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敢問佳人相憶否
薄雨繞低柳,潤物細無聲。
初瑤難得想吃些酸的,就讓聽蘭去取一些,酸橘子和酸葡萄過來。聽蘭一路都在想,到哪裡去拿酸的橘子和酸葡萄啊?運到宮裡的都是甜的。
正發著難,迎面如夜走了過來,他穿得仍是一件白袍。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一個小籃子。
聽蘭施了個禮,就繼續琢磨著到哪裡去拿。
「怎麼一臉愁雲的?難出成這外面的雨,是你愁來的?」如夜停下腳步,勾唇笑道。
「皇後娘娘想吃酸的橘子和葡萄,奴婢在想哪裡可以弄到?」皇上近日到儀寧宮走的次數,越來越勤了。現在都關心起她這小奴婢的心事了,怎麼說呢?皇上是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那你不用愁了,朕恰好拿了些來。」如夜提了提手中的小籃子。
也難怪少帥會喜歡這樣的男子,既能穩固江山,又能馳騁沙場,隨便換一身衣服,就有不一樣的美感,如今又變得這也體貼。真的是沒有話說了。
如夜笑笑,將果籃子易到了撐著傘的手中,一手扶直了聽蘭的傘柄,道:「還不走?」
聽蘭才意識到她想得出神,雨傘斜了都不知道,半邊身子都潮了。
「是。」她轉身,跟著如夜往回走。
晉江明亮如鏡,風滿小屋。於修的白衣在風中輕擺,一如往日一般不似凡塵中人,只有眉眼之間的犀利,透出了他的鋒芒。
「公子,可是那人出了什麼差池?」沉魚站在他的一側,問這一句,自己心裡都知道並非如此。
「沒有。」這才是他真實的嗓音,不厚重,也絕不溫潤。
「公子既然喜歡那子書和勉,為何要放她回去?」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是他的女人,她跟在他身邊最久,也最能發覺他的心事。其實,放那個女人回去,於他們計劃一點益處都沒有,他大可以不那麼做的。
於修轉過身,嘴唇斜勾,「我怎麼會喜歡她?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動情。」
他手臂一伸,便把沉魚扣在了懷裡,唇狠狠吻上了她的唇舌……
約磨過了半了時辰,沉魚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裳,抬頭望過去。於修已經衣衫整齊地,站回剛才站的地方,他就是喜歡那個女人,而且喜歡到了足已讓他發狂的地步。
她這樣的女人,他可以有很多,但是那個女人,會毀了他!
小雨方歇,草唅雨珠。
「娘娘,皇上的貼身侍衛來了。」門口的一個宮女道。
阡嫿還沒開口,就聽到含煙嘟囔,「他來做什麼?又來替他們皇上表真心來了。」
「讓他進來吧。」阡嫿睇了含煙一眼,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
「御前侍衛徐子硯,見過嫣妃娘娘。」子硯一手托著乾果盒子,一邊行禮。
「免禮。」阡嫿這幾日想起了,他在雲台時曾天天守在她身邊,是以更親近了幾分。
可是她除了記起了一些,關於如夜哥哥的事,一些關於於修的畫面,還有關於手上戒指的秘密。其他還是一片空白,不可能空白啊,她總感覺生命里少了很大一部分。
「這是剛剛運進宮的一些乾果,皇上脫不開身,命子硯送過來。」
含煙接過子硯手中的盒子,隨帶給他了一個白眼。總往這裡送東西,也不見人,當我們娘娘是籠子里的金絲雀啊!
阡嫿笑笑,「跟在皇上身邊,要處理的事很多吧,還特意送過來。以後帶個話,讓含煙去取就可以了。」
正是盛夏,新鮮的水果,要多少有多少,乾果就顯得稀有了。從承晉回來以後,如夜哥哥來看的次數越來越少,兩三天見不到人,也是常有。
當日,她聽說姐姐解了如夜哥哥的毒,心裡既欣喜,又有些酸,有些自責。因為她才中的毒,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喝口茶再走吧。」含煙泡的涼茶,這夏日裡,喝起來是極爽口的。
子硯也沒推辭,一杯茶水而已,莫姑娘又不是外人,就開口道:「謝嫣妃娘娘。」
含煙與其說是遞給子硯的,不如說是扔到他手裡的,灑了他一袖子,還一捂嘴道:「哎呦,怎麼就灑了呢,真是對不住了。」
子硯接過,憤憤地喝了一口。
「含煙,送送徐侍衛。」阡嫿笑笑,心裡卻覺得什麼東西變了,悄無聲息的。
含煙嘴笑臉不笑地上前幾步,「請吧。」
「子硯告退。」
子硯是真的有火,每次一碰上這丫頭,就火沒處撒。就說上次在天香閣吧,她就一臉厭棄的表情,今天也是,他哪裡招她惹她了?
剛走出不太遠,子硯就開口了,「你能不能別整天兇巴巴的,哪像個女人啊,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含煙嘴巴一撅,「要你管,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麼事啊?又不嫁給你。」
「你敢嫁我也不敢娶啊,整個一母夜叉,看看你們嫣妃娘娘,再看看你。」子硯說著,還搖了搖頭。
「你……」含煙氣得一時語塞,瞪著子硯道:「還不快走,等著我轟你啊!」
子硯沒接話,伸手就解外衣,含煙立刻背過身喊,「流氓。」
子硯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這麼喊下去還了得。他只是想讓她把這外衫洗了,上次莫姑娘不見了,她就蹭了他一袖子的鼻涕眼淚,今天又灑了他一袖子的茶水,讓她洗回衣服不為過吧。
自己的確是魯莽了,這外衣要是一脫,他還怎麼回墨雅閣了,也難免這小丫頭想入非非。
子硯收回手,見含煙老實了不少,一雙眼水汪汪的,臉頰略染了紅暈,還……還怎麼樣,還挺惹人憐的。
子硯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只是想讓你把外衫洗了而已。」趁著那丫頭還沒反應過來,他得趕緊走,不然吃虧得肯定是他。
果然他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她喊:「徐子硯,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子硯也沒停,也沒回答,之前這丫頭以為他是太監,現在又說他不是男人,罷了,罷了。
儀寧宮中,初瑤在屋中呆得有些悶了,就到院中走走,她是不喜歡下人跟著的。她是習武之人,不想懷了身孕就弄得自己多柔弱。
她出來的時候,就拿了把小剪刀。趁她現在還彎得下腰,她時不時就會動手,修剪一下草藥的枯枝黃葉。
到底是肚子里揣了個小人兒,彎一會兒腰就會覺得喘不上氣。初瑤剪了一會兒,就直起身。這一抬頭,她看到了宮牆上爬過的綠藤上,有幾朵似喇叭狀的小花。
院里自己長出了一株夕顏,這是她的院內唯一的一棵花了。她慢著腳步,朝那面牆走了過去。從前在別居,也只有曇花,這她這些年,活得太不像個女人了。
在宮牆的一側,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麼多年了,還算得上熟悉嗎?冷俊的臉,這張臉好像生來就不會笑。他一身淺灰的長衫,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的隱士之氣了。
高庭謙!
她眼花了,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寧兒。」
是他的聲音,初瑤的心一頓,他竟然還活著,就這麼不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寧兒。」高庭謙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十多年了,他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半個女娃娃。
「你不是死了嗎?」初瑤清靈疏冷的聲音,有些顫。
「有人救了我。」他的假死,卻害死了那個於他成親不久的女子。因為他的假死,那個女子為他殉了情,而她白白等了他那麼多年,他也失去了自由。
看著高庭謙眼中的淚光,初瑤突然很想笑,她也確實那麼做了。
她為了他虛無縹緲的承諾,等了他三年,一個女子的生命里,最青春,最明麗的三年。他如今來做什麼?對已為人婦,將為人母的她說冠冕堂皇的話嗎?多可笑。
「寧兒,如果可以,我想補償你。」看見她的這一瞬間,他突然瘋狂地想拋下一切,補回他們錯過的幾年。
補償?這一瞬,她不知心為何會這麼痛?但她清楚,絕不是為了面前的這個男人,因為他不值得。
她想說,「可是我不願意呢。」小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扯著她的心,痛得要把她撕碎一般。初瑤低喊了一聲,身子向一側仰了過去。
「寧兒。」高庭謙一聲痛呼,剛要上前,卻見一抹快如閃電的明黃色身影行過,將初瑤接到了臂彎里。
「初瑤。」如夜低頭看著這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女人,心中一陣抽搐。她微涼的手指,緊緊抓著他的衣袍,「痛。」
她會說痛,一定是很痛。
初瑤睜開眼,看著這個抱著他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眸里,是心疼嗎?心疼她嗎?
如夜側過眼眸,凌光一閃,一手抽出腰上的軟劍,朝著高庭謙劈了過去。高庭謙倏然側身躲過,身側的柳樹被斬下了半邊樹冠,如夜冷聲咬出了三個字,「殺―無―赦。」
十數個御林衛從屋頂一瞬落下來,一同攻向了高庭謙,這其中包括,趙朗和子冉。
如夜打橫抱起初瑤,往屋內走,這張臉,蒼白得讓他心驚。
懷裡的人,用極低的聲音開口:「不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