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沈青煜見白易還坐在那裡不走,眉一挑說:「我都要開始紋身了,你還坐這裡幹嘛?繼續喝茶吃點心?」白易看他少有表情的臉挑著眉,還別有風情。小跑的跟著他進了內室,進去之後他還沒看到人,只看到另外的兩個人坐在一邊的角落喝茶。千雲正在安排金老闆躺下,還用特殊的黑布罩住了眼睛。
沒一會,沈青煜就從樓上下來了,換了一身休閑的衣服。「隨便拿個椅子過來坐吧,給我遞東西。」說完也不等白易坐下,就開始自己戴手套,裝機器。白色的橡膠塑料手套和醫生做手術用的差不多,鐵質的類似於槍裝的紋身機。除此之外旁邊還有一個木頭盒子,裡面有三個分格。白易只認識其中的棉球和消毒的酒精,另外的兩個不熟。白易坐在沈青煜旁邊,千雲站在另一邊。沈青煜帶上口罩,眉微蹙,先用酒精消毒,又擦一層其他的什麼。說來也奇怪,一般的紋身師不都是用紙貼印模板在紋的嗎?而他什麼都不用,只是用紋身機沾上黑色墨汁就往那疤痕上畫。
安靜的內室只能聽見紋身機發出的「呲呲」聲,白易是第一次看現場版的紋身,他看到金老闆全身都在顫抖,嘴角抿著死緊。冷汗從額頭、頸項、鼻子上冒出來,淺色的衣服沒一會就濕了一大片。他應該是很疼的,比一般的紋身要疼的多。沈青煜紋的是半個黑色的羽翼,已經快要收尾了。白易盯著那個羽翼看著覺得有些奇怪,它好像隨風在擺動。隨著沈青煜「啪」的一聲關了紋身機,內室變得極其安靜,只能聽到淺淺的呼吸聲和壓抑的低喘聲。
沈青煜用擦黑墨汁的毛巾擦了擦手,摘下口罩說:「白易,拿個棉球給我。」白易在木盒子里拿過棉球給他,見他一遍一遍的小心的擦著那個圖案,表情很專註而認真。他的額頭被汗水印濕了,頭髮貼在額頭,讓他有些隔絕世人的孤寂感增加了一些人氣。
「藍色瓶子和棉球。」沈青煜扔掉棉球看他一眼,白易乖乖的從木盒子里拿出來給他,也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沈青煜頭也不抬,認真盯著這個黑色的半邊羽翼說:「消圖水,擦上去圖案就會慢慢消去。」白易站起來湊近些仔細的看著他用棉球沾一點消圖水慢慢擦著圖騰,他看起來很小心。擦過的圖案開始一點點慢慢的淡化,從黑色到墨藍,再到深灰色,直到變成淺淡的肉色,臉上的疤痕隨之也沒有了。幾分鐘之後,紋身的那塊皮膚已經很臉上的其他地方一樣了,沒有任何的痕迹。白易驚訝的張大嘴巴,卻什麼也說不出,太神奇了也太詭異了。
沈青煜抬頭剛好碰到那人前伸的側臉,輪廓清晰。白易一驚立馬往後退了一步,瞪大眼睛。他碰到他了,預期的痛楚沒有發生,這是怎麼回事?有些傻愣的白易很沒自覺地伸手又碰了碰坐著的沈青煜,然後什麼感覺也沒有,留下一頭的問號看著坐著的人。沈青煜默默地脫下手套,抹了一把額頭,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到的,最後提醒你一次碰到惡意的時候,是會反噬的。」白易點頭,也沒搭話。他又不是有意為之的,無意發生的事情誰又能阻止?後來白易想起那時候的不以為意,卻是事情的始端。
沈青煜已經起身,千雲扶著金老闆坐起來說:「金老闆,已經紋好了。三天不能見光,少碰水。」金老闆起身摸摸臉,笑了笑說:「沈老闆果然手藝驚人,多謝。」
白易目送千雲引著金老闆出了內室,遠遠地還能聽到金老闆客氣的付賬聲。沈青煜隨便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倒上茶喝了口。他和以前的每一次紋身一樣,專註而小心。像這樣的紋身他已經紋了很多次,多的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世間紛擾太多,有的人因為美觀來消除疤痕,有的因為牽扯太多無法脫身,尋求一個善果,有的人因為仇恨,還有很多其他的。
白易見他不說話,氣氛有些沉。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八點半了,慢慢挪過去說:「不早了,我先走了。」沈青煜表情不定,點點頭:「小心點。」白易覺得他有些不對勁,雖然他們認識不久,但是他的表情不多而且都是淡淡的,現在有些像是神遊。「你沒事吧?」不經大腦就問出了這麼一句,問完急忙搖頭:「我的意思是你還好吧,沒哪裡不舒服吧。」沈青煜微眯眼盯著他,已經很少有人看得出他極少表情中的心情了,他是細心還是很仔細?「沒事,有點累。」白易點頭,也對,他紋的不是一般的紋身,所以消耗的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轉身向外走,走了一半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對坐著的人說:「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說完繼續向外走,不在停留,也不等答覆。
沈青煜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遠的背影,不禁蹙了眉,他好像見到了一個已經淡出記憶中的朋友,大概有三十年了。千雲走進來就看到他垂著眼眸臉沉著,又看了看角落的兩個人。蘇陽端著茶聳聳肩,笑了笑。大概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老闆這是怎麼了。黎楓看她一眼,站起身走過來:「老闆,你該休息了。」黎楓比他們知道的多一點,這樣的紋身是比他們紋一上午還要累得多,所以他需要長時間的休息,這可能也是所謂的等價交換把。沈青煜點頭:「你們也早些休息,我先上去了。」說完往樓上去了。
黎楓眼眸深深,一直看著他上樓。記憶中,他留給他的一直都是背影,同樣的背影。初識時他才十幾歲,跟著他的父親來到這件店鋪認識了他,他們並不熟識。往後的幾年沈老師傅病逝,他才經常在店裡出現。好像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沒在改變,也是那時候開始表情稀少,感情淡泊,即使連皺眉都很少。
他接過他父親的這家古老的刺青店鋪,為那些特殊的客人紋身,做著別人不能做的事情,或許也承受著別人無法忍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