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笑歌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直接引爆邱老爺子的滿腔怒氣,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聲線陡然提高。
「許三,你滿口胡言亂語什麼!」
笑歌冷笑一聲,「你若不是想造義哥的反,又為何非要對我趕盡殺絕?」
「你這妖女,斷了樓里眾兄弟的生路,我替義哥教訓教訓你,正正是忠孝仁義之事,何談半個反字?」
「我是誰?我是義哥指派到小院的人,就算我只是條狗,也是義哥門下的狗,哪裡輪得到你邱老爺子越俎代庖的教訓我?你但凡有半點忠義之心,覺得我許三有什麼做錯了的,都應該正大光明的去稟告義哥。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背地裡搞這些小手段,散播流言,煽動樓里兄弟。現如今你用這等卑劣手段造出這樣的勢,逼迫義哥將我逐出小院、逐出金杏,難道不是想告訴大家、告訴義哥,你能凌駕於義哥之上嗎?」
「許三,你、你這純屬顛倒是非黑白!」
邱老爺子氣得話都說得有點哆嗦了,笑歌只是不理,繼續火里澆油,咄咄逼人:「什麼是黑?什麼是白?在這金杏樓里,只有義哥能定出是非黑白!義哥可有說過我許三半點不是?你憑什麼說我顛倒是非黑白?邱老爺子,今日我許三已經主動上門服軟,願意退出小院,只求能留在金杏繼續為義哥辦事,你若不是想反,想取義哥而代之,又何必對我苦苦相逼?我不過一個小嘍啰而已,一無根基、二無人脈、三無年資,就算我能留在金杏,對您也是毫無威脅可言。就我這樣的一個小人物您都不放過,除了證明在金杏,得罪您比得罪義哥還不得了,還能證明什麼?更何況,你我二人同為義哥屬下,同為金杏賣命,您非要與我鬧個魚死網破,義哥能得著什麼好?金杏能獲得什麼利?說句誅心的話,怕不是您想攪渾一池水,好趁亂……」
「住口!」邱老爺子已經完全被笑歌激怒了,不容她再亂說,直接高吼一聲截斷了她的話,立時就要逐客,「滾!給我滾!」
笑歌卻嫣然一笑,越說越離譜,「邱老爺子這樣急著趕我走,莫不是被我說中了?你真有狼子野心?還是與那同熙樓對紅門暗地裡有所勾結?」
邱老爺子到底是老狐狸,氣到極了,反倒冷靜了幾分,他順了順氣,輕蔑的說,「許三,你不用再在這裡胡言亂語激我,你以為把我氣狠了你就能撈到什麼好處?我不與你詭辯,這些話你大可跑到義哥面前去說,帶上你的證據,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扳倒我。」
笑歌見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放緩語調柔聲說道,「老爺子您莫要動怒,許三再說一次,我由頭至尾都沒有想過取您而代之,您在金杏的地位固若金湯,義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您所說,許三不過只會亂說點胡話,對於您來說,不過是渣滓一般的人物,您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打死我這隻小蒼蠅而弄髒了手。若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許三一馬,讓我留在金杏,從此以後,許三這張狗嘴裡也是懂得吐出點象牙的。您忠義一生,誰在我面前提起您,我都豎起大拇指贊一句您才比周公,德配關二哥。別說您從未從樓里多拿一個銅板,就是真從樓里拿了點錢,那也不過是為子孫後代謀點福利,您為金杏操勞半生,賺取多少錢財,拿那一點又算什麼?難道不是應分的嗎?」
邱老爺子冷哼一聲,「許三娘子好手段啊。一時認輸服軟乞憐討饒,一時又掀我老底威脅於我,一時唱白臉出言恐嚇、壓偌大一項罪名下來,一時又唱|紅臉做低伏小、戴好大一頂高帽給我。圈子繞夠了,說吧,你這妖女今日來此到底想圖謀些什麼?」
「邱老爺子面前,我那點搜腸刮肚的小聰明還不是早就被您看穿了。我哪裡有什麼圖謀,許三真的只想留在金杏繼續為義哥做事而已。我一早就說了,我自願退出小院,之後再不干涉小院運行,再不提革新金杏之事,亦絕會不動搖老爺子您在金杏的地位。我的所作所為,都僅僅只是想要祈求您放過我,容我留在金杏。」
「你既然願意退出小院,那留在金杏又還有什麼意思?去收高利貸?去打人?還是幫小冬捧墨?你拿著這頁紙箋上門,白臉紅臉唱完,好話壞話說盡難道就只為留在金杏打雜?」
人始終是為環境所囿的動物,即使是邱老爺子這樣的人物眼光也脫不開他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邱老爺子之所以在笑歌自願退出小院之後仍不願放手,還非想要把她徹底逼出金杏,不外是不相信她是真的不會再觸及他的利益,不相信她除開小院留在金杏還能有所作為。
殊不知他們眼中的那些天大的利益,在笑歌看來不過如是。她從未想過從他們那裡虎口奪食。
她緩緩道來,「邱老爺子,我在鄉下的時候,見過許多家中只有薄田幾畝的窮人家,荒年的時候,地中所獲僅能夠家中小半人不餓死。那時候,別說是親兄弟,就是親父子都難免決裂,為了一口吃食,醜事做盡,易子而食都不罕見。這些人都是壞人嗎?有天大的仇恨嗎?當然不是,只要他們能熬過荒年,熬到來年豐收之時,轉眼間就又是一副父慈子孝,鄰裡間和樂融融的樣子。」
笑歌頓了一頓,等邱老爺子細想一下這故事中的隱喻。若只有一口飯,那麼大家爭得你死我活無可厚非,但若是有多一口吃食,笑歌自去找自己的飯,不去碰邱老爺子的,那邱老爺子又有何必要非對付笑歌不可呢?
她接著說,「許三其實一直很敬仰邱老您的能耐,不說這麼多年來您為金杏的壯大做了多少了不起的貢獻,就說大火一事,您能幫許三把疏漏補上,就足夠我佩服不已了。許三後生魯莽不小心冒犯了您,是我的不對。所以我願意退出小院。但許三仍是想做出一番成績的人,若是災年家中糧食只有那麼多,那麼就讓許三開墾出新的田地,賺一個豐收出來,這樣,邱老爺子您看豈非兩全其美?」
「好大的口氣。許三,你真當自己一個人赤手空拳,離了小院支持還能在益州城的銅錢黑市上玩出花兒來?」
「邱老爺子,那是許三的事了,您大可以安坐小院看我笑話,看我出醜,於您並無半點壞處。今日您放過我,多一個敬仰您的後輩少一個敵人又有何不好?也許在您眼中,我根本夠不上做您敵人的資格,但一隻在您耳邊亂飛的蒼蠅,一隻在您腳邊亂叫亂咬的狗也夠讓人心煩了,您說是也不是?」
到這裡笑歌該說的話已說完,底牌亮盡,邱老爺子盯著她半餉沒有說話,似是在審視這許三話語中的可信度有幾成。
笑歌亦坦然的直視他,一雙眸子清澈剔透。
這一場無聲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太久,片刻之後,邱老爺子終於再次發話,「許三,你要記住,我今日放你一馬,不是因為你拿住我什麼把柄,不是因為你口齒伶俐舌燦蓮花,只是因為我不想咱們金杏鬧出點什麼內訌面上難看。你自去向義哥請辭,出了小院你要做什麼我不管。只要你信守諾言,只要你不做出傷害金杏樓之事,我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你再鬧出什麼離譜之事,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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