泗江眯了眯眼,心道:「今日的陽光怎麼也如此不近人情啊!」說著,心中對太陽竟產生了一絲厭惡。其餘眾人也匆匆收拾了心情,緊隨而去。紀深謀只覺得雙腿如灌了鉛,怎麼也邁不開,若非蘇綉娘攙扶,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向那個承載著自己深深自責的十八里鄉走去。
大夥的心中都是『怦怦直跳』,怕進村見到的光景會讓他們再一次五內俱焚。縱是董元公老於世故,見多識廣,此時也覺得腳下一陣沉重,每走一步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他平生面對強敵無數,也是鎮定自若;這次卻因為即將見到的光景而感到害怕。
一行人行了一陣,便聽到了木柴燃燒的『劈啪聲』,空氣中飄來一陣陣焦炭味。村內已是一片殘垣斷壁,哪裡還有半點生機。村舍房屋上,還有零星的火苗跳動,彷彿是世界上最可惡的精靈,在舞動著自己的身姿。大夥茫然四顧,發現目光之所及,那座原本一目了然的門樓已經不見了,到處瀰漫了一種殘敗,破落的氣息,但是那種血腥的場面卻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大夥見偌大的村落在瞬間就變成了焦土,心中感到一陣悲傷和惆悵,白泗江『呼』地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夥四處找找吧。」董元公卻對眾人擺了擺手,正色道:「都別忙了,不會有活口了。」語氣中雖然極力壓制,但大夥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顫抖。白泗江嘆了一口氣,向旁踱了兩步,腳上卻踩到了一個硬物,他定睛一看,一個金屬鐵牌插在沙土之中。那金屬鐵牌雖然被火烤的一片漆黑,但依稀能看出是一隻大鳥模樣。他拾起鐵牌,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憤恨之色,隨即將鐵牌教給了董元公,董元公卻是一言不發,只是將那塊鐵牌緊緊地握著,良久,他大手一送,一把鐵砂從他手中灑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