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符咒
唐成摟著小七衝進了後門附近的一所內堂中,內堂中的一對夫婦立刻站起來了,「唐俊……唐俊和小七回來了吧?怎麼了這是,小七和唐俊都受傷了,他們是不是遇到了那個女人了?」
這一間內堂是唐家祭拜先祖的祠堂,進來就能聞到滿鼻子的燒香的味道。門一打開,風吹到了風鈴,立刻就傳來了叮叮噹噹的聲音。
每一扇門和窗戶,都貼上了黃紙。
黃紙上是龍飛鳳舞的符咒,這符咒是用來隱匿這棟房子的行蹤用的。在鬼王殺過來之後,殺光了唐門弟子,姜穎和唐國強才發覺唐家有變趕回來。
趕回來之後已經是無力回天了,只能留在唐門中等唐俊和唐小七回來。他們兩個去了醫院,鐵定是會回唐家的。
那時候流行尋呼機和小靈通,但是並不普及,兩個孩子身上又沒有通訊工具。
除了等他們回來,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
「是我無能,讓小姐受傷了。」唐成哪裡是無能,他放下小七的那一瞬間。
便痛苦的捂著自己長滿了眼球的手臂,眼球不停的轉著,好似有幾百顆那麼多吧。每一個都發出嚶嚶嗡嗡的聲音,吵得人頭疼。
他因為這隻被惡鬼入侵的手,已經沒法再使用道術了。以至於剛才和那個女人戰鬥,他只能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姜穎搖頭,「你已經儘力了,我來看看你的手吧。」
握住唐成的手臂的一顆,姜穎面色平靜,無聲的抓了一會兒。他手臂上被金光包裹著,金光就是佛光,在一點點的消減著上面的眼球。
尤其可見,她是在心中默念佛經,用佛法超度和消減唐成手臂上的怨魂。
只是眼球已經是長進了肉里,被佛法超度了以後,還是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帶著紅色血絲的眼窩。
拿球雖然沒了,可是他的手臂依舊是面目全非,沒法再恢復從前了。
另一邊的唐國強雖然很心疼唐小七的傷勢,可是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顯得他偏頗唐俊。只能先去給唐俊診脈,眉頭微微一緊,「你點燃了命燈?你小子有病啊,你這樣草率會死的……」
「伯父,我不怕死,求你先給小七看看吧。她為了救我,被那個女人打傷了,都是我不好……」唐俊從懂事以後,都沒哭過。
哪怕是父親死了的那一刻,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此刻眼淚卻縱橫了他的面頰。是唐小七在危機關頭,豁出性命的畫面,震撼到了他整個靈魂。
那麼一個小人兒,怎麼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呢?
「昂。」唐國強昂了一聲,抑制住內心無比狂躁的心情,他蹲下去檢查了一下被唐成放在蒲團上的小七。
她別的地方沒怎麼樣,就是頭部似乎遭受了重擊。
伸手摸了一下,全是冰涼的血液。
唐國強手指頭不禁顫抖起來,卻依舊故作鎮定,「怎麼傷的?」
因為看傷勢,腦子的確被傷到了,可是受傷最嚴重的是身體里的魂魄。整個天魂都快要散去了,不管有多強大的手段,看來是……
是活不了了。
唐俊把剛才遇到那個提著自己父親頭顱的女人的整個過程都說了一遍,聽到唐小七喊媽媽的時候,身上出現的佛光。
唐國強又陷入了沉思,手指頭放在唇邊咬了一會兒。
許是遺傳姜穎身上的佛法的力量吧,不過姜穎從不說佛宗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女兒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力量。
想了一會兒,終究是剋制不住內心對寶貝女兒的那份不舍和憐惜。徹底放下了臉面,將唐小七緊緊的摟在懷中。
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小七,爸爸真的很捨不得失去你。
他渾身都是沉痛的氣息,用手慌亂的擦著小七臉上的血,他怕失去小七,也怕唐俊因為這件事產生陰影。
要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好大家。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冽,「乾脆我解開封印,和她撕!」
「她是鬼王,又是來複仇的,順應天道。」姜穎鬆開了唐成的手臂,認真的看向唐國強,臉色雖然蒼白卻很理智,「即便你殺的死她,可是你有法子控制你身體里的力量嗎?到時候,必定會封印全開,你會喪失理智的,會殺光所有人的。」
姜穎提到了唐國強身體里的封印的力量,那股力量據說是唐小七的爺爺親手封印的。只知道唐國強的身體里聯通著幽冥,是唐門每十代出現一次的鬼脈傳人。
這種力量似乎是能號令鬼魂,令死者復生。
可是沒有任何一代傳承者動用這個力量,說是一旦將封印全部打開,就會失去理智變成魔頭。
魔頭沒有理智,出現就是為了毀滅天地。
「小七和唐俊,都被她傷成這樣,唐門的弟子也死光了。我不想做縮頭烏龜。穎兒,我……我不會讓自己成魔的,我會控制封印的力度。」唐國強眼中猩紅,他再也不是平日里那個不羈放蕩的男子了。
他滿心的仇恨,恨不能立刻就撕開封印,把那個女人搞死。
以前姜穎說什麼,他都願意聽,可此刻卻好像已然不願意回頭了。
「爸爸,我……我沒事,不要做傻事。」唐小七在這時候睜開眼睛,小手摸了摸唐國強的側臉,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的頭很疼,疼的她只說了一句話之後,便痛苦的把自己往父親懷中鑽。
那種疼根本沒法忍受,她終於敵不過痛楚帶來的折磨,小聲的說了一句,「殺了我吧,讓小七重新投胎做你們的女兒……」
這句話不僅是讓唐國強心碎了一地,這間內堂里的所有人,心都碎了。
「不如,不如就殺了她吧,天魂……天魂都已經消散了。她太痛了,就放過她吧!」姜穎撫摸著小七的側臉,哽咽之下,嘴角溢出一絲血來。
她眼淚流出來,卻死死的用另一隻手抓住唐國強的手腕。
小七雖然活不成了,可是唐國強也不能解開封印,解開封印了不僅救不活小七。更會讓整個陽間,因為這件事情陷入浩劫。
唐國強心目中的姜穎溫柔似水,充滿了佛一樣的慈悲心,居然有一天要殺自己的女兒。他固執而又倔強的抱緊了小七的身體,牙關打顫的說道:「不要,我的女兒能挺過去的。我唐家的女兒,不會這麼脆弱的……」
外頭明明已經是黑夜了,卻是被一片的火光包圍了。
唐成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走,你們都走,我在這裡幫你們攔住她。你們快點走……火就要燒過來了,再不走就要都死在這了。」
「可是成叔,你怎麼攔她?你不是對手……」姜穎根本不忍心丟下成叔。
成叔卻是笑了,「你們不走唐家就絕戶了,給老爺留下一脈吧。至於我……哈哈哈,我有辦法牽絆住她……」
唐成固執的要留下來墊后,似乎沒人能勸得動他。
偏是這個時候,唐小七因為魂魄受到重創,痛的已經沒法呼吸。卻硬是挺著睜開眼睛,張大了小嘴,一字一頓顫抖的說道:「成叔,跟我們一起走吧,你留下來會死的。」
「成叔不怕死,倒是你,七小姐!答應我,活下去……」成叔推開了門,硬推著大家逃出去。
唐國強也不是傻子,這時候可真不是推諉的時候。
他們這幾個人再不跑,整個唐家一脈確實要亡了,恐怕到時候想找那個滅自己滿門的女人報仇都是……
都是虛妄了!
乾脆抱起唐俊,讓姜穎抱著女兒硬著頭皮,放任禮義廉恥不要逃命去了。
唐成三代忠心耿耿的管家,關上門端坐在蒲團上,唐國強一行人剛剛跑出去不到五分鐘。這間快要被來自陰間幽冥之火和陽火結合的鋪天蓋地,風一吹就呈現燎原之勢的火焰燒到的時候。
大門就被一雙白色的高跟鞋踹開了,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果然,你們果然是藏在這裡,真是找了我半天呢。」
「你來晚了。」唐成站起身來,清癯的目光帶著一腔怨恨看著這個女人。
女人四下掃了一眼,發現人的確跑了,眼神變得恐怖了,吼道:「唐國強他們呢?哪裡去了……」
「他們自有自己的去處,我負責在這裡攔著你。」唐成炯炯的目光看著這個女人,充滿了一種意氣風發的自信。
女人輕蔑,「就憑你?我殺了你,再去追他們!」
「你……的惡鬼,我相信在對付唐少爺的時候,已經用完了吧?」唐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的手勢比唐俊還要快,還要准,「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一柄帶著純陽之氣的桃木劍,直接朝那女人飛去。
女人躲閃,那劍還會拐彎。
最終是避無可避,硬是扎進了她的小腹中,弄得她重傷之下惱羞成怒。腳尖點地的落到唐成身邊,黑色的手爪一伸,便將他的脖子擰下來。
頭顱被她扔在地上之際,渾身已經沒了氣力,更別說去追殺唐國強一行人了。
她的拳頭擊打在地面,恨惱到了極致,「可惡,讓那些殺我兒的蒼蠅跑了,可惡,可惡,可惡……」
這一聲喊叫,響徹了江城。
活人聽不見,可是死人卻聽得見江城的魂魄不安寧。
那個一直在病床上昏迷的少年連君耀忽然就睜開了眼睛,他虛弱的抬了抬手,發現周身全無氣力。
眼中帶著一絲悲哀,卻又帶著堅定,乾的起皮的唇輕輕的上下觸碰著:「報仇!我……我一定會報仇的,保護小七,為母親報仇。」
「主子,你還沒下定決心嗎?聽說唐門被滅了……」無頭在病床前,彎著腰,有些可憐的對著那個從重度昏迷中蘇醒過來的少年說道。
手指頭摸了他的側臉,他的瞳孔猛然一放大。
那個藏在他身體深處的男子起身出來了,他出來的那一刻身體周遭都帶著寒氣,那股寒氣之強大讓斷頭感覺到了無比的壓力。
斷頭心頭卻在竊喜,主子終於放棄了單方面挨打的局面。
桌上有根木質的筷子,他隨手抄起筷子,在水杯里蘸了一下。凝神看了一眼水滴從筷子上落下的趨勢,便隨手將筷子折斷,穿過重症室的門走出去,「什麼時候的事了?」
「昨晚,就鬼王一個,身邊一隻鬼都沒帶。衝進唐家,把唐家滿門都滅了。」無頭縮著沒有腦袋的脖子,跟在他的後面。
凌翊回頭,眼神跟冰錐一般刺過去,「那麼幽都那裡什麼反應?先說和唐家關係最好的子嬰……」
「你知道的啊,子嬰雖然地位超然,可是他從來不插手幽都的事情。」無頭被這個目光彷彿是刺穿了心房以及靈魂,一時間差點就跪下了。
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緊張的回答道。
「其他人呢?」凌翊步伐加快,三兩步就跨出了這間醫院,他能夠憑藉筷子和水占卜。基本上已經推測出,唐小七和唐國強一行人的方向。
除了這些,他還能從中感應到小七命在旦夕。
這些他能算到,鬼王也一樣能算到。
如今顧不得許多了,他必須儘快出現在她身邊守護著她。
無頭有些無奈,「您不在幽都主持公道,其他鬼魂當然是敢怒不敢言,畢竟唐家鬼緣還是很好的。只是鬼王實力強悍,它們都不是對手。不過倒是有一件好事……」
「什麼事?」凌翊隨口問道。
無頭興高采烈,「鬼王太狂了,什麼鬼也沒帶,結果被唐門的人打成重傷。現在窩在幽都里,都不敢出來了。」
「這樣啊……」凌翊平淡的應了一聲。
無頭有些鬱悶,「您還不打算讓屬下給您抓陰魂來補身體啊,再不行童男童女的血也行……」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了?」凌翊有些憤怒了,冷眼回頭睨了無頭一眼。
無頭當時就跪了,不過看樣子是受了委屈,它覺得它好心好意的建議。
怎麼主子就不領情呢?
今夜無月也無星,天空上層是一道烏雲遮住了蒼穹。
凌翊落在了運城眾多居民樓的一扇窗戶前,靈體的虛弱讓他沒法收斂身上的氣息。
在他從窗邊走向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孩的時候,屋中傳來了唐國強警惕的聲音:「什麼人?」
「是我。」凌翊面色平靜的坐在床邊,將女孩的手從棉被裡取出,冰涼的手指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天魂震碎了,地魂和人魂正在消散。
這已經不是生不生死不死的問題,而是魂魄重創,怕是想投胎也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