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侍妾
自從進了這屋,顧烜就沒看過這屋裡擺設,甫一將視線放到床榻上,登時被滿眼的紅色驚的怔愣了幾分。
「你怎麼沒換下來被褥。」他問,眉心微皺。
「用著挺舒服。」她答,滿臉不在意,復而低眼看向他,「臣妾叫人進來侍候洗漱。」說罷,便往屏風外繞去。
留了顧烜一人盯著那一床榻的紅愣神。
王爺會留在王妃這裡過夜,簡直是萃玉閣里的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甫一聽說王爺要留宿時,柳月還無比激動的問要不要準備宵夜,準備沐浴用的洗澡水,生怕侍候的人出點差錯。
相比於下人們的激動,屋裡面兩個正主淡定的不能再淡定。
不過就是做做樣子,又不是真的要圓房。
沉洛衣坐在床頭,著了一身淺藍色的寢衣,披散著一頭微微濕潤的頭髮,看著不遠處的顧烜眉峰微微皺起,似有猶豫遲疑,但最終還是轉身往這邊過來了。
看了一眼沉洛衣還濕著的頭髮,下意識的就要開口讓她把頭髮擦乾,省得著涼,但話到嘴邊,說出來的是「你去裡面。」
於是她翻身上床,掀了被子進去,大紅的喜被一起一落間刺的他眼睛酸澀。
大概是真的困了。
顧烜看了一眼側身躺著的沉洛衣,微濕的頭髮鋪在枕頭上,他只看了一眼,便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枕頭上被她的濕發弄的也有些微濕,臉頰一觸上去,似乎都涼到了心裏面。
屋裡的燈還未熄滅,顧烜仰面躺著,心思沉重的盯著床頂看。沉洛衣似乎已經睡著了,身邊傳來輕輕淺淺,安穩均勻的呼吸聲,惹的他眉峰蹙的愈發緊,渾身都不自在。
其實沉洛衣也沒有睡著,只是她的定力比他好罷了,所以這會子才能闔上眼睛假睡。她沒把他當回事,所以她能靜的下心,但是他卻把她當回了事,所以才會滿心煩躁的睜著個眼睛睡不著。
下半夜的時候,顧烜才算有了點睡意。此時屋裡面燭火燃盡,只有月光透出窗戶灑進來的一地銀白。沉洛衣早已經沉沉睡去,顧烜模模糊糊間翻了個身,手就碰到了她暖和又柔嫩的手掌,登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張無限放大的安靜睡顏,安詳又恬靜,如嬌花一般,全然不似醒著時的淡漠。因為靠的近,他連呼吸都窒住了,又連忙小心翼翼離她遠了些。
她依舊睡容安穩,沒有絲毫察覺。
鼻端有清香纏繞,是一種說不清楚的雅香,卻是好聞。於是他就莫名記起以前時她身上的香味,有梨花的清香也有冬梅的冷冽,似乎只輕輕嗅上一口,眼前便可看見萬千落英的場景。只是,她身上的味道是什麼時候變的,他不知道。
心思往下一沉,顧烜再往她臉上看了一眼,便再次轉身,闔上眼睛。心境比方才平靜了許多,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顧烜,而她也不再是他最喜歡的那個「洛衣阿姊」。
顧烜終於睡了去,沉洛衣卻是悠悠睜開了眼睛。
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眼中掠過一絲細光,微微勾了唇角,便又闔上了眼。
顧烜下半夜堪堪睡著,早上時辰一到,睡的迷迷糊糊地他就被人叫了起來,早朝不能晚,再困也得起來。
侍候的下人見王爺眼下一片烏青,眼睛睜睜闔闔,睡意濃重的模樣,第一的念頭就是昨晚戰況激烈,導致王爺沒有休息好。
可守門的下人都清楚,昨晚上,這屋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傳出來。
舒雲趁著床幔掀起的瞬間迅速往裡面瞧了一眼,王妃身上蓋著薄被,側身躺著,面向裡面。
顧烜連打了幾個哈欠,周正侍候著他用了早膳,瞧著王爺一臉沒精神的樣子,默默盛了一碗芍藥粥擱在了他面前。
在萃玉閣用完早膳,顧烜起身往皇宮裡去了。昨日里他和沉洛衣吵了一架,晚上又在她屋裡過夜的事,怕是早就傳到太后耳朵里去了。不用想都知道,早朝下后,就算他想早早回來補個回籠覺,太后也不會輕易放他回去。
這般想著,顧烜心裡就又是一口氣,到底誰才是太后親兒子啊!怎麼自己母后待沉洛衣比待他自己還上心!
馬車緩緩而行,車裡顧烜伸手揉了揉還有些犯困的眼睛,心裡已經將沉洛衣數落了百八十遍了!
這廂,顧烜正在通往皇宮的馬車上賭氣,那廂,沉洛衣已被舒雲侍候著起身了。
兩個貼身侍女都想知道昨天到底成沒成,但誰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問,收拾被褥的舒櫻看著乾淨一片的床單,眼神微微暗淡下去,無聲的嘆了口氣。
沉洛衣披散著一頭青絲,坐在梳妝台前,打開小匣子,從裡面取出一隻藍玉鐲子,往腕上套了上去。
深藍之色妖媚,襯著她白皙的手腕,說不出的好看,妖嬈中透著端莊,極其相襯。
在鏡中看著舒雲手藝靈巧的綰髮戴釵,沉洛衣低眼看了看檯子上擺著的一支雕琢精美的金牡丹步搖,道:「就用那個罷。」
舒雲微怔,下刻已經拿起步搖插戴在了她的秀髮之間,牡丹雕刻精美,鴿血寶石鑲入花心,金銀兩色流蘇纏繞而下,堪堪到達她的肩膀處。
這步搖是太后賞下來的,一支在沉洛衣這裡,一支在當今皇后那裡。分量有多重,顯而易見。
將舒雲臉上的詫異收入眼裡,她也不過輕輕勾唇微笑,站起身來,再由侍女服侍著繫上了寬錦牡丹腰帶,與這縷金牡丹雲緞裙乃一系,道不出的張揚矜貴,處處彰顯著高貴華美。
今日的沉洛衣只是稍微一打扮,便是令人難以移目的雍容華貴。
屋子裡幾個丫鬟統統看呆了去。只見她踱步到梳妝台前,拿起一支白玉小簪,插在發間,因手臂抬高,寬袖滑至手肘處,露出一小截纖細白嫩的胳膊來,簡直要晃花了舒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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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里,薛長歌早早就到了萃玉閣候著。她是第一個來的,故而韋芊兒等人到時,皆是吃了一驚。
昨天王爺因雲嬋一事與王妃起了矛盾,本是一件讓薛長歌暗中幸災樂禍的事情,卻沒想到晚上王爺就去了王妃那裡過夜,著實讓她心塞不已。
這一過夜,沉洛衣的地位就已經大不同於以前,薛長歌也只能憋氣。
她望了一眼門外,又有些不耐的往帘子後面看了看,續而端起茶來用了一口,心頭煩躁難熄。她在府里向來都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溫柔和熙,帶人寬厚,可實際上她是個暴性子,為了坐穩這個側妃的位置故意裝出來的一副溫柔樣。
現在在這裡等了小半個時辰了,也沒見著沉洛衣的面。薛長歌都差點保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韋芊兒和馮容憐還好,本來就是一個安分一個有自知之明,這會子該站的站著,該坐的坐著,安靜等人。
在薛長歌喝下了第三盞茶水后,那頭的帘子終於被打了起來,薛長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往那邊望了過去。
今日的王妃,比往日更加明艷動人,整個人雖還似以往淡漠如水,但眉眼間明艷與妖冶相融,美的讓人震撼,只一眼便能讓人沉淪了去,那一身胭脂色的雲緞裙,上綉牡丹,金絲纏繞,隨著沉洛衣的步伐,仿若就是於自己眼前一般綻放盛開。
薛長歌覺得眼睛有些疼,恭恭敬敬的福身下去。
沉洛衣坐於上首,免了底下人的禮,賜座。
一直站著的馮容憐終於得以歇了歇腳,面上表情愈加恭敬。
「我入府僅有一月,不比你們在王爺身邊待的時間久。」她淡淡開口,眼睛掃了底下三人一眼,最後將視線放在一直低著頭的韋芊兒身上,「韋姨娘跟著王爺的時候最久,是不是。」
韋芊兒起身,福禮道:「回王妃,婢妾跟了王爺已有兩年了。」她是府里老人,本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在瑞王十四歲那年被太後派來教導瑞王通曉人事的,後來便做了一個姨娘。
所以在府里,韋芊兒最安分,規矩也最足。縱使以前王妃在府里地位尷尬,她也沒說有一點不尊敬她的意思,不光是因為太后對王妃的疼愛,更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這位王妃可是先帝親指的瑞王正妃。
沉洛衣輕輕頷首,讓韋芊兒坐了,又將視線放到了馮容憐身上,馮容憐身子一顫,正等著王妃開口,王妃就已經繞過她看向了薛長歌。
「我方才進來時,好像看著側妃臉色不好,可是昨夜裡沒有休息好?」
薛長歌一怔,柔柔和和的開口,「謝王妃關切,妾只不過是今早起來時頭有些眩暈,現在已經好了。」
「這便好。」沉洛衣笑了笑,又接著說:「但身子不適不是小事,若實在不舒服,就差人告個假便是,可別委屈了自個。到時候王爺心疼,我這個當王妃的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
聞言,薛長歌唇角的笑就僵住了幾分,她起身,垂首欠身,「妾多謝王妃關切,妾記下了。」
沉洛衣看似一番關心於她的話,實際上卻是變著法子的落她臉面,什麼叫別委屈了自己,分明就是說她耍小心眼往她這個王妃身上潑髒水。這事她以前是做過,不過那時王爺沒當回事,沉洛衣懶得理會她,於是那事就揭過了。
現在又被她扯出來了!如何能不讓她心中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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