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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閑雲道長語氣古怪,「他是誰?誰是他?小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顧嘉夢「啊」地一聲低呼,退後幾步,臉現紅暈。原來真的是他!她當初以為退婚成功是景王之故,心存感激;卻不料是他從中推動。
細細回想,那時她分明是拒絕了他的相助的。她還曾在他面前表達對景王的感激,也不知他當時作何感想。
閑雲道長奇道:「莫非你不知道?」
她螓首低垂:「現下知道了,多謝道長從中斡旋。」她鄭重地施了一禮,心中似喜似嘆,百感莫名。
不過她現下已經知曉了,也不算太遲。
閑雲道長笑道:「小姑娘過來,讓貧道好生瞧瞧。」
他笑得慈祥,不像是名動天下的高人,倒像是和藹的鄰家老人。
顧嘉夢依言上前,靜立在他面前。
閑雲道長笑容頓斂,雙眼微眯,一臉高深莫測。
顧嘉夢心內狐疑,不由得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她猶豫著,不知要不要說出顧九九仍在世上之事。
卻見閑雲道長哈哈一笑:「無礙,無礙。好得很,好得很啊……」他提高了聲音,甚是自得:「貧道早就說過,命不可信。哈哈哈……」
顧嘉夢莫名其妙,異常誠懇:「還請道長教我。」
閑雲道長正要開口,忽見那個叫小鐵的道童走上前來,低聲道:「有客人。」
「多日不見,道長風采如昔。」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溫潤悅耳,似潺潺流動的溪水,正是姬央。
顧嘉夢心頭一喜,轉過身來,淺笑盈盈:「殿下。」
他們距離上次見面,也不過半月,卻像是經年未見一般,乍然相逢,喜悅席捲全身,連簡單的一聲稱呼,都似乎多了一絲莫名的纏.綿之意。
姬央笑了一笑,微微頷首,向她走來。
顧嘉夢進了閑雲觀后,在閑雲道長面前取下了羃籬。此刻她青絲如瀑,發間別無他物,只在烏壓壓的發間,有一根淺碧的玉簪掩映其中。
姬央經過她身邊時,看似無意,瞥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漸濃,步子也放慢了些。
顧嘉夢有所察覺,微微一笑,明艷無儔。
姬央早知她容顏絕色,只是他見慣佳麗,很少注意到皮相。只從知她心意開始,他才驚覺,他的姑娘容貌極美。不,不止是容貌,他的姑娘,樣樣都很好。
閑雲道長將他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裡,越看越覺得有趣,他大聲咳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姬央垂首行禮。
閑雲道長看看顧嘉夢,忽的說道:「小姑娘,貧道想借他一會兒,成不?」
顧嘉夢微愕,旋即恍然,不禁暈生雙頰,羞染眉間。她點一點頭:「道長請便。」
閑雲道長沖她點頭致意,拉了姬央就此大步離開。
顧嘉夢站在原地,看不遠處的盛開的秋菊,耳中聽著小七和那個叫小鐵的道童鬥嘴。
也不知小七說了什麼,小道童氣鼓鼓地嚷道:「再說,不給你們吃飯!」
小七一噎,絲毫不肯退讓:「你當我自己不會做么?」說這話,她有點心虛,她還真不會。
閑雲觀建在西山的半山腰,今日登高之人雖多,卻很少有人到閑雲觀來的。偶爾有一兩個來叩門,也被小道童攔了下來。
顧嘉夢心說,原來他們是特殊的啊。她頗有些受寵若驚。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閑雲道長與姬央一前一後走了過來。一人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一人飄然如仙,湛然若神。
閑雲道長沖顧嘉夢招招手,笑道:「小姑娘,原來今日是你生辰。貧道倒是忘了,你的八字很特別。」
顧嘉夢笑而不語。
閑雲道長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符紙來,鄭重地遞給她:「你且拿著,只當是避邪。」
自三年前被穿越后,顧嘉夢對符紙已不抱太大的信心。但是閑雲道長相贈,她仍是接下致謝。這個大概比她當日求的要靈驗許多吧?
顧嘉夢心中一動,又道:「道長可能賜我平安符?」
「這不夠么?」
「夠,只是我貪心。」顧嘉夢道,「我有家人即將遠行,恐長久不能相見。想求一符,保平安。」
閑雲道長點了點頭:「如此。」他提高了聲音,沖小七和小道童道:「你們兩個,過來!有東西給你們。」
小七和小道童對視一眼,一起走了過去。
閑雲道長在他二人各自頭上輕拍一下,帶著他們離開了。
清風徐徐,落葉飄飄院中靜謐無限。
顧嘉夢端詳著手中的符紙,並不能看懂,只是瞧它隱約透著時光的味道,想來要比她三年前求的,要厲害得多。
「你大哥要遠行?」姬央開口問道。
「對。」顧嘉夢點頭,眼中寫滿詫異,「殿下如何得知?」
姬央眉眼含笑:「是顧尚書的決定?」
顧嘉夢嘆了口氣:「是啊,我父親要我大哥到江南去。」
她輕聲細語,將近些日子顧家發生的事情,盡數說了。她語帶喜悅:「殿下,我父親是相信我的。不但相信我,還說要幫我,要保護我。我以前只當他偏愛九九,其實不是的。父親是很在乎我的。他說我很好的……」
她說著說著,有些語無倫次。能得到父親的喜愛,她很開心。之前因大哥的態度而受的委屈也一掃而光。
她的父親也是在乎她多一點的。
姬央由衷為她高興,笑道:「好姑娘,你本就很好。」
顧嘉夢斜了他一眼,嗔道:「殿下哄我呢。」話一出口,驚覺太過親昵,未免顯得輕佻了些。想收回去,卻來不及了。
她兩頰布滿紅暈,更添麗色。
姬央一怔,雙眸微閃,卻沒有避開,而是誠摯地道:「不是哄你。孤不是哄你。」他略一沉吟,溫聲說道:「你不用為你大哥的事情自責。恕孤直言,顧尚書所慮甚是,令兄的確不宜入朝為官。呂先生是當世大儒,若真能拜到他名下,未嘗不是一樁幸事。」
顧嘉夢眼神微閃,不料他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昨日大哥來看她后,她的確對大哥起了些愧疚,心生不忍。她只當她隱藏的深,卻還是被他給發現了。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歡喜驚嘆。但她對姬央素來信服,見他所言與父親的話並無出入,想來父親確實是慎重考慮,才有此決定。她不必也不該再胡思亂想,平添煩惱。
想通了此中關節,她沖姬央施禮道謝:「多謝殿下。」
姬央笑笑,避開了她的行禮,說道:「孤撫琴與你聽,可好?」
那次在茶樓聽書時,她好奇地問他的琴藝,星眸璀璨,熠熠生輝。他一直不曾忘記。
「真的?」顧嘉夢聞言心頭大喜,連連點頭,「好啊好啊。」一副女兒情態,神情嬌憨可愛。
姬央心旌搖曳。他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倒要借道長的琴一用。」
聽說姬央要撫琴,別人猶可,唯閑雲道長滿面紅光,一臉期待之色,急吼吼地叫小道童抱了琴出來。
小七對著顧嘉夢咬耳朵:「殿下的琴藝極佳。當年信王娶妻時,殿下撫琴,有那起子不曉事的,竟以為是樂師所奏,想要招攬回家,日日為他撫琴呢……」
她正說的起勁兒,姬央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小七陡然一驚,連忙閉嘴。
顧嘉夢聽著有趣,有心多問一些他的舊事。小七卻不敢再提了。
姬央凈手焚香,準備得當。琴音響起,調了調弦。停了一會兒,才道:「小七,唱一首賀芳辰。」
小七大驚,忙道:「我不會,我不會。」她往顧嘉夢身後一躲,連聲道:「顧小姐,你知道我不會的。」
顧嘉夢只得笑道:「殿下不要為難小七姑娘。」
姬央只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言。
琴韻響起,如朝花潤露,似曉風拂柳,優雅緩慢,中正平和。
顧嘉夢於琴一道,並不精通。琴音入耳,恍如天籟,她只覺得彷彿身在雲端,說不出的受用。她雙目微闔,細細傾聽。
許久之後,琴音漸低,終於細不可聞而止。
顧嘉夢睜開眼,心中遺憾。對於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她向來報以極高的敬意。更何況,剛才的琴聲,聞所未聞。她輕聲誇讚道謝,笑語如珠。
姬央只笑笑,叫小道童收起了琴,低聲道:「手生了。」
閑雲道長道:「還以為你真會彈一曲賀芳辰呢!」他轉向顧嘉夢:「小姑娘不和一曲?」
姬央笑容一僵:「賀芳辰?」
顧嘉夢忙搖頭:「道長說笑了,我並不通琴藝。」
閑雲道長大笑:「不會沒關係,名師就在這裡,可以拜師學啊!」他笑著離去,也不理會因他這一句話而笑容收斂的姬央和顧嘉夢。
待閑雲道長走遠,姬央才道:「道長的話,很有道理,不考慮一下么?」
顧嘉夢遲疑了一會兒,挑了挑眉:「等殿下的棋藝,能當我師父再說吧。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她的確想過要學琴,但不是一竅不通時拜他為師。而是想等站到和他相近的高度時,再走近他。
「說的是,往後日子還長著呢……」姬央玩味地重複了一遍,聲音漸漸染上笑意。
顧嘉夢有些羞惱,心裡卻不無喜意。他們很少提起將來,但聽他話中之意,他的將來分明是有她的。
方才閑雲道長的話在姬央耳畔迴響:「氣數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世上只有弱者才會信命……」
……
本朝重佛輕道,雖然閑雲道長名揚天下,頗得聖寵。但是道家的發展並未因此而繁榮昌盛。拿閑雲觀為例,閑雲觀的道士依然很少,遠不能與慈恩寺相比。
不過,閑雲觀如同一朵閑雲,堪堪停留在京郊西山半腰,倒也安靜。
顧嘉夢與姬央立於閑雲觀中,賞花看草。她看著身側的人,不由得心想,日後若能日日如此,比之神仙也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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