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顧陌寒見孩子拚命忍著一動不動,兩隻小手的指尖不停伸縮,一改方向揮向了小腿。
「啊…」
孩子只短促的叫了一聲便又忍住了,手也是攤平放著沒有動,顧陌寒這才滿意的收了藤條一指桌案,道:「趴上去,屁股撅高!」
千兮不敢反抗,噙著淚水乖乖照做,兩隻紅腫的小手掀了衣擺,雙手交疊,俯身趴上了冰涼的桌案上。
啪啪啪啪,顧陌寒的藤條又是緊跟而上,「呃…」挨了幾下,孩子又挨不住了,不敢動手不敢動腿,只屁股扭來扭去。
顧陌寒也發現了,收了藤條開始訓話:「孤是你父親,相信你也懂得父為子綱,今天晌午你對為父說的話,為父可以原諒你,管不好你,為父也有責任,若是以後再這般沒大沒小,為父可真的生氣了。」
「不會……啊!」
啪啪啪啪,顧陌寒打斷孩子的話又揮了幾下方道:「知錯了嗎?」
「呃…知…知錯了…」
「還有卓美人是為父名義上的夫人,就算你不喜歡也不能這樣,這是不敬長輩。」
啪啪啪啪,又揮幾藤條道:「知錯了嗎?」
「嗚…知錯了…爹爹饒了祈兒吧…」
「爹爹也不想打的你如何如何,只想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等卓美人醒了你便去道歉,聽明白了嗎?」
「是…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趴在桌子上的小孩子可憐兮兮的抹眼淚,現下是他爹說什麼就是什麼,說什麼他也不敢狡辯,叫他往東絕不敢往西。
啟鑾殿的書房分了兩間,外間放著整理成冊的大量竹簡木牘,裡間便是千兮每日學習所待的地方了。
此時桌案上的東西全被小孩子掙扎時弄的亂七八糟,小孩子俯趴在上,礙於他爹的淫威,動也不敢動,邊喘氣邊哽咽,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
顧陌寒訓完話見孩子還趴在桌子上,蹙眉喝道:「起來跪著,還趴著做什麼,還想挨打不成!」話雖這樣說,手裡的藤條卻是丟向了一邊,話語里也沒了火藥味兒。
委屈的爬起來提了褲子,小傢伙乖乖的跪在了他爹身前,抽噎了道:「祈兒還要跪多久…」
顧陌寒一聽樂了,敢情這孩子沒把罰跪當回事啊,一撩衣擺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靠了椅背閑閑道:「自己把褲子掀起來讓為父看看腫了沒。」
小孩子臉憋的紅紅的,知道他爹要看下午跪的成果,猶猶豫豫的探手將底褲慢慢捲起來。
顧陌寒一直凝眸看著,直到孩子將兩個褲腿全挽了起來,又用手提了外袍,局促的站在那兒,白白的小腿肚上倒是橫七豎八的躺著幾條紅楞子,但膝蓋上卻是只微微紅了一片,留下些許青石板路上的凹凸印子。
「呵…這就是祈兒跪了將近三個時辰的結果,你宮裡的人對你很好啊,那小姑娘叫什麼,趕明兒也叫了她來伺候為父。」顧陌寒話語氣倒不甚嚴厲,卻是震懾力十足,嚇的千兮著實一驚。
「父王!不管晴紀的事,是祈兒吩咐她去的!」
顧陌寒微微一笑:「好,晴紀是吧,孤記著了,等會要李公公給她尋個好去處,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千兮更加著急,膝行過去拽了他爹的衣擺,仰頭道:「父王,您罰也罰了,打也打了,自是會原諒祈兒的對吧。」
「自是原諒你了,不然為父還能拿你如何。」顧陌寒微微俯身替孩子擦了垂在下巴處的淚珠,說出的話溫和親切。
千兮一把抓住他爹的手,懇求道:「父王都原諒祈兒了,自是原諒祈兒所犯下的錯誤了,讓晴紀去守著也是祈兒的錯,父王不是說原諒祈兒了嗎?」說罷,一雙含淚的星眸巴巴的看了他爹。
顧陌寒被眼前的孩子看的直發軟,抽出手來重重點了孩子的額頭:「盡耍小聰明,為父決定的事你也反抗,真是膽子不小啊。」
千兮被他爹戳的差點倒在地上,穩了穩身子,委屈道:「父王便依了祈兒吧,難道父王希望換一個對祈兒冷熱不知,漠不關心的人來…」
「君上!雲楓大人剛剛過來說君上要查的事情有了新的進展,君上可要聽。」外間的窗格上映著李公公略顯豐滿的身子,現下這個時候來敲門,擺明的為了祈兒求情。
顧陌寒起身繞過正回頭看的兒子,剛走兩步卻是又被拽住了,慍怒的回頭道:「做什麼!」
「父王可依了祈兒?」
顧陌寒扶額,點頭道:「孤管你就夠煩了,哪有閑心管別人,起來吧,父王有事,自己乖乖去上藥,明兒個早上去給卓美人道歉去!」
千兮心裡踏實方才覺出手突突的疼著,連忙鬆了手唏噓一聲,不情不願道了聲是。
顧陌寒沒多計較,喚了門外的李公公道:「李福,進來伺候著你們殿下。」
外面天氣不知何時開始起風了,天地間變作了壓抑的陰暗,有宮人在給園子里的花搭上竹片做的花鏤,雲楓便在旁看的頗有興緻,一身藍黑侍衛服襯的人越發高大。
想來雲楓也跟了顧陌寒十年,如今以二十又七了,卻是一直沒娶個好的妻子,如今見的他挺拔的站在哪兒,倒不免生出些許感嘆。
雲楓見了廊子上站著的顧陌寒,忙跑過來單膝跪地道:「雲楓參見君上,雲楓瞧著有趣兒,忘了神了,竟忘了君上,還望君上恕罪。」
顧陌寒負手而立,朗聲道:「起來吧,難得有趣事能吸引你。」
雲楓利落的起身,含笑道:「殿下真是個有趣的人兒,雲楓從未聽說這花兒也是需要躲雨的。」
「他一天到晚盡整些亂七八糟的,你倒覺的有趣,此番這麼急著過來找孤,不是因為事情急吧。」顧陌寒邊走邊說,語氣不急不緩。
「呵呵,雲楓不是替君上著想嘛。」雲楓傻笑一聲,又正色道:「不過君上讓查的那件事有了新的進展。」
「查出了什麼?」顧陌寒停步回頭道。
「君上,殿下的師父吳韜晦不是普通江湖中人,臣派人潛入岳庄內部調查許久,查出這個東西。」雲楓從懷中掏出枚用發黃綢絹包裹著的東西遞給顧陌寒。
顧陌寒打開綢絹,裡面是一枚獸紐銅印,拿在手中細看一番,道:「不過是枚普通的官吏印綬,楚國,衛國的底層官員不計其數,孤也沒有趕盡殺絕,百姓中有人有官印也不足為奇。」
「不過----」顧陌寒停頓一下,又道:「我聽祈兒說他們莊裡人不喜歡他,你去查查原因,還有和吳韜晦來往的所有人都查一遍,看有沒有常戴面具之人。」
「是,臣這就派人去查,不過,那桐城郡吏吳鴻可還留著?」
顧陌寒將獸紐銅印放進袖子里,淡淡道:「他是北齊官員,自然留著。」
雲楓急了:「君上,那吳韜晦可是別國的官員,他弟弟不能相信!」
「都這麼些年過去了,你可是不相信北齊的國力?」顧陌寒瞟他一眼,兀自揮袖離去。
「不是,君上,臣不是這個意思…」雲楓忙趕上。
見說話聲漸漸遠去,一對君臣消失在廊子盡頭,裡間呆著的晴紀這才探出個頭趴在門上向顧陌寒消失的地方看去。
「看什麼呢?」落雨從另一邊走過來,拍了晴紀道。
「啊…落雨!你要嚇死我啊,君上站廊子里呢我怎麼敢出去,你不去找殿下跑來這裡做什麼!」晴紀跳出屋子,怒瞪了眼落雨,徑直往書房方向而去。
此時千兮正出了書房往主殿這邊走來,晴紀老遠便看到,叫了聲殿下跑上前去,待跑近乍一看他們家主子頓時唬著了。
千兮步履蹣跚,眼圈微紅,見小丫頭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回頭問李福道:「李總管,本殿下可有失禮之處。」
李福一個愣怔,隨即和藹的笑道:「殿下一切都好,快進寢殿歇歇罷。」又對晴紀道:「還不過來扶著你們殿下。」
晴紀這才點點頭上前扶了他家殿下,邊走邊滿是擔憂的問道:「殿下沒事吧?」
千兮滿臉尷尬,推開晴紀扶著他的手,咳了聲道:「本殿下沒事。」
「殿下不要逞強了,殿下嘴唇都要咬出血了。」小姑娘說的快要哭了,固執的又抓了千兮的胳膊攙扶著。
千兮沒再好意思推開她,回頭對李福道:「李總管,你且先回去吧。」
「殿下,君上要老奴替殿下上藥…」李福難為情道。
「不用了,我自己上,這殿里這麼多人,還能怠慢了我不成。」
見千兮都這樣說了,李福也不好執意,從袖子里拿出雲凝露遞給晴紀道:「好好給你們殿下上藥。」說罷作揖道:「殿下,老奴告退。」
千兮點點頭,又走了幾步方才踏入了殿里,站在門口的落雨忙扶了千兮,同樣擔憂道:「殿下…」
「本殿下沒你們想的那麼糟糕,不就挨幾下打嗎,本殿下都不怕,你們擔心什麼。
落雨聞言埋怨道:「都怪那個卓美人,不然殿下也不用挨打了。」
「得了,你別在給我提她了,本殿下聽見她的名字都煩。」
落雨趕緊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悶悶道:「落雨絕不再提了。」
千兮笑笑沒有說話。
晴紀小心翼翼的扶千兮躺到榻上又問道:「殿下真的不疼嗎?殿下都哭了…晴紀心裡好難過…」說罷竟是紅了眼圈,一副要落淚的模樣。
千兮又尷尬又無奈,只好安慰道:「行了,行了,別擔心了,快出去吧,葯給我,我自己上藥。」
「殿下怎麼能自己上藥,琉莘替殿下上藥。」琉莘端了碗清粥正掀了帘子自門口處過來。
「琉莘姐姐。」晴紀喊道。
「你們出去吧,我來伺候殿下就好了。」
「都說了我自己來,你們出去。」千兮半坐身子,語氣澀然。
「殿下怎麼這般固執,自己怎麼上藥,還是琉莘來吧。」琉莘將白玉碗放置床頭,又用勺子輕輕攪拌,顯然是不打算出去了。
千兮只好伸出了雙手:「那,你擦吧。」
琉莘接過晴紀遞來的藥膏,怔怔的看了千兮骨節分明的手上幾條紅腫的印子,又輕輕卷了袖子,不緊蹙了眉頭:「殿下,忍著點。」
千兮伸過去的手微微顫抖,不在意道:「都說我自己擦了,你啰啰嗦嗦幹嘛。」
琉莘不再說話,細心的給她家主子擦藥,千兮見琉莘後面杵著的兩個人沒有絲毫走的跡象,不緊發脾氣道:「你們還不走,等著看戲了!」
落雨這才和晴紀出了屋子,顧陌寒沒有打的多嚴重,打手不過是略略懲罰下孩子的亂掙扎,所以琉莘沒多久便擦完了,又用帕子輕輕包了千兮的手,才道:「殿下,還有傷哪裡嗎?」
「呃,沒…沒有了,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琉莘蹙著眉尖,突然想到了什麼,「殿下,膝蓋處也讓琉莘上上藥吧,都跪了一下午,想來也好不到哪去。」
「不用了,又不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跪的少歇的多。」千兮連連擺手。
琉莘略略想了會才放下手中的藥膏,轉而又端起白玉碗道:「殿下受了傷,不宜吃葷,琉莘便吩咐廚房做了清粥,殿下嘗嘗吧。」
千兮用包了帕子的手接過碗,琉莘不給,輕聲道:「殿下不方便,琉莘來吧。」
千兮沒說話強行接過,幾口便吞了進去,不理琉莘的目瞪口呆,遞給她道:「好了,葯也擦完了,粥也喝了,本殿下乏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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