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光明媚。
婚禮是在草坪上舉行的。
湛藍的天空之下,綠草茵茵,偶有微風徐徐而來。畫面美而自然。
伍苒坐在左側第一排靠近地毯的位子,身旁幾個女人估計是表嬸禾露請來的,剛坐下幾人就聊得熱火朝天。她們試圖與伍苒聊天,但她始終融不進去她們的話題。
程光遠坐在她身後,旁邊分別是寧以白、黎生芃和費楠三人。
也虧得程光遠在後面一直講話,伍苒偶爾應一兩句,才不顯得她不合群。
「聽說這次的伴娘是年大編輯,怪不得我到了這麼久都沒見過她。」
伍苒沒轉過頭都能聽到黎生芃的聲音。
程光遠隔著寧以白回他,「人家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空氣中彌散出些微火藥味。
黎生芃毫不在意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哎哎哎,你不是說今天休戰的嗎?」
一旁費楠估計聽不下去了,從中和解道:「好了,你們倆就別吵了,今天是小三的婚禮啊!」
後面終於安靜下來了,耳邊突然傳來音樂聲,婚禮要開始了。
黎生芃看見這場婚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輕聲嘀咕著:「前些天我在英國見到了,她還向我問起你們……」
程光遠突然轉頭,「問起誰?」
「heary啊!」他瞄了眼正目不轉睛看著入場方向的寧以白,後知後覺對程光遠續道,「當然也問你來著!」
「問起舊情人就算了,問起我算怎麼一回事啊?」
黎生芃喃喃說:「我怎麼知道。」
「好了r出來了。」
忽然,寧以白淡淡出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伍苒的神思也在這一刻被拉回來,眼神看向身穿純白端莊婚紗款款而至的表嬸禾露,腦子裡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寧以白是時雨萌的舊情人,也就是說,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從其他人的反應中來看,寧以白現今仍是單身。像他們這個階層的人,年將三十還是單身並不是什麼問題,但如果一直排斥女人的接近就有問題了。
今天的婚宴上伍苒不止一次看到過有女人主動與他攀談,可結果都被寧以白三言兩語禮貌地拒絕了。
他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行為莫非與舊愛有關?
伍苒迷迷糊糊地想著,婚禮也已經過了高.潮階段。
賓客此時都起身祝福這對新人,一來二去的就到了扔捧花的時刻。伍苒被程光遠推到女人堆中,她如今連男朋友都沒有,還來接什麼捧花?
暗暗瞪了眼程光遠的後背,伍苒當然從人群中躲開了。
表嬸的捧花是被伴娘接到了,下面立馬有人哄鬧讓伴娘的男友趕緊求婚。
那伴娘倒是不慌張,精緻美麗的面容上掛上明媚的笑容,「看來我今天的運氣不錯,那等我找到mr.right就督促他趕緊求婚!」
聽了年佳的這番話,程光遠幾人下意識看向手端香檳站在人群角落裡的寧以白。他們怎麼會不知道年佳心目中的mr.right是何人呢。
儀式正式結束。
孫宏帶著禾露兩人立馬過來找他們,同時也帶來了當年的合照。
伍苒看了看照片,原來一共有八個人。
表叔宿舍的四人加上程光遠五個男人,除了她以外,還有兩名女性,分別是禾露和時雨萌。
照片上除了伍苒,大家的容顏變化不大,都很好辨認出來。
伍苒的目光直接落在寧以白和時雨萌身上,照片上的時雨萌還是那麼明媚耀眼,扎著簡單的馬尾,額頭光潔,時雨萌從身後勾住寧以白的脖子,寧以白目光微微右.傾,似乎在注視著她。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對……
伍苒將所有能形容他們倆的詞都在腦海過了一遍,覺得還是不能完全形容他們之間的磁場。
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和動作,伍苒就跟隨他們到了拍照場所。
原本還覺得沒什麼問題的,可到了要拍的時候伍苒突然緊張了。因為照片上只有她和寧以白兩人是坐在鋼琴前的,而且她一隻手還抓著寧以白的手腕。
當時是年紀小,那樣抓著他的手肯定沒人覺得怎樣,可是現在伍苒成大姑娘了。
孫宏考慮到這個問題,建議性地對伍苒說:「要不你把手搭在heary的手腕上,不用抓著也行,反正我們就拍個形式而已,不用那麼刻意。」
寧以白坐在她身旁,身後是先前伍苒彈奏用的白色鋼琴。
她看向寧以白,對方正巧也望過來,伍苒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只見寧以白嘴角微微揚起,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她搭上去,「沒關係,就是拍張照而已。」
伍苒再矯情的話估計會更加惹人懷疑,她配合地將手輕輕覆在寧以白手腕的手錶上。之前她就已經決定了這樣做,既不唐突,又能完成指定的動作。
寧以白目光右.傾,落在他眼裡的那隻手白嫩纖細。小巧的手腕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皮膚,細膩的觸覺深深紮根心底。
她的指腹免不得會觸碰到手背的皮膚,由於常年彈琴,伍苒指腹不似掌心那麼柔嫩,稍帶粗糲的指尖小幅度地動了動。
寧以白突然手腕輕輕一轉,幸好照片已經拍完,他順利抽出了自己的手。
「小白叔叔?」
大家都已經要回去了,唯獨寧以白還坐在原地,伍苒本來也已經起身準備離開,又回身叫他。
寧以白宛如恍然出夢,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眼神帶著疑問,聲音不自覺變了,「嗯?」
伍苒後退一步,剛才寧以白臉上閃過的那是失落的情緒嗎?
今天的合照只有一位缺席,她瞬間就明白了他在為何人失落。
伍苒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只能幹站著沉默。
或許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吧。
正要離開,寧以白卻突然起來,「我們走吧。」
她離寧以白最近,他又說的是『我們』,所以自然是對她講的。
寧以白目光放遠,不遠處看見程光遠和黎生芃兩人肩並肩不知在往哪兒去,而費楠早已沒了蹤影。
見他像在尋找什麼,伍苒主動交代說:「小白叔叔,parny他們準備去後區的游泳池……」
至於程光遠剛才說去找美女這類的話伍苒就不便複述了。
parny和小四在一塊,兩人肯定又想到什麼搞怪的鬼點子了。
寧以白對這兩人的動作習以為常,無奈地搖搖頭笑了。
「伍苒。」
寧以白突然叫她的名字,讓她大驚失色,「啊?」
寧以白好笑地看著她如臨大敵的表情,「以後不要叫我小白叔叔了,跟他們一樣叫就好。」
他們?
可是他們不是叫他heary就是二哥。
伍苒自認與寧以白還沒熟到叫他heary的程度,可如果叫二哥……好吧,這個更不行,她怎麼能跟在表叔後面叫寧以白二哥呢。
伍苒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周圍有人向他們問好。她眨眨眼,輕聲說:「好的。」
說完后又小心翼翼加了個稱呼,「寧先生。」
這聲稱呼讓寧以白腳步一頓,他瞬間就反應過來伍苒學的是剛才別人打招呼對他的稱呼。
「heary!」
突然有人叫住了寧以白。
寧以白轉身,伍苒也回頭望過去。叫住他的是一位漂亮的短髮女人,是剛才的伴娘年佳。
年佳是個很乾凈的短髮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無袖連衣裙。見到寧以白回頭后,她眼睛突然亮起來,容光煥發一般。
寧以白微笑看向來人,「你沒和他們一起去玩?」
很熟稔的語氣,看來他們認識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不去,有parny那傢伙和梨子在,泳池那邊肯定又是一團糟。」年佳來到他們面前,稍稍有點撒嬌地向寧以白控訴他們的行為。
寧以白但笑不語,伸手從一旁路過的r托盤裡取出兩杯香檳,遞了杯給她,年佳說了聲謝謝。他又轉向伍苒方向,「可以喝酒嗎?」
伍苒忙點頭,「可以可以。」
對面的女人正在看她,她實在不想打擾兩人的交談。
「小丫頭還是不要喝酒的好。」寧以白想了想,取來一杯冰鎮過的檸檬水,再一次輕聲詢問她,「可以喝冰的嗎?」
伍苒點下腦袋,從他手裡接過檸檬水湊在唇邊,小聲說了謝謝。
年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她知道站在heary身旁的小女生是誰。
看起來兩人似乎是認識許久了,聽孫宏講,伍苒從小在內地長大,而heary這幾年在國外,最近才回國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怎麼看兩人都不像是會有交集的。
她大大方方地向伍苒介紹自己,「我叫年佳,聽你表叔說你現在正在a市上大三,那真是巧,我剛好也在a市工作,什麼時候咱們可以一起出來玩玩。」
「好啊。」
年佳目光轉向一旁的寧以白,正要說什麼,卻被伍苒的一聲小呼給打斷了。
她看見寧以白眉頭突然一皺,伸手將那個小女孩拉到了自己跟前查看。
還好潑到她身上的只是冰涼的紅酒。寧以白這才鬆開手,「可惜衣服髒了。」
一旁不小心撞到伍苒的人連忙道歉,伍苒擺擺手沒去追究。她奮力拉著裙擺,纖細的五指搓了搓衣服,酒漬在黃-色禮服上尤其顯眼。
放棄地嘆了口氣,伍苒抱歉地對面前兩人說:「我需要去換件衣服了,不好意思。」
伍苒走遠后,年佳重新看向寧以白。
這是今天她第二次認真打量他了。
第一次是在他們幾人拍照的時候。
寧以白那時脫了外套,袖口上銀色袖扣在陽光下熠熠閃光,他身形高大,面容溫和,在一堆人當中,年佳的眼神輕而易舉地就被他勾了過去。
今天禾露特地把捧花扔給她,其實也有一半原因是在鼓勵她。
這麼多年了,寧以白和時雨萌分手后,突然失蹤了兩年,接著第三年年佳才聽到他在法國留學的消息。
他重新出現以來,只有每年的佳節幾人才會相聚一堂,寧以白在她的印象中不知不覺變了。
寧以白還是以前那個溫潤少年,只是眼神越來越淡,也越來越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彷彿是永遠無法到達的幽暗黑洞。
究竟這些變化是時光對他的打磨,還是……時雨萌帶給他的?
當年時雨萌和他,一人去了英國,另一人失蹤兩年後去了法國。
原本被譽為才子佳人的兩人就此分道揚鑣,身為局外人的他們不知其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年佳知道寧以白這個人的時候,他和時雨萌還沒有走到一起,等她追隨寧以白考上那所大學,卻突然發現寧以白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不怨也不惱,只是一步步接近寧以白,她喜歡他,卻並不一定要得到。
後來,他們分手了,年佳知道這是個機會,可她還是退縮了,她有自己的驕傲,絕不允許自己趁虛而入。
可如今不同,沒有時雨萌,他亦不是剛分手時的寧以白,年佳被封藏在心底深處的暗戀開始蠢蠢欲動。
「heary。」她望著他喃喃出聲。
在寧以白看過來之前,她眼底的繾綣立馬轉變為安慰情緒,「我聽說了你家的事情,你,還好吧?」
就在今年七月份中旬,寧以白的外公去世。
這也是他特意從法國趕去馬蘭西亞,而沒有及時去英國參加孫宏婚禮的原因。
寧以白從沒對外人提過此事,但大多知道他身份的人稍稍上網一查就能知道,亞和軟體科技的董事長去世,去世的那位老人家正是寧以白的外公。
他之所以回國,則是為了接管在中國地區的酒店生意。
寧以白原先在法國psaw酒店任職,最近主動提出回中國的意向。大部分人都拚命想往總部調,唯有他一人願意回來,他回來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了解。
經歷過生死離別,現今他對家人朋友的重視遠遠超過了工作。
寧以白和她遊走在人流之間,艷陽之下,綠草之上,他微微笑著:「我很好,謝謝你,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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