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復仇者
昭王手指玩弄著酒杯,帶著酒氣道:「七弟是嫌我府上的酒杯不幹凈么?還是怕我府上的酒不幹凈?」明珠這才明白,對方是當今皇上的七皇子劉策,也就是靜王,長年居住在西南屬地,近年才返京,然為人低調,京城鮮有傳聞。
靜王一笑,道:「六哥多慮了,我是習慣使然。」旁邊的王芸突然插話道:「早就聽說靜王講究,癖好潔凈,沾不得任何髒東西。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靜王依舊沒有看她,他默默從壺中倒酒出來,白玉酒杯里漫上淺黃-色的酒水,他將壺放下,既不飲酒,也不說話。
王芸尷尬,昭王道:「你今日怎麼突然過來了?」
靜王道:「突然想過來,便過來了。」他一說完,又陷入沉默,亭子里的氣氛再次冷凝起來,昭王嘆氣道:「每回與你喝酒,最是無趣。難得今日碰上舊知己,又被你掃了興頭。」
明珠卻對這個嚴重潔癖的靜王產生了好奇,剛要攀談幾句,就見王芸站起身來,垂頭道:「民女不勝酒力,想先行一步。」明珠覺得奇怪,她明明沒有喝上幾杯,怎麼就不勝酒力了?昭王看了她一眼,嘆氣道:「好不容易碰上的故人,又被你嚇走了。」
王芸始終垂著頭,讓人看不見她的神情。
明珠見狀,也站起身來,道:「那我陪芸姐姐回去了。」昭王點了點頭,命人送了她們二人回去。
明珠要走出園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見靜王一人獨飲,他一杯接一杯,似乎對周圍的事毫不關心。他披著白色貂皮披風的背影,在風中竟顯得有幾分落寞。
她們回到馬車上,明珠剛想問,就見王芸道歉道:「今日我與昭王相見,一時高興多說了幾句,妹妹不會介意吧?」
明珠擺手道:「你們既是舊相識,多說幾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芸姐姐後面為何提前離席?」王芸似乎有點疲倦了,只說想早些回去休息,明珠便沒有多問了。
過了沒幾天,昭王府上又遞了書信過來,約她們二人出來。以往昭王單獨約明珠時,無非是逛街,玩些新奇的玩意,甚至偶爾出京遊玩。如今不是賞花就是去各種詩會,每次見面,昭王與王芸二人對詩如流,聊得不亦樂乎,明珠跟在旁邊,竟像極了一個多餘的人。
昭王看著王芸時,眼裡總是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他以前與明珠相處,雖然溫柔有禮,但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明亮的眼神。
明珠開始覺得落寞,有時候不想帶王芸一同去,但是又覺得自己過於小心眼,想太多了,但每次見到昭王一見到王芸就發亮的眼神,心裡又如刀割一般。
夜裡她對著銅鏡,獃獃地梳妝,眉芝看見,問道:「小姐在想什麼呢?」明珠落寞道:「我是不是不夠漂亮?」
眉芝笑出聲來,道:「小姐若不美,京城便沒有美人了。」明珠看著鏡中的自己,明眸皓齒,清麗動人,又幽幽問道:「那他為何不用那種眼神看我?」
眉芝聽不明白,這時明珠突然說道:「眉芝,明天起你幫我把書搬來,我也要好好讀書了。」
第二天眉芝果然把那堆積著灰塵的書籍抱了過來,明珠翻開其中一本,眉頭皺起,念道:「莫出閨門、行莫亂步、坐莫搖身、笑莫露齒、話莫高聲……」眉芝笑了起來,道:「小姐莫不是中了邪了?往日都只顧著貪玩,今日竟然念起書來。」
明珠把書放倒,痛苦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草包,空有好看的皮囊,肚子里卻沒有學識?」
眉芝慌忙道:「小姐何出此言?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小姐心地善良,便是最大的德行。」明珠抱著頭道:「可是人家喜歡有才的。」
從那天起,明珠每天抱著書籍苦讀,女經到女誡都看了一遍,又偷偷學習撫琴,然王芸是自幼學習琴棋書畫的,自然樣樣精通。明珠幼時貪玩,什麼功課都沒好好學習,彈琴更不必說了,手指僵硬,根本彈不出動人的旋律。
有時眉芝也笑話她,道:「小姐何必為難自己?懂讀書、通五律的女子多了去了,然而如小姐這般美貌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位了。小姐遲早是要嫁給昭王,又何必強求自己學習這些呢?」明珠道:「我不想他只是因為皇命娶我,我想像芸姐姐一樣,成為能夠與他交流的人。」
這時王芸走了過來,見她撫琴,笑道:「懶丫頭也有刻苦的一天。」
明珠慌忙將手指藏於袖中,道:「我看這撫琴也挺好玩的,一時興起,彈著玩玩罷了。」王芸嘆息道:「彈琴哪裡是一時玩玩便能學會的?想當初我磨破十指,也才稍稍入門一點。你現在才學,恐怕長不了多少境界。」
明珠低頭不語,這時王芸道:「我們準備出門吧,昭王想必已經在酒溪亭等候了。」
明珠想起今日的約會,於是點了點頭,讓眉芝把琴收了起來。
酒溪亭在京外一處山水絕妙之地,風景極佳,遠能觀山,近能聽水,吟詩作賦,最為暢快。她們到了酒溪亭,果然昭王已經在那邊等候了。明珠看了一下周圍的人,疑惑道:「你又帶這麼幾個人出來,回頭皇後娘娘又該訓你了。」
昭王道:「好山好水,若是帶了一群狗腿子出來,豈不是壞了風景?我們便衣出行,沒有人會注意。」然後與王芸又興沖沖地攀談起來。
明珠見他們聊得火熱,不好打斷,只好黯然地跟在他們後面。
王芸最初還會照顧明珠情緒,時不時地與她聊天,後來漸漸也顧不上明珠了,知己相逢,自然好不酣暢。他們走到了溪流邊,明珠看著流淌的溪水發獃,沒注意他們聊到了什麼,這時耳邊響起刀劍聲響,昭王的侍衛叫了起來:「有刺客!護駕!」
一片混亂之中,她只看見幾個蒙面黑衣人轉瞬之間打倒了王府侍衛,其中一人擒住她,另外兩人分別擒住昭王和王芸,把他們三人帶走了。受傷倒地的侍衛大叫起來:「快通知宮裡!王爺被刺客抓走了!」
然後那幾個黑衣人身手十分了得,很快侍衛的聲音就遠得聽不見了。昭王平日里只喜歡鑽研詩文,並沒有武藝傍身,因此根本沒有反抗之力,明珠和王芸更不必說。三人被黑衣人打暈,直接帶走了。
明珠醒轉過來的時候,見自己身處一個寬大的廳堂之內,周圍都是蒙面黑衣人,手裡舉著明晃晃的刀劍,警惕地看著他們。她動了動身子,發現手腳被縛,根本動彈不得,這時她才發現昭王和王芸的處境與她相同,頭髮凌亂,很是狼狽。
昭王要站起來,被旁邊人一推倒,又摔在地上。這時堂上一人笑了起來。「劉晉,你竟然也有這樣一天。」
三人抬頭望去,見大堂中央有一虎皮鋪就的位置,上面懶散地卧著一個人,那人居高臨下,像看著獵物一樣打量著他們三人。
那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戴面具的。明珠覺得,作為一個男人,這人實在生得太美麗了一些。唇紅齒白,五官俊秀白凈,皮膚白皙通透,像上等的白玉一般。
昭王看見對方容貌,惱怒道:「段尹,原來是你!綁架親王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你竟敢!」
段尹好笑地看著他,悠悠道:「我若是怕死,便不會綁架你了。再說了,」他玩弄著手指,幽幽道:「我早已被滿門抄斬,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昭王見他不吃這套,一時沒了分寸,他冷靜下來,打算好好商談一番,於是道:「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便與我說吧。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樣粗暴,實在有失風範。」
段尹哈哈大笑起來,嘲諷道:「你是讀書讀傻了嗎?我可不是什麼君子,我段尹最不關心的就是人命。」他伸手一抓,遠處一個黑衣人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抓住,提在空中,那人驚慌叫道:「求公子饒命!」
昭王驚道:「那是你手下的性命,你也一點不在乎?」段尹覺得好笑,道:「你們這些螻蟻,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然後手上一握拳,遠處那黑衣人慘叫一聲,口中噴出血來,四肢在空中無力地掙扎了幾番,最終沒了動靜。
段尹懶懶地收回手,那黑衣人像個破水袋子,就這樣被扔在地上。堂上其他黑衣人畏畏縮縮,齊齊跪地,道:「屬下誓死追隨公子,不敢有二心。」
段尹道:「劉晉,你要清楚,我想殺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昭王受了驚嚇,雙目瞪圓,一時沒了分寸。段尹仔細地打量他的表情,似乎很是滿足,道:「我可不能讓你這樣輕易死去,我要好好折磨你,為我段家上下報仇。」
昭王連連搖頭,道:「你們段家是罪有應得。」段尹笑了起來,悠悠道:「什麼是正?什麼是惡?無非是成王敗寇罷了。你當年出使凌州,為了對皇帝交差,胡亂結案,冤枉我段家,你以為隨便找個替死鬼,此事便無人知曉了?」
昭王一驚,道:「你休要胡言亂語,段家罪證確鑿,鐵證如山。」段尹搖頭道:「罷了,過去的事情,誰有功夫與你理個清楚?」
他打量了一下明珠和王芸二人,問道:「這兩個,哪個是你未婚妻?」
昭王臉色一變,怒道:「你是何意思?」
段尹悠閑道:「無他,當初你屬下怎樣凌、辱我妹妹的,如今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明珠再蠢,也明白此人意思,心裡害怕至極。這時王芸已經爬到昭王身後,哆嗦道:「明珠與此事無關,請公子不要遷怒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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