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樓閣深深情難忘
吱呀一聲,顧陌寒竟是親自打開了門,倒是嚇了青芫一跳,「君上…」
顧陌寒身姿挺拔身後是一排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書架,上面陳列著一堆堆錯落有致的墨竹簡,卻是沒看到千兮的身影,正思索間,顧陌寒道:「你的事情可處理妥當?」話音不辨喜怒。
躬身道:「回君上,青芫都處理妥當,只是祈兒他…」眼睛又向里瞟瞟,還是沒有看到孩子,因了房子分裡外兩間,想來是在裡間。
「祈兒在裡面,孤話稍重了些,你且去看看他。」顧陌寒朝里斜眼看了下,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屋子裡還依稀殘留著顧陌寒身上的味道,黑色的大理石地磚整潔光滑,倒映著造型繁瑣,做工精湛的青銅燈盞,襯得整個屋子一片肅穆。
裡間的屋子鋪了深棕色鑲金邊刺繡地毯,高大的書桌立於中間,千兮就跪坐在桌子邊抹眼淚。
「祈兒。」青芫那狹長的眸子里儘是關懷之意,伸手扶了孩子。
千兮就著青芫伸過來的手爬了起來,嘟囔道:「訓了我半天,真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大道理」
青芫眉頭一松,輕聲道:「君上不是無理之人」
「父王就是一個粗暴之人,就只會打我!」千兮說著坐到了紅木雕花椅子上並伸出了兩隻紅通通的爪子給青芫看。
青芫眼眸深深,鎖在了千兮臉上,「祈兒,父為子綱,就算君上打你也是為你好,何況君上並未苛責你,打幾下手心…」
「停!祈兒懂,你別在說了,父王教訓我大半天,腿都跪麻了。」
「以後你冊封世子后,時時刻刻都有人看著你,言行舉止稍有不慎就會被人落下口實,你若再這麼和哥哥說話,哥哥可也是狠的下心的。」青芫口氣嚴厲,看來是被千兮氣到了。
「那我不冊封了!」千兮剛才被顧陌寒訓了半天,也是滿心委屈。
「你跪下!看來君上還沒把你打醒!」青芫拿起桌子上顧陌寒才用過的戒尺指著千兮。
「哥哥,你別嚇我了,我知道你不忍心打我的。」千兮毫不在意,兩手一攤道:「哥哥,給上藥。」
青芫雖從沒打過千兮,但畢竟是兄長,自是比千兮個小孩子明事懂理,當下也是被千兮氣到了,看孩子伸出了雙手,雖然上面還有君上打的紅痕,倒也不甚嚴重,看來君上沒有下重手,手一揮「啪」,青芫沒打過人,也沒敢下重手。
「啊!」千兮趕緊收了手,心疼的看了自己的手,又氣鼓鼓的看著青芫「你真的打我!你沒看到我爹已經打過我了嗎!你當我不知道疼啊!」
青芫沒說話只去拽千兮的手,千兮被他的凶樣嚇到了,一時沒防備,手被青芫抓了過去。
「啪啪啪…」呼嘯的戒尺兜風抽下,十下后青蕪停手,看了孩子一眼,咣當一聲丟了戒尺。
千兮縮回手看著青芫,兩隻眼睛紅紅的,淚珠溢滿眼眶卻是未落下,就那樣含在眼眸里,異常明亮。
「哥哥可是消氣了?」
青芫沒料到孩子冒出這樣一句話,微頓下道:「我沒有生氣。」
孩子斂了眸光,眼神飄散開來,「真的嗎,祈兒以為自己生了個使人見了就生氣的樣貌,惹哥哥生氣,惹爹爹生氣,」幾分委屈,幾分黯然,略顯稚嫩的話語徐徐傳來,眼淚朴簌撲簌落下,抹也抹不及。
想起君上走時的眼神,難道,祈兒真的是惹他爹生氣了,還從沒見過有人能讓君上有絲毫情緒變化,這祈兒也是,念想剛起便脫口而出道:「你怎麼惹君上生氣了。」
抬眸,瑩潤的薄唇輕闔,「爹爹打祈兒時,祈兒一時疼不過便說了些話,祈兒也不知道哪句話讓爹爹生氣了,祈兒也不是有意的,可是爹爹沒說話放下戒尺便要走,那時偏巧哥哥敲門,然後就這樣了」孩子不停的抹眼淚,哽咽的厲害,環佩也因了人的動作,叮咚作響,全然無晌午撫琴時的淡雅從容,風華絕倫,倒卻似小女子般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青芫嘆口氣,終究不過是小孩子罷了,開心時一番模樣,傷心時亦不過如此,當下便軟了語氣,「別哭了,晚膳時去向君上賠罪,現下把你好好收拾收拾。」打掉孩子抹眼淚的手,從袖子里拿出帕子替孩子拭去眼淚,將兩鬢的髮絲捋順,然後拿拿起孩子的手細細查看,抿嘴又是一聲輕嘆:「這裡可有傷葯?」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青芫愣愣,是啊,眼前的孩子不過才被君上帶回不久,相處數日,倒好像處了許久似的,輕輕放下孩子白玉般的小手,眼眸沉沉,「那哥哥去外面問問,你好好獃著,聽見沒。」
「嗯」孩子點點頭,好似自己這番打將孩子打的越發乖巧了,看著孩子青澀好看的小臉,青芫暗暗搖頭。
夕陽西下,啟鑾殿的小花園裡,青芫正朗朗而談,柔和的光輝灑滿他的眉眼,千兮趴在白玉桌上雙手托腮,大簇的粉色芍藥在他身後逶迤開來,此時的小孩子雖然貌似在及其認真的聽,實際早已神遊萬里。
清風緩緩,歲月靜好,不遠處隨侍的落雨也沉醉在這如畫美景中,不想千兮突然站了起來,落雨趕緊警惕起來,眼神四處張望。
「怎麼了。」青芫放下書疑惑道。
「哥哥不是還要抄經書嗎,怎麼還不回去,不然就睡不了覺了。」
青芫略顯尷尬,看了眼不遠處的落雨,又看了看那一臉擔憂的白衣少年,輕咳一聲后道:「你無須擔心,管好你自己就好了。」然後又拿起書問了眼前的孩子道:「我剛剛講到哪裡了?」
千兮一驚睜大了眼睛,「哥哥,不是你在講嗎,你還問…問祈兒。」
「嗯?」
「哎呀,哥哥,你快回去吧,祈兒看天色也不早了,該吃晚膳了,祈兒要去找父王了。」千兮眉眼彎彎,湊到青芫身邊道:「哥哥~」
青芫無奈道:「那你去吧,好好跟你父王認個錯,明天哥哥再來找你。」
千兮送走青芫后,一個人走在落滿花瓣的青石板路上,心裡想著玉湘和小離不知道在幹什麼,深斂是不是又一個人默默獨坐深閨,想著想著突然想到要去找顧陌寒,猛的回頭,一個人臉冷不丁的的出現在眼前,千兮反射性的出手,卻沒料那人雙膝跪地,絲毫不做抵抗,千兮忙撤回大半內力,卻仍是將那跪地的男子所束髮冠擊的落地,千兮睜大眼睛看著那發冠噠噠噠的滾了老遠,然後便聽到男子沉穩的叩拜聲。
「屬下落源拜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以頭觸地,穩穩的磕了三個頭。
「你起來,你是怎麼回事?」千兮心內納悶不知何時有這麼個人,也沒聽父王說過。
「回稟殿下,屬下是保護殿下的影衛。」說完恭恭敬敬的站立,再無言語。
想來也是顧陌寒什麼時候安排的,千兮不再管他,繞步去了顧陌寒處理事務的徽鑒殿。
落源揀起不遠處的發冠又迅速消失不見。
徽鑒殿建在高處,白玉階梯蜿蜒而上,千兮在第一層就被侍衛攔下了。
「站住,你是什麼人!」
「大膽,這是啟鑾殿的主子!」千兮看了眼自從章台宮回來便被自己無視的落雨,真沒看出他小小的身體里還有此等爆發力。
侍衛們面面相覷,啟鑾殿是世子住所大家也是眾所周知,而眼前的少年的確是貴氣逼人,眉目間也頗有君上的影子,當下也不敢強行攔了,只狐疑的又看了幾眼,然後才退後放行。
太陽的餘暉將少年的影子拉的長長的,白衣如雪,纖塵不染,輕輕的步上層層階梯,似清風掠過幽深幽深的潭水,冷冽卻又不失雅緻。
徽鑒殿修建的氣勢磅礴,高聳入雲的琉璃屋脊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又因地處整個宮室的最中心,便做了歷代君王會見大臣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
太監總管李福手持拂塵正招呼著小太監忙著什麼,千兮剛準備過去,不想被守在樓梯口身穿盔甲手持□□的侍衛攔下,看穿著估計是個頭頭,那人嘩啦一聲跪地,對著千兮行了大禮後方道:「殿下,上頭有令,君上今日誰也不見。」
「你起來吧,我不是找君上商量事情的。」千兮說著又要往前走。
「殿下。」那人走了幾步又攔在千兮的身前。
千兮氣悶道:「我真的不幹什麼,我只是找你們君上用膳而已。」
這時李福已經注意到這邊了,小跑的過來對千兮行了個禮,對那侍衛道:「殿下的駕你們也攔,真是沒個眼見力。」然後又和藹可親的對千兮道:「殿下今兒個是來找君上的吧,奴才這就去稟告君上。」
千兮等了許久才見到李福出來,李福彎身道「殿下,君上說不用了,讓殿下自行去用罷。」
千兮是個倔強的小孩子,想到青芫對他說的話,一撩衣擺穩穩的跪在了白玉地板上,抬頭對李福道:「告訴我父王,他不吃我便不吃。」
落雨見自家殿下跪了也趕緊跟著跪下,李福慌了忙叫道:「哎呀,殿下,君上也沒讓你跪啊,快起來,這地硬實,仔細膝蓋疼。」李福將拂塵夾在腋下,伸手去扶千兮,千兮閃身避過。
李福沒辦法只好又進去找顧陌寒,顧陌寒此時正捧著一卷奏摺看的蹙眉,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過來便越發覺得氣悶,重重放下奏摺對簾外的幽株冷聲道:「是誰在外面!」
「回君上,是李公公。」
「他又有什麼事。」顧陌寒喜靜,所以在他批奏摺的時候,誰也不敢打擾他。
「君上,殿下說您不吃他便不吃,還跪在外面不肯走了。」李福小心翼翼道。
「不管他,過會他自然走了,你出去,不要再來煩孤。」顧陌寒揉揉額角繼續看奏摺。
這事真是難為李福了,總不能真的像顧陌寒說的那樣不管吧。
門外,千兮看了眼跪在旁邊的落雨低聲道:「你先回去吧。」
落雨受寵若驚,自從上次被千兮的琴音弄的昏睡后,千兮再沒同他說話,正了正身子露出笑臉道:「落雨陪著殿下,落雨是殿下的侍衛。」
李福站在廳里看著門外傲然挺立的影子,再三躊躇,終是跑了出去。
「殿下,你且先去用膳吧,君上還有會忙的。」
「我不去。」
千兮回答的決絕,李福也沒了辦法,看有太陽的餘暉灑在他們殿下白凈的小臉上,於是忙吩咐落雨給他撐了把傘。
「我不用,你走吧。」千兮不好意思起來,落雨看起來比他還小,小小的個子還要跪在地上努力的給他撐著傘。
「殿下,已是入夏,這殘陽也是極厲害的,可不能曬壞了殿下。」落雨說的最真誠不過,倒讓千兮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能笑笑道:「那你站起來舉傘吧,跪著挺難受的。」
「殿下這是什麼話,哪有主子跪著,奴才站著的說法。」
「…還有這說法,你今年多大了?」
「落雨不知道,師父說落雨今年十三歲。」
「可你看起來比我小。」
「大概是落雨小時候總吃不飽飯的原因罷,落雨哪能和殿下比。」
千兮和落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太陽以緩緩沒入地平線,天地一色,開始透著絲夜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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