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謎

【4】

「下班后，陪我去個地方吧。」程識快要走出門口時，楚黎叫住了他。

「好，聽你的。」見她一臉神秘，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眼看著到了下班時間，楚黎匆匆關掉電腦，坐電梯到了地下一樓的停車場，看到程識正斜靠著車門，低頭看時間。

程識看到楚黎過來，從口袋中掏出汽車鑰匙拋向她。「今晚你開車。」

鑰匙在半空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穩穩地落在楚黎的手心。「你都不問我去哪兒，就敢上我的車？」

「那楚總打算把我賣去哪裡呢？」坐進副駕，程識半開玩笑似的說。

「把你賣了當壓寨夫人。」楚黎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車子沿街行駛到一家花店前停了下來，楚黎解了安全帶，拿了錢包對程識說：「你在車裡先等我一下。」

楚黎一進花店，就在一簇簇鮮花中尋找小雛菊的影子。「你好，幫我把這束包起來。」

透過車窗，程識看到楚黎抱著一束小雛菊出來，大約已經猜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怎麼不提前告訴我，是要去看外婆？」

一回車內，楚黎就把花往他懷裡塞，撲閃著一雙大眼睛說：「怎麼也得讓你嘗嘗先斬後奏的滋味，到時候見到外婆，就說是你送的。」

程識語塞，無奈地點了點頭。原來上午會議的事情，楚黎還未完全氣消。

之後她又去糕點店取了事先定做的壽包和長壽麵，看到後座滿滿一大袋東西，程識這才知道今天是楚黎外婆80歲的壽辰。

車子顛簸在鄉下的小路上，道路兩邊沒有路燈，所以楚黎只能靠著車燈看清前方的路。過了半小時后，兩人終於抵達了楚黎的老家。楚黎的老家還是矮平房，一眼望去特別顯眼。程識從車子後備箱拿了手電筒，照著前方的石子路。

楚黎透過玻璃窗看到外婆正坐在桌前一個人靜靜地吃飯，連忙跑進屋。「外婆！」

外婆耳背，所以她連著叫了兩聲才回過頭。外婆笑著朝她招了招手，臉上堆滿了皺紋。「小黎回來啦。」

「外婆，生日快樂。我買了你最愛的陳記酥餅和壽包，還溫著呢。」楚黎一抱外婆，就感覺她渾身瘦得彷彿只剩骨頭，硌得慌。

楚奶奶拉著楚黎的手絮絮叨叨地說：「哎，你外公生前最愛吃這家的酥餅了。」

「等一下，外婆。我今天還帶了個人回來。」楚黎回頭，看到程識仍捧著束花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口。「快進來。」

楚奶奶眯著眼睛望了望門口，這才注意到門外站了個人。「屋子小，別介意，快進來坐吧。」她用手抹了抹小板凳，熱情地招呼程識。

「外婆，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程識將那束用紫色花紙包裹的花束送到她面前。

雙手顫顫地捧著花，楚奶奶看著競相開放的小雛菊，眼中的喜悅溢於言表。

「外婆，你不認得他了嗎？」楚黎試圖喚起楚奶奶的記憶，不過似乎她對程識並沒有印象了。「高中的時候他來過我們家，你還包餃子給我們吃。」

那個蟬鳴連連的午後，穿著校服的楚黎慌慌張張地拉著程識一路奔跑，為了擺脫鍾寒明的追趕，最後兩人躲在了外婆家裡。當時，楚奶奶還特地包了薺菜餃子，留程識在家裡吃了晚飯。

「瞧我這記性。」楚奶奶好半響才把記憶中的程識和眼前這張臉對起來，拍了拍膝蓋起身說：「小黎，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現在去給你們做點吃的。」

「今晚你就別忙活了，我去煮長壽麵給你吃。」楚黎挽著她的胳膊，將她帶到客廳的沙發那兒坐下，「你先安心看會兒電視，悶得話就讓阿識陪你聊聊天。」

楚黎系著洗得發白的圍裙，在廚房裡忙活得燒水下麵條。外婆家的廚房還用著古老的灶頭，她記得小時候冬天最愛躲在灶頭後面生火的地方取暖，趁著外婆不注意的時候往火堆里丟地瓜。現在想想，那樣的日子已經離自己太遠了。

不過煮長壽麵的工夫，楚奶奶已經被程識逗樂了，特別是聽他說起楚黎這幾年在外的生活，她的神情顯得格外專註。

「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還未踏進客廳，楚黎就聽到客廳里傳來外婆的笑聲，就連程識說話時，也隱隱透著笑意。

「那是我和外婆之間的秘密。」程識沖她眨了眨眼，攙著外婆坐在飯桌前。

昏黃的燈光下，外婆臉上布滿笑容，拍了拍楚黎的手背，「要是你媽回來，看到你們倆這麼要好，一定很開心。」

楚黎看著外婆拿筷的右手並不利索，心裡酸酸的。除了早已失蹤的葉琳，外婆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看到白髮蒼蒼的外婆，楚黎眼圈一紅。她不忍心告訴外婆，也許葉琳已經不在人世了。

吃完面，楚黎一刻也沒閑著，一個人在廚房收拾鍋碗瓢盆，又處理掉一些隔夜的飯菜。她知道外婆節省了半輩子，好吃的總會省下來，就算過期也不捨得扔。

「小黎，別忙活了。去廳里陪陪石頭吧，人家難得來一次，別怠慢了。」

不知什麼時候外婆來了廚房，嚇了楚黎一跳，生怕被她看見垃圾桶里那些瓶瓶罐罐。「沒事，他又不是第一次來，哪會怕生。」

「我看他對你挺好。」外婆撫摸著她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要是覺得合適，就早點定下來吧。」

楚黎別過頭，錯開了外婆的視線，洗著碗說：「我和他都覺得現在結婚還太早。」

楚黎知道外婆最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出嫁，可是她該怎麼告訴外婆，她和程識的關係遠非她想的那麼簡單。

「你從小到大都很要強，女孩子還是溫柔點好。」外婆只當不肯結婚是楚黎單方面的意思，忍不住多念叨了幾句。

楚黎安靜地站在一旁洗碗，聽著外婆嘮叨半輩子的事兒，直到她有了倦意。

原本她想等外婆睡下后離開，可外婆執意要送他們到路口。等到了路口，楚黎又不放心她一個人黑燈瞎火走夜路，這一來一回，又耽擱了半個多小時。

等車子開回城，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楚黎眯著眼看著窗外的夜景，耳邊是外婆今晚說過的話。

「要是你擔心，就把外婆接過來一起住吧。」回程一路她都很沉默，程識以為她是捨不得外婆。

「我和她提過，不過她說不想打擾我們。」回過頭，楚黎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右手握住楚黎的手，程識安慰說：「等度假村竣工，我們就帶外婆遊山玩水。」

楚黎看著他，欲言又止，想問他有沒有結婚的打算，但轉念一想，又怕是自己單方面的心思，只得作罷。

「你已經決定和池恆公司合作了？」聽他的口氣，像是對度假村的事情已經十拿九穩。

程識挑眉，驚訝於她話中有話。程氏和池恆的合作還未對外公開，就連內部董事局也還沒有收到消息，她怎麼會事先知道。

「看來我猜對了。」楚黎看他這反應，就知道他的決定和她猜測的分毫不差。「據我說知，寰宇的總經理親自打電話給你，池恆那邊都沒什麼動靜，要是讓寰宇的人知道你最後選擇了池恆，以後再合作恐怕就難了。」

「和池恆的合作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他們的經營理念和發展方向更適合程氏，況且董事局竭力推薦寰宇的原因，倒是讓我有些好奇。」

「阿識，你一再招惹董事局，不怕程叔不高興，聯合其他股東踢你出局？」楚黎覺得，只有在談起程氏時，程識才最為清醒，一雙墨色眸子深邃明亮，像是看透了這世間所有。

「我就怕他什麼動靜也沒有。」車子熄火停在樹下，程識借著朦朧的月色點了根煙，斜倚著車門自顧自抽起煙來。

月色包裹著他單薄蕭條的背影，平添了一分清冷。

楚黎趴著車窗，看著路上稀稀拉拉的車輛駛過，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那段灰色時光。在程氏瀕臨破產，而他又忙於學業時，是叔叔程少江入股程氏，讓程氏一點點有了起色。程父自殺后，按著程父的遺囑，該是由程識繼承程氏企業。可是程少江利用他在程氏的人脈，企圖用壓力來迫使程識放棄程氏。當時的程識僅僅十八歲，就已經明白了面對利益誘惑，即便是親人，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了程氏，他不得不折斷畫筆，出去跑業務，希望能夠為程氏拉來更多生意，也能讓自己獲得經濟支持。他和楚黎也是在那時認識的，兩個背景相仿的人，很快達成了同盟的共識。

最後，他靠著幾單辛辛苦苦拉來的生意和父親的遺囑，讓程少江沒有挑刺的機會，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交出程氏。

「阿識，你以後千萬不能背叛我。」耳邊猶似回蕩著那年楚黎和他說過的話，手中的煙也漸漸燃盡，程識扔掉煙蒂，回頭看到車內楚黎抱著胳膊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