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佟驥離家探三哥
日子依舊在平靜中周而復始,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一絲無雲的時空,為做夢而釋懷。
「佟驥!佟驥在哪兒呢?麻煩問一下有個佟老師在哪兒啊,佟驥!」是大哥急促地喊叫聲,愈發鏗鏘。
正於講台上領著孩子們讀書的佟驥,一頭霧水的示意大伙兒停下。「小萌,你帶大家接著讀,老師馬上就來。」他拉開門回了聲:「大哥,我在這兒呢。」匆忙又合上門,迎了過去。這幾嗓子惹來了整條樓道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學生的目光,眾人皆扭頭向窗外瞟看。
他頓時感到顏面掃地,一肚子怒火。「大哥,出什麼事了?現在是上課時間,說什麼也不能這麼大喊大叫呀,影響多不好啊。我剛來沒多久,咱得處處留神才行,不能落下啥話柄,白叫旁人笑話。你說呢?」他沒個好氣的一通抱怨,拽著大哥到樓外一片空地上。「你且說是什麼事啊?」
「都怨我考慮不周,可我也是慌了神兒,沒了主意。」細細想來確也是頭回見他失了體面,佟驥預感到定是家裡出了大事。「你三哥他,昨兒個晌午查人送了封信,從醫院寄來的急信,說是他快不行了,病了幾個月仍不見好轉,這會子院方捎了病危書,傳家屬呢。你二哥現下到南邊理清些賬目,前日才走,一時也聯繫不上。父母那邊還沒告知,他們年歲大了怕會受了驚,何況母親打從年前起身子骨就病怏怏沒個改善。如今這家業才算有了點起色,即便脫手出去也得等個幾天功夫,可醫院那邊兒又催的緊急,說是欠下的錢不能再沒個交代了,這麼一筆數目如何轉眼功夫就湊齊呢。」大哥舒展開沒幾天的眉頭又皺在一起了,「老三那邊還不知道情況怎樣,病了那麼久怎就不讓家裡得個信兒啊,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要不行了呢。怪我,全怪我,本是我該走這一趟,沒料竟讓他趕上了。」
佟驥只想著三哥臨行之時未曾對其講出一番肺腑,至今懷著悔恨。若讓這悔來不及行懺,眼見著被扼殺在用黃土壘就的墳頭,就如同整個人被活埋般窒息。
「大哥先別著急,總也不至於山窮水盡。我和韻荻多少攢了些錢,再問其他老師借借看,興許能湊上不少呢。家裡且先瞞著,終歸比照實攤開要強的多。醫院一方耽誤不得,否則鬧不好要賠上官司。你是一家之主,須得留下來照管家業,好不容易見了起色,不能撂下不管啊。明日向校長告了假,我就上路。只是此行路遠,韻荻近來身子總有不爽,怕是不能帶上她了,還勞煩大哥偶有空閑時能來陪她說個話。」這遭還是第一回別離,心間酸澀的不是滋味。
「這是自然,荻家是咱們的恩人,一輩子不能忘恩。明日趕上運貨,許是送不了你。這批貨訂的急,熬了幾個通宵才趕出來,可累壞了老張頭一行人。你多留點兒神,長個機靈,隨時寄信回來。」大哥一顆心已被分解在無數擔憂里,難湊原樣了。「行了,你快忙去吧,別讓孩子們等著。」
教室里班長領著眾人按部就班,一切無恙。牆上的鐘錶顯示著離課間僅剩下兩分鐘,於是徘徊在走廊待鈴聲響起。
「小佟,出什麼事了?」夢玫提早下了課,見他愁眉不展的來回踱著步子,又聯繫起方才一番喊聲,既知事有不妙。
佟驥無力地搖搖頭,轉身朝校長室走去。正巧碰見韻荻從屋裡出來,像是受了委屈。「你怎麼在這兒?」兩人幾乎同時詢問道,佟驥稍快了些。
「怎麼了?眼眶怎麼紅紅的。」
「沒什麼,是校長他莫名地講起了陳年往事,活生生的故事令人動容,這才一時沒控制住。你呢?來談工作嗎?」說著她擦擦眼淚,生怕同事們問起。
佟驥把她拉到一邊,左右張望了見此處再無旁人,忙說:「家裡出事了,我是來向校長告假,明日就得啟程。」他將此事詳細告知后,又道:「我已告訴了大哥,煩勞他常來探望你,你也可去尋他談談天呀,或者回家陪著媽媽,要不便是邀夢玫和曉楓她們一道逛街、聽戲,也可來校長這邊聽他講故事......總之是照顧好自己。」他替韻荻想的周全,生怕她一人孤寂。
「怎會如此呢,他是多好的人啊。你且去陪他多留一陣子,別惦記家裡。等大哥忙完手頭的活計,我們便去同你會合。到時把三哥接來,也方便安頓。」她想著校長適才一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論調,又見老三之不幸,一時悲從中來。「你快進去吧,別耽誤孩子們的課,他們有個學上也不容易。」她催促道。說罷,向辦公室走去,祈禱聲盤旋在腦際,愈發強烈。
夢玫仍在原地候著,卻見迎面來的是韻荻,稍感失望,然而表情如一。「荻妹妹,小佟適才慌慌張張的,像是要去校長室方向。我見他整個人丟了魂兒一樣,臉色煞白煞白。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不要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怪那佟大哥把芝麻小事講的比天還大,他又一向心重,偏要告一段假,說是幫忙打理些家務。」韻荻換了副不耐煩的表情,又佯裝輕鬆道:「玫姐姐放心吧,只是佟二爺不在府里的這些日子,你可得收留我個檻外人呦。」兩人互相挽著手臂,一串笑語淹沒在鈴聲邊緣。自家心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校長素來通情達理,准了假又安慰云云。次日清早,韻荻送走佟驥后,又見夢玫在不遠處張望。她見身份已暴露,只得招呼道:「荻妹妹,我亦是剛到。正尋思你呢,竟就不期而遇了,一道走吧。」對於佟驥則隻字未提,卻忍不住張望漸遠的火車,彷彿一顆心被帶了去。她暗自祈禱,願小佟一路順風。
「韻荻......韻荻姑娘,」大哥迎面趕來,「佟驥走了?哎,我是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下了班來大哥家,大哥給你煮飯,連同你這位朋友一起來。結了這批貨可算能輕鬆幾日,到時也好去看看老三。」好在他嘴上有把門的,未再多言,倒把韻荻驚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惹來夢玫的疑心。
「不了,不麻煩大哥了。我們......」,一聽是要回絕,他連忙又接道:「一家人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多見外啊。明兒個恰巧是周末,晚上就住家裡別走了。就這麼說定了,下了班准得來昂。」又向夢玫瞥了一眼,「准來昂」。
盛意難卻,她只得作罷。「好的,先謝謝大哥的好意了。」
「你這大哥倒也憨厚,是個本分人。」剛才那一眼神,夢玫好似在與佟驥對視。「跟小佟真像啊,」她喃喃道。
韻荻笑出聲來:「他們是親兄弟嘛,自然相像。怎麼,相中了?不如我當個和事老,給你們二人牽個線來搭個橋。我說呢,難怪大哥硬要叫你一道,原來是一見鍾情的緣故。我說玫姐姐,咱倆的淵源看來大的很咧。」
「你個壞丫頭,瞧我不撕爛你的嘴。」夢玫羞紅了臉,卻也在心中盤算道:我的傻妹妹,寶姐姐終歸嫁給了寶二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