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衝突

「這天氣，真是熱死老子了！」一個粗獷的男人走了過來，伸手抹把臉上的汗，他轉頭催促了後面的孩子一聲，古銅色的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扎格快點，阿爸這就帶你去吃肉！」

那孩子約莫六七歲，穿著一件寬大的衣服，臉龐臟髒的，眼睛卻是又大又亮，他歡快地應了一聲，拉住父親的手指。

「咋個，不賣？」

扎西提高了嗓門道：「明明有肉，你咋個不賣？你什麼意思？」

飯館的小二早就對這些三天兩頭來吃肉喝酒還不給錢的蠻人們厭煩透了，如今有了城主的撐腰，腰板也硬了起來，他伸手驅趕著父子倆，眼裡滿是不耐煩：

「去去去，到別地兒去買！我不賣你們蠻人！」

扎西轉頭看了孩子一眼，將聲音降低幾分，語氣便軟了下來：「這趕了半天的路了，孩子餓著肚子呢，我有錢！」他伸手掏出懷裡的漠北貨幣：「夠了吧？」

小二掃了一眼，伸手給他推回去，鄙夷道：「得了吧您哪！這貨幣只能在你們漠北用，在我青陽國不能用！」

扎西被他推搡著，臉上出現了怒容，但轉念一想孩子還餓著，忍住火氣：「上次來都能用的，咋今天就不能了？」

小二雙手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上次是上次，從今兒往後咱就不要你們的錢，你們也甭想吃我們的飯！」

一旁的孩子睜著眼睛看著這一切，他不知道父親在和小二說些什麼，只知道這個時候肚子里餓的不行，上前抓住父親的袖子：「阿爸，扎格好餓……」

扎西轉身，寬大粗糙的手掌摸摸孩子的頭，眼裡閃過一絲無奈，他再次看了看小二和他身後的食物，轉身走了。

小二冷笑一聲，低聲說了一句：「個兔崽子還想吃我家的肉？餓死算了！」他說完，看到另外一邊又來了顧客，笑著上前去：「您要點些什麼？」

扎格忽然感到身旁父親停住了腳步，他抬起頭看去，被父親陰沉的臉色嚇了一跳。扎西慢慢轉過身去，走到小二身旁，一把抓住他的領子：

「你剛才說什麼？」

小二嚇了一跳，伸手用力想要掰開男人有力的大手：「我說什麼了？」

「你必須道歉！」扎西怒聲道，他的孩子，他和朵金的孩子怎麼可以被人說成兔崽子？！

「你有病吧？！」小二色厲內荏道：「……我說什麼了？」

扎西冷冷看著眼前小二那張嘴臉，既然他嘴硬，那麼他就要打到他認錯為止！他抬起右臂，砰的打得小二鼻血直流，「認不認錯？」

小二伸手摸摸血跡，嚇得大叫起來：「掌柜的快來啊！蠻人打人啦，蠻人打人啦！」

飯館里早有食客跑過來，圍成一圈，他們只是看著，沒人敢出手相助，畢竟想和小二做的也不對。

「不認錯？」扎西眼一瞪，一把掐起小二的脖子，把他懸到半空中：「道歉！」

掌柜的跑了過來，見到小二被蠻人打得滿臉是血，被唬了一跳，他顧不得飯館，跑到了街上大叫道：「蠻人打人啦！快來人啊！」

街上的人們紛紛圍了過來，叫道：「蠻人又挑事了！」

扎格被擠在人群之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他只知道阿爸是帶他來吃肉的，怎麼現在打起來了？越來越多的人跑過來，把他擠得遠遠的。隨後他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跑過來，威風凜凜的，他聽阿爸說過，這些是官兵，都是很厲害的人。扎格的心裡感到害怕，張著嘴，一步步往後退，藏到了一個木框後面。

「幹什麼？我要讓他道歉！」

是阿爸的聲音，阿爸被那些威風凜凜的人抓走了！扎格睜大眼睛，他們會不會來抓自己？他嚇壞了，只能把身體更小地縮成一團看到那些人帶著阿爸從眼前過去，大氣都不敢發出一聲。

後來他看到那個小二罵罵咧咧進了飯館，街上的人也漸漸散光了，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

扎格把頭靠在膝蓋上，捂著自己的肚子，裡面空空的。他想起阿爸是要來帶他吃肉的，可現在阿爸在哪裡？

好餓……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扎格再也忍不住，從木框後面跑了出來，瘦瘦小小的身子在漆黑的街道上走著，他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四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他走啊走，實在是餓的不行了，隨便找了個木桶睡了進去，還不忘了把蓋子蓋好。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黎明時分，打更的人邊走邊唱，迎面遇見巨大的黑影走過來，登時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那拉糞的德子，便笑道：「老兄今日這樣早？」

德子也笑笑：「這不，剛添了個大胖小子，我得早些回去照顧她們娘倆……」

「啊呀，恭喜恭喜！」打更人笑道，隨後兩人點點頭，錯開身子，悠長的打更聲又響了起來：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德子把那街道兩旁的木桶抬起來，抹了抹汗，想著家裡的妻兒，不禁笑了起來，手上似乎又充滿了力氣。接下來只要把這些東西拉到城外倒掉便可以了。

他拉著板車走到城門，守軍正想盤點一下，卻被刺鼻的氣味熏得捂住鼻子，揮揮手：「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是是……」德子應道，拉著板車快步跑了出去。

他到了地方，一個一個都倒了乾淨。終於到了最後一個，他想著馬上就要回到家，很是高興，邊想邊掀開木桶的蓋子，卻不料看到其中睡著個孩子，德子嚇得倒退兩步，隨後想到現下安寧的生活，不禁咬咬牙，連著木桶一起扔到一旁，飛快地拉著車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