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入骨相思知不知

六十八:入骨相思知不知

許是歸心似箭,路途反而愈發遙遠,總算平安抵達。儘管此番南行所花時間未長,看似自小長成的環境仍如故,可細細感知,彷彿空氣里染滿清新,這種熟悉的味道隨時靠近,隨時蒸騰,一轉眼又化作炊煙縷縷。

「師傅,」終於又看見夢過無數次的背影。

伏在桌前磨墨的手霎時停住,半信半疑的托起老花鏡,「澈,是澈回來了,我的孩子。」匆忙起身間,打翻了墨汁。父母聞聲而來,滿面詫異,雙雙詢問洳月的去向。獲知兩人已形同陌路,責備之時更多的是苦楚。

飯桌上,母親只安慰道:「算了,隨她吧。」之後再沒多言,飯菜僅動了幾口。自澈走後不久,師傅被接來同住,平日里替人寫對聯,也能掙些家用。

「還記得錦囊嗎?」怎會不記,只是瑣碎諸事實在不必打開,澈講起與錦囊相關的第一個故事,師傅點點頭,「該看。那麼此刻呢?」說罷,取出第二個。放下。沒錯,是放下兩字。「人生要學會放下的人就那麼幾個,都是刻骨銘心的人。」他知道徒兒重情義,並沒將洳月完全放下,否則此刻的氣氛該是歡樂。

而那些藏在心裡的話,總想對誰傾訴。「師傅,是我不善處理感情嗎?為何每次都搞得一團糟。我想找回小月,可時間已經錯過去了。我想毀掉和洳雪所有的回憶,但又狠不下心。我想去尋回薔薇,可即便尋回又能怎樣。她們都待我很好,是我辜負了。師傅,澈兒好累,不想與這世間情愛再有半分沾染。就像兒時只和您相伴,日子簡單卻幸福。」他沒說謊,字句皆出自真心。原本想只得一心人,卻早已無法奢求。

「留下來練幾天字吧,字能養心。」從小就受此影響,怕是要隨之一輩子了。習慣就是這樣,形成於不知不覺間。心只有靜下來,才知道最渴望什麼。這晚,師傅在燈前掌書,他則伏案寫下行行墨跡。不知不覺,紙上印出薔薇的臉。他記得兩人穿過小溪,望向瀑布底端飛濺的浪花,薔說,或許飛流的瀑布只想儘早擁抱岩石,才會急速下落。他記得和她走在樹蔭里,相約蓋一所房屋,種滿薔薇花,然後坐在花下迎接黎明。他還記得女孩說起重逢時的喜悅,好像是生死又相逢。

突然,澈停住筆,「我要去找她,」堅定地說。

師傅似乎早有預感,從枕邊取過包裹,依舊和藹,「去吧,人是要尋找自己的幸福才有意義。記住,放下不該記住的人,才能獲得幸福。」拜別師傅,並勞煩其替自己向父母致歉。儘管想多住幾日,腦海卻怎麼也舍不掉薔薇,這種感覺比洳雪大婚時還要強烈。連夜乘車返回,路上將想說的話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天地之廣闊,尋一人談何容易。鍾離決定日日守在山水琅,等薔回來。就在那座峭壁上,薔去挖草藥時全身被割破,她說就算是命也沒什麼不能舍的,澈相信,不知為何,她的話他每句都信。

車子一路顛簸,中途停靠兩次又迫不及待的前行,車主連連抱怨也無可奈何,只得在抵達時已速度過快為由討要錢財。將其打發后奔進山水琅,熟悉的地方坐著熟悉的身影。

澈上前抱緊她,「謝謝你回來,」他感激上蒼。這個擁抱不知等了多久,偏偏在不經意時出現,還來不及準備,只好先推開。謙悠剛巧也在,留了雅間招呼兩人。澈見他們竟已和解,安心許多。「等很久了吧,」遞過熱茶,又道:「對不起,之前的事也怨我,總該站在你的角度想想,你是個可憐的姑娘,只是謙悠確也無辜,我......。」沒等說完,對方笑起來,這一笑,情緒也由淡轉濃。原來薔薇也和他一樣,本想避開,甚至再不歸,可沒走多遠就開始不舍,越走心越糾纏,整宿失眠,畢竟再大的誤解也好過錯過,如果因此錯過,該用多少時間來添補失去的空白,無人知曉。她只知道這等於再次面對生死,所以義無反顧的回來,在相遇的地點做好漫長等待的準備。

「我知道謙悠並不該承受一切,我沒有真的責怪他。」靠在愛人肩頭,彷彿已經融化。「我在怪你,怪你不肯來追我,不肯哄我。我好怕你對我沒有感情,是我在一廂情願。所以我生氣,想離開,又發現怎麼也離不開。」

從家到此處的漫長旅途里,只剩思念層層堆積。若不是分別,又怎會知曉竟已難捨難分。鍾離告訴她,曾有過妻子,且至今未能說清這段情是何收尾,如果跟著自己,只怕要受委屈。這樣善良的女孩,不忍其遭到非議。想不到薔卻說,我知道,但我會等你。

當晚,澈給遠在海外的洳月寄去信,那邊的也整裝待發。想到快要見面,難免舊情又燃。畢竟曾愛過,控制到零度可謂難上加難。然而,只有結束這段情,才能開啟下段。謙悠獲悉不久月將回國,瞬時方才打亂。他瞅向鏡子里清晰的紫色斑點,就像時空隧道的按鈕,載他回到過去,那片盛開紫色風信子的角落。時隔多年,月姐姐還會想起嗎?這樣突然出現會打擾到原本平靜的生活嗎?一系列問題環繞腦海,最後都被一個堅定的聲音壓在海底:我必須要見她。他也想見見渡,這個似乎比澈還要厲害的角色。不知為何,莫名記起肖一葉。初在夏氏身邊摸爬滾打時,多虧葉的足智多謀,才能幾次皆化險為夷。臨行前本欲帶其離開,不知為何,次日竟未能出現。事後,聽阿盟提起,即便所有人走,夏氏也不會阻攔,唯獨肖,絕對不可放過。夏氏養著他,只要留在身邊,做什麼都無妨。所以才能忍受整夜樂音和暗中的協助,這點特權足以保性命。澈最喜歡聽一曲至今弄不清名字的曲調,每每聞之,心就像浸泡在純水裡,變得透明、晶亮,而這首曲子恰如此時的心境。

葉,你還好嗎?他問向繁星,問自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相思如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相思如染
上一章下一章

六十八:入骨相思知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