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選美（三）

一拳，兩拳，三拳……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了周旭鴻的身上。他不躲不避。

亂踩亂踏的鞋髒了周旭鴻的衣服。他抿嘴冷笑。

睜開紅腫的眼睛，他透過眼瞼的縫，看向晴朗的夜空。有一輪月亮掛在天空，在明晃晃地嘲笑他。

「小周！你這是怎麼回事！」

一雙大手終於將他拉出人群。是大刀方進，他亦師亦友的朋友。

自感每次都是方進在危急中救了自己，周旭鴻此刻心頭一暖：「方大俠……」

方進又生氣又好笑，大聲對周圍人等吼道：「別看了，都散了吧。」

其他人見到方進的氣勢，也不敢造次，於是呸了幾聲，都走了。

周旭鴻滿頭滿臉的腫和血，他忍著痛，咧開嘴道謝：「方大俠，方哥……謝謝你……每次都是你救了我。」

不錯，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唯一可信賴的好人，就只有方進了嗎？

若是有天，方進也背叛了我，那我會怎樣？

念及此處，周旭鴻只覺得自己墮入了萬丈深淵。

「小周？你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方進搖頭嘆息，「人家在台上唱得好好的，你惹什麼事？」

周旭鴻微微搖頭，咧嘴慘笑，甫一張嘴，又牽起嘴角的痛：「方哥……我……你嘗過被人背叛的滋味嗎？」

方進聞言一愣：「小周，你，你被朋友背叛了？」

「朋友，呵呵，呵呵呵。」周旭鴻冷笑得停不住，令方進聽得心裡有些發毛，「不知道算不算。」

「既然都不知道算不算朋友，那就讓他過去了吧。」方進安慰他道，「背叛與離別，是經常發生的事。」

「離別？」周旭鴻只覺得自己聽到了比背叛更可怕的詞，「離別這種事，想都不要想！如果真的背叛了我，我就一輩子綁著她。」

方進的瞳孔驟然收縮：「你是指誰？」

隨後方進平復了一下心情，拉著周旭鴻到了沒人的地方，二人坐在一處較高的台階上，看著眼前一片空曠的土地。

「小周啊，」方進開口說話，「聽你剛才話里的意思，似乎你遭遇到的背叛，不是友情上的背叛，而是感情上的？」

周旭鴻搖頭不答。

「小周……」方進耐心教導他，「如果真心喜歡一人，前提是尊重她，尊重她的想法，尊重她的選擇。」

「你剛才說的，把她綁一輩子，根本就只是佔有慾而已，不是健康良好的愛情。」

周旭鴻抬眼看方進，眼底露出一絲不屑。

——說得好聽，若是秦小柔背叛了你，你會怎樣？

但是周旭鴻沒把那句話說出口。他只是又低頭看著前方平地，空空曠曠。

方進見周旭鴻聽不進勸，又笑道：「你不是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去想那些情情愛愛的事嗎？」

周旭鴻一聽也笑了：「本該如此。」

他說的是「本該如此」而不是「本當如此」。但方進也沒有咬文嚼字的那份細膩心思，於是方進笑了：「說得好，以後你建功立業，還怕沒有妻子嗎？」

「建功立業？」周旭鴻輕聲重複。

「西南邊陲之地，雲州邊城，蠻族年年騷擾，我華夏子民，當為國效力。若是你有那份振興家族的心，待我們走完風吟谷，我便向邊城守將推薦你。」方進本來不想周旭鴻去參加戰爭，但是現在見周旭鴻為情所困，便想讓他去戰場上走一遭，希望他能忘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是的，在方進看來，若是兩廂情願，愛情便比天還大；若是單相思，那就可以把這「愛情」當zuoji毛蒜皮，乘早忘了。

方進做事不僅光明磊落，在一些問題的處理上，也十分洒脫。

偏偏，他的小兄弟周旭鴻，外表天真無邪，內心卻十分偏激。他自認為自己不是睚眥必報的小人，但是對傷害自己的人和事，念念不忘。

就好像，之前何青青對他好，他也有一點喜歡她，可是他偏偏裝出不在意，肆無忌憚地傷害她。周旭鴻之所以那麼做，一方面有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是有一個那麼漂亮的人為我俯首帖耳，我感到十分得意的感覺。

可是現在怎麼回事？明明是自己的東西，為什麼要走了，要飛到別人懷裡了？

周旭鴻又想起當初何青青側頭問他，「我漂亮嗎」的場景，想起何青青為他獻出了自己的初吻，想起何青青將寶貴的紫蘊丹交給自己，撒嬌邀功，而自己卻一臉厭煩。

不錯，她應該是喜歡我的，只是我對她不好，所以她才，她才要去找別人吧？

「如果我對她好一點呢？」周旭鴻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說什麼？對誰好一點？」方進側頭問。

周旭鴻紅了臉，不回答。良久才用蚊子般的聲音說：「我覺得以前我對一個人太壞啦。現在想對她好一些。」

方進撫掌大笑：「若是如此，真是妙極了！」

周旭鴻從坐著的台階上跳下來，呼吸著晴朗的夜的清新空氣，運動放鬆著自己的手臂。

他深吸幾口氣，沖著空地大聲地吼了一聲：「啊————」

把壞心情喊掉，從此重新開始吧！

「走吧，方哥！」周旭鴻一轉身，對著方進揮手大喊，「我們去看看選美比賽的結果！」

「行！走！」方進也喜上眉梢，大吼一聲，跟著周旭鴻勾結搭背地往選美會場去了。

台上站著一眾佳麗，秦小柔何青青龍兒三人分外耀眼。

一位中年徐娘，站在台上，宣讀比賽的結果。

「最上鏡小姐，何青青。」

台下一陣歡呼。

何青青聽了此話，一陣眩暈。她本來只是想來打醬油的，沒想到還能獲一個獎……她無奈地笑笑，心想接下來的獎項估計就都與自己無緣了。

「最佳才藝小姐，秦小柔。」

台下歡呼聲更甚。

龍兒不屑地看了一眼何青青與秦小柔，心裡十分不服氣。明明我比她們都更上鏡，更有才藝才對啊！

……

接下來就要宣讀冠軍，亞軍和季軍的歸屬了。

龍兒一挺胸脯，心中想念，直指冠軍。

「季軍，龍兒。」

什麼啊？龍兒一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明明自己在龍宮的時候，大家都說自己是最漂亮的啊。

她一時氣憤，竟然沒有去領獎盃，還是何青青暗暗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才緩過神來。

「亞軍，何青青。」

何青青聽了也是目瞪口呆。這都什麼跟什麼？我這種表演，也能得亞軍？她僵硬地走上前，領過獎盃，竟然沒有注意到龍兒對她投來的敵視的目光。

「冠軍，秦小柔。」

這個冠軍，實在是實至名歸。台下眾人當即全體起身歡呼。現場的氣氛被搞到最濃最烈。

誰也沒注意到，一個清瘦的小男孩，站在暗夜的屋檐上。風吹起他的衣襟，長帶飄飄。

他，就是星光，是來保護他的公主——龍兒——的星光。

若是再近一些，可以看到他嘴角無奈的笑。

這龍兒，只拿了季軍，回來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呢。哎，真麻煩啊……

星光，最怕麻煩了……

眾人皆為秦小柔歡呼，周旭鴻的眼光卻始終落在何青青的身上。

他看著她的舉手抬足，一顰一笑，突然覺得心內被重鎚敲擊一般。

一下，兩下……

這樣的女人，我想擁她入懷，共度美好春+宵。周旭鴻是平生第一次，對著何青青產生了強烈的情+欲。

而愛情愛情，愛+欲與情+欲是不分家的。若是人，不管男人，女人，對異性產生不了情+欲，那麼也就沒有了愛情。

周旭鴻的目光追隨著台上的何青青，心裡在想著：

看我，看過來。青青，你看過來呀。

何青青抱著獎盃和鮮花，接受台下人的鼓掌歡呼。她其實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周旭鴻。可是她故意別過臉，不看他。

因為適才在台後，她似乎什麼都想明白了。

那就是，她一想到周旭鴻，便出現了生理上的不適。也許，這意味著，她的身體在忠實地告訴她，趕快離開周旭鴻吧。他只會傷害你，他並不適合你。

雖然，割愛很痛，但，長痛不如短痛。

何青青不是個聰明的女人，也從來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愛著周旭鴻，已經令她身心俱疲，痛徹心扉，如果繼續愛下去，可能就會喪失自我，喪失自尊。

雖然她並不太明白愛情之中的彎彎繞繞，可是她明白，如果繼續愛周旭鴻，是危險的。

周旭鴻在台下，目不轉睛地盯著何青青，何青青一點回應都沒有。他嘆了一口氣，心想也許是台下人多，她沒發現自己。

一會兒落了幕，我就去台後找他，然後在經過的路上，摘一朵最美的花兒，帶給她。

她一定會覺得很浪漫吧。

然後我要告訴她，以後，我會對她好。

周旭鴻這樣想著，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他已經在幻想，是摘迷迭香給她好呢？還是摘一朵紫丁花給她？

最後，他看到了路邊一朵不知名的黃花，花瓣雖小，卻是雅緻的黃色，鮮嫩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