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顏露(八)

幻顏露(八)

約定之日,雲豈自願化為原形,載著覃曜和覃疏前往不滅山。覃曜對雲豈評價道:「你真是個如約守時的好坐騎!不,好神獸!」

據云豈說,映蘿吃了他捏的面人十分夷悅,她離開的時候臉上猶帶著笑容。映蘿最後散作了一縷塵煙散在空中,雲豈取出玉笛為她吹奏了一段安魂曲,望她來生再不要過得這般凄苦。

雲豈正滔滔不絕地感概,覃曜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白澤筆下的生靈能有來生么?」

雲豈朝她瞥了一眼,不作答。答案當然是,沒有!

白澤筆繪出的生靈本就是不該有的存在,更不會有輪迴之說,這只是雲豈對映蘿的美好期許罷了。

鳳族的老巢不滅山,紅錦連綿,四周貼滿了大紅喜字。四海八荒的神仙來了個遍,道賀聲不斷。

鳳御穿梭於席間向諸神敬酒,一攏紅衣,長身翩翩。

席上八珍玉食,持螯把酒。不光有世間熟知的花雕酒、醞春酒、屠蘇酒,更有鳳族特意釀製的弱水債,也就是用不滅山下的弱水釀成的酒。

覃曜如願以償地喝到了弱水債,她一連三杯下肚。的確如當年輕酒從不滅山取回的酒一般,苦澀與甘甜結融,尤帶著幾分辛辣,令人齒頰留香。

覃曜剛放了杯盞,便有位三尺小童溜到席間,輕扯了扯覃曜的衣袂,對她頗為神秘地說:「是覃曜姑娘嗎?我家主子在後山等姑娘,望姑娘前去一見。」

「你家主子是誰?」照理說,覃曜在這場宴席間,應並無熟人。

「姑娘去了便知。」

疑惑不解間,雲豈瞅了覃曜一眼,覃曜瞅了覃疏一眼,覃疏瞅了那小童一眼。爾後覃疏用不善的語氣對小童說:「你家主子誰啊,不報名號,擺架子不成!不去!」最後兩個字是用吼的。

那小童的身子顯然往後一退,似有些嚇著了,但仍是對覃曜道:「姑娘記得一定要來。」爾後腳底抹油,溜得無影無蹤。

小童口中的後山臨著弱水,覃曜讓覃疏帶著乾坤袋去底下收些弱水,她一個人去應付便好。覃疏放心不下,非要一同去。後來見了那名約覃曜來的女子,知她並無惡意,覃疏這才肯乖乖地去收弱水。

請覃曜來的人,是神女琉渡。不過那人未報名號,這是覃曜猜的,因為她與映蘿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奇怪的是,琉渡並未鳳冠霞帔。而是著了一件秋香色的織錦水裙,更是凸顯了她裊娜的身段。

覃曜委實納悶,問道:「今日大喜,神女不在房中候著鳳御上神,見我做甚?」

琉渡打聽到,笑妄谷的覃曜偷偷跟在白澤族雲豈的身側混入席間,便讓隨行的小童去將覃曜請了過來。

「找覃姑娘來,是聽說你釀的透骨醉,喝了之後便能見到所愛之人?那酒,可否賣我一壺?」

覃曜暗笑,原來她笑妄穀穀主的名氣竟已大到九重天之上,看來阿醇之前所言,仙娥閑敘時會提起笑妄谷,果真不假。

「神女所愛,不是鳳御么?你進去見他便是,喝什麼透骨醉!」覃曜更疑惑了。

「鳳御,他很好,但我大抵並不愛他。」琉渡那清波春水的眸子透著一股淡淡的悲涼,「我答應嫁他,不過是因為九重天上太過清冷孤寂了。」

自琉沉二十多萬年前拜於西方燃燈古佛門下后,琉渡的那廂府邸便十分清靜。識得鳳御之後,因他常常來的緣故,也嘈鬧了許多。

鳳御的性子在外人看來的確是頑劣了些,但並不妨礙他也有似水柔情的一面。鳳御很懂得討女孩子開心,他會常常搜羅一些民間的古怪稀奇玩意兒,一一展示給琉渡看。也會從人世帶來許多話本子,裡面所有的故事,他都繪聲繪色地講給琉渡聽。

琉渡會帶著淺淺笑意,看著眼前這個神采奕奕,載笑載言的男子。只是每一次,她都不曾動心。她似乎是天性涼薄,生來便無心無情。是以,她想買下一壺透骨醉,想著探會兒自己是否真無所愛之人。

說完這些,琉渡轉過身去,望向山崖遠方,「若無相思之人,喝下透骨醉又當如何?」

「做上一場無悲無喜的夢罷了。」覃曜照實回答。

透骨醉,透骨相思。飲下后陷入夢中,若情根深種,便能見到所思之人;若無愛之人,便做上一場無關痛癢的夢。

覃曜撣了撣散落在肩際的青絲,說:「天性涼薄,何嘗不好?」

琉渡轉過身來,淺笑:「芸芸眾生之中,若能遇到一個所愛之人,抑或有愛一個人的能力。無論蕩氣迴腸也好,平淡粗茶也罷,均是有幸。」琉渡的朱唇一張一合,氣若幽蘭。

「神女既然明了自己的心思,那便不必再喝透骨醉。」覃曜不想多言,見琉渡也再無後話,便一番打發,告辭了她。

席間散場。

與雲豈在不滅山下告別的時候,覃曜看著山頂上鳳凰樹的樹葉緩緩墜落下來。又到了七月,疊翠流金的孟秋時節。

鳳御與琉渡這門親事是成了,至於琉渡對鳳御存著怎樣的心思,也不關覃曜的事兒。她還有她的事要做,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取凌洵歌的命。

不過在這之前,她和覃疏要先趕在中元節之前抵達半步多。

七月十四這日,覃曜難得起了個清早,用過膳便在院子里望著那顆她與覃疏共同栽下的梨樹。無暇滿雲,一簇簇載滿枝頭,清雅得緊。

爾後,兩人同兮娘告了別,往半步多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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