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慘遭荼毒
眼看紫鴛走路頭重腳輕的樣子,我心中又憐又恨,穿了出門的衣裳,略施脂粉,便準備出門。
「姑娘……你到哪兒去?」紫鴛問道。
「到慈元殿,找吳聖人。」我道:「如今聖人總領六宮事宜,景芳齋的事情,回了她也是應當的。」
「姑娘再忍一時吧。」紫鴛說話也有氣無力:「吳聖人知道景芳齋少了吃的,定然驚訝,可她也就是斥責黃公公照顧不周,回頭黃公公還不是變本加厲!聖人對姑娘越好,黃公公越要報復呢。況且聖人只是下一道旨意,可是山高皇帝遠,景芳齋還是在黃公公眼皮底下啊。再者說,那天娘娘生氣的時候,聽姑娘說吳聖人也不敢辯解的,說不定她會任由黃公公磋磨姑娘呢。那黃公公可是會越發得了意。」紫鴛說的句句在理,我也早已經想到了,但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正躊躇間,院子里忽然傳來
「哇」地一聲。我忙走了出去,語燕彎腰扶著小樹,正一口一口在嘔吐。
我腹中早已經疼了半日,料想是食物不新鮮所致,卻也沒有在意,見語燕這般,心中吃驚,忙走近去。
語燕氣喘不止,連連噁心,卻說不出什麼。我拍著語燕的背,她許久方才平息下來,漱了口重重歪在榻上,竟是手足都沒有力氣。
我惶急道:「語燕,語燕,你覺得怎樣?」語燕閉著眼睛只是搖頭:「不知道是吃壞了哪樣東西,竟是這樣厲害!姑娘,你……你怎麼樣了?」我早已經覺得手中發冷,不住在出冷汗,卻只是暗暗忍住,不願再遺人之憂。
我又想起了紫鴛,忙走過去看她,紫鴛的臉色竟是蒼白得可怕,額間的汗水將頭髮也打濕了。
已經是六月初的天氣,暑熱難當,空氣益發悶熱,紫鴛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斷了茶水去喂紫鴛,她咬牙坐起,一口水未能喝完,竟也吐了起來。
紫鴛這兩日本就已經虛弱許多,再加上這般折騰,汗水順著額角滴下,喘息也是更加急促。
待我將她收拾乾淨,扶著她躺好,紫鴛已然暈厥過去。我只是腹痛不已,卻並沒有想要嘔吐的感覺,想必是她們將食物最好的部分留給了我,自己卻撿著壞的吃了。
念及於此,我不由得雙目發脹,幾乎便要落淚。墨鴒走了過來,道:「語燕沒事,已經睡下了。」我點了點頭,伸手給紫鴛擦拭額角的汗水。
墨鴒走了過來,伸手撥開紫鴛的眼皮,看了看道:「她只是暈了過去,喂點水就會醒的。」我稍微放心,問道:「你呢?你怎麼樣?」
「這些東西,對我無妨。」說著忽然看向我:「姑娘怎麼樣了?」不必等我回答,墨鴒眼中的神色已經變了,她伸手撐住我的眼眶,看了看我的眼睛,又將手指貼在我頸邊,試我的脈象。
我見墨鴒神色鄭重,倒是有幾分驚訝。我並沒有噁心之感,也沒有想吐的感覺,想來是我吃的東西比她們的要好一些,卻不知墨鴒因何這樣緊張。
「姑娘,你中毒了。」墨鴒忽然開口,讓我更加吃驚。
「中毒?那怎麼會!」我不是不相信墨鴒的判斷,對於此事,她完全有斷論的資格,我驚訝的是,為何我會中毒。
「那紫鴛和語燕呢?還有你呢?你們怎麼樣?」
「姑娘放心,我們都沒有中毒,只是吃了些不幹凈的東西。」為何我一個人中了毒,這是怎麼做到的!
略略定神,我恍然道:「是了,是早上的糕點!」早上紫鴛見食盒裡放著一碟四個糯米糕,便分給四人吃了。
「我們也都吃了。」墨鴒道。我點頭道:「我吃的那一塊,想必是看起來最完整的一塊了。」腹中不住地絞痛,卻是抵不住心中的震驚。
對手的心思之細,計算之精,實在不得不讓我感到驚訝。對手是算準了,若是只有一塊或者兩塊糕點,在景芳齋這般困頓的情形下,我定然不會單獨吃下,所以便送來了四塊。
而要想讓我吃到有毒的一塊,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其中一塊保留得最完整,另外三塊,則有些破碎的樣子。
墨鴒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字一頓道:「黃同宣。」聲音帶著冷意,眼中更射出了凶光。
我道:「此事終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我看未必是黃同宣。」將蕙兒調到冷香閣,再借著蕙兒的名義將我抓住,使我獲罪於太后,說是黃同宣的設計,我倒也相信。
可是這一次下毒,計算的精準,卻讓我驚詫,更讓我隱約想到,這個人,未必便是黃公公。
或者說,是另有一個更加高明的人,在黃公公的背後,引導著、觀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墨鴒也不再問,只是說道:「姑娘不要走動,我去給你請醫。」
「別去!」我忙起身阻攔,身子卻因為腹中的劇痛而趔趄,我道:「宮女請醫,是要經過押班宮女同意的,那麼此刻還是要找黃公公。他能讓我中毒,就能讓我解不得毒。」找他,無異於飲鴆止渴!
看著墨鴒蹙起了眉,我道:「這毒若是不嚴重,我挺過去便是了。」墨鴒搖頭:「姑娘眸色暗淡,瞳仁微微散開,眼底有血絲,脈搏加劇,呼吸急促,若不用藥……」說著微微一頓,道:「姑娘若吃得起苦,我有辦法。」我勉力點頭:「有辦法就好,吃苦卻是無妨。」話雖是這般說,然而墨鴒一旦動手,我才知她所謂的吃苦,的確是不好受的。
開始便是喝水,也不知墨鴒在水中加了一個小瓷瓶中的什麼粉末,味道甚是難喝。
入口本就難受,更加上我本來便腹痛不止,卻還要不住口地喝,喝得腹內飽脹。
終於再也喝不下去,胃中的東西帶著水全部都嘔了出來。墨鴒又盛了一碗清水給我,又從懷中取出了另一個小瓷瓶,拿出一粒不起眼的藥丸:「這一碗只能喝,卻不能吐出來。」我無力地點了點頭,不過清水的味道實在勝於方才幾倍,我也就喝了下去。
墨鴒讓我坐好,移了燭台過來,從衣襟中取出小小一個黑布包,拿出一支鋼針在火上燒烤。
這鋼針比之平日里用的最粗的針,也還要粗上一倍。我不由得畏縮:「墨鴒,這是……這是要幹什麼?」墨鴒拉住我的手:「姑娘放心,我自己試過,一點也不疼的。比剛才好受得多。」我略略放心,看來這鋼針並不是用來扎我的,是了,這麼粗的針,怎麼能用來針灸呢?
墨鴒也說過了,比方才好受得多……
「啊!」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就被狠狠揪了起來,指尖傳來的尖銳的劇痛讓人覺得猝不及防。
我本能地將手縮回,手腕卻像是被鐵箍子牢牢鉗著一般。雖然我此刻渾身乏力,但人在情急之下的掙扎,那力氣卻是不容小覷的,但墨鴒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我的影響,抓住我的手竟是紋絲不動。
「墨鴒,快鬆手!」
「是。」
「啊!哎呦!哦!」墨鴒果然鬆開了手,卻在鬆手之前,又在我其他四個指尖上,各刺了一針。
十指連心的話,果真不是假的。我雖然覺得不應該,但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墨鴒惶然道:「姑娘,請你責罰。」我有氣無力地擺了擺完好的左手:「別說傻話。」我的幾聲驚叫,將語燕也驚動了過來,讓我實在過意不去,但令我驚喜的是,暈去的紫鴛,居然也被我驚醒了。
紫鴛的眼睛因為蒼白的面色更顯得漆黑,她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我,甚是不解。
我勉力笑道:「不妨事,我也吃壞了,墨鴒正在給我醫治。放心吧,一點也不疼,真的是一點也不疼。」就這樣,我在語燕與紫鴛的注視下,強作笑容,看著墨鴒在我被扎的手指尖放了血出來,又眼睜睜地看著她將我的左手指尖一一紮破,再一一擠出血來。
就在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覺得牙齒都咬得發酸的時候,墨鴒又捲起了我的衣袖!
就彷彿我們漢人女子學習繡花,在一大片布上能夠清楚地找到該從何處下針一樣,墨鴒捏著我的胳膊,端詳之後,準確地瞄準了一根根幾乎看不見的淡淡青紫的血管,輕輕挑破。
漢人女子繡花,尚且需要事先描好個花樣子,依圖施工。墨鴒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氣,就似乎我的手臂上已經描好了她要的花樣子。
然後,是肩背,最後,是小腿。胃裡剛剛喝下的水還在一陣陣泛酸,沒有一絲食物的感覺著實難受。
總之,就是渾身上下,整個人里裡外外,幾乎都遭了荼毒。紫鴛急道:「不能扎這裡,留了疤怎麼辦!」墨鴒搖頭:「針尖扎破的,不會留疤。」被擠出來的血並不多,但我經過這一番折騰,已經是精疲力盡、頭暈眼花了。
只是,腹中絞痛的感覺,倒是真的漸漸消去了。見到我嘴角帶著笑意,語燕問道:「姑娘,你好了嗎?」我點頭道:「好多了,果真好多了。針扎過的地方也不甚疼,最要緊的是,比剛才渾身難受的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