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自食其果(上)
黑漆漆的小路上一盞氤氳的宮燈緩緩移動,沙沙的腳步聲在寂寥的夜裡格外瘮人。
千兮正靠坐在門上發獃,聽聞聲響隔著窗紙向外望去,卻什麼也看不清。
腳步聲停在門前,女子的聲音悅耳動聽:「千兮」
「你怎麼來了!」千兮嚯的站起身來不覺面紅耳赤,還好彼此間隔了一扇門。
「君上在你寢殿就寢,所有人都去伺候了,我不來誰來啊。」深瀲拍窗戶:「窗戶打開,這麼冷你怎麼睡的著。」
深瀲將本來就不怎麼結實的窗子拍的打開一條縫,外面的寒風更是加了猛料般吹進來,千兮打了個哆嗦,道:「你回去吧,天寒地凍的,我不冷,屋子裡不比屋外。」
深瀲將燈籠舉在耳旁,從窗戶的縫隙里看進去,屋內黑不溜秋的,千兮挺直的站在靠門的方向,看起來倒還真不冷。
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兩人陷入僵局,寂靜的夜裡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半餉后兩人同時開口。
「千兮」
「深瀲」
千兮頓住,深瀲卻呵呵笑著:「你說你會回來看我的,可是你沒做到。」
「我…因為戰爭,所以沒能去找你。」千兮有些局促,這麼長時間的事還拿出來說。
「你我終究還是生疏了…」沉默了一下又道:「也是,你當然不會明白整天跟在你身後的小姑娘心裡想的是什麼。」
「深瀲…」
放下燈籠深瀲的聲音更大了些:「若你能明白就好了,或許不會這樣,你明白嗎?」
千兮不知道她為何今天這麼奇怪,只好安慰道:「沒事,都過去了,現在王后對你也很好,你便將她當做親人吧,如果…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叫我哥哥。」
「你不會明白我的。」深瀲說罷將一件毛絨絨的狐皮斗篷塞到窗戶縫裡便走了。
千兮將窗戶打開給斗篷扯了進來,渾渾噩噩的坐了大半宿。直到早上琉莘拿鑰匙過來開門才站了起來。
琉莘抱了一大堆東西,見了千兮,心疼道:「殿下怎麼又和君上鬧上了,瞧這多冷的天,這裡怎麼睡的著」說著拿出暖爐道:「殿下拿著暖手爐捂捂。」
千兮接過手爐笑道:「沒事,君上了?」
琉莘熟練的打開食盒,道:「君上去上朝了,吩咐奴婢給殿下送吃的。」
這麼好,還讓人給自己送吃的,千兮瞟了食盒一眼突然間沒了食慾。
「殿下?」琉莘疑惑。
「你東西放下吧,我等會吃。」
「可是君上讓殿下吃完了去艽柞殿。」
去艽柞殿!千兮雖埋怨他爹關他,卻終究有些怕他爹的,聽了這話更是吃不下去了,擺手道:「我現在就去,你收了吧。」
「哎…殿下!殿下!」琉莘追著大步離去的千兮跑了幾步便徹底追不上了。
艽柞殿離啟鑾殿不遠,就這麼點距離還讓最近一直倒霉的千兮碰到了青芫。
青芫來當然不是干別的,瞟了眼千兮大大的黑眼圈,以為他當真昨晚背一夜書了,遂問道:「昨晚上背書了?」
千兮一個頭兩個大,簡直是欲哭無淚:「哥…祈兒昨天晚上太累了…就…」
「就沒背?」
低頭含糊嗯了一聲,青芫當即就板了臉,深剮他一眼,拽了他袖子就走。
「哥,去哪裡!」
「哥管不了你,讓你爹來管你!」
千兮真要哭了,最近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哥,您別生氣啊…」顧陌寒的脾氣他還是了解的,凡是關於學習方面的,若有半分懈怠必是嚴懲不貸,這也是他為何從十一歲才開始學習卻能趕上同齡人的原因。
青芫雖然有時嚴厲,但畢竟是少數,像今天這般去告狀也是頭一次,他是真被氣到了,學到現在還是年前那本,落下了不止一個月的進程,怎能讓人不惱火。
青芫不說話只管往前走,千兮眼見艽柞殿越來越近心急如焚,「哥…您以前不這樣的啊。」
「那是我對你太好了,所以你便不聽我話了,我想有必要讓你吃點苦頭!」
「哥…」他真是有苦說不出,若說自己懷疑親爹,弄了個滴血認親,估計就不是不背書這麼簡單了。
顧陌寒剛好下朝回來,老遠就聽到兩人的對話,尋思著這孩子又犯了什麼錯求他哥隱瞞。
「咳…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被顧陌寒嚇了一跳,青蕪雖說是義正言辭的說要來告狀,可猛地見到顧陌寒卻是一時語塞,行了禮並未說話,顧陌寒緩步過來看了兩人一眼:「進屋來說。」
屋內瀰漫著淡雅的熏香,因為關了窗戶,裡間顯的有些沉悶。
「說吧,又有什麼錯還指望你哥幫你瞞著!」顧陌寒撩衣落座,嚴厲的看了千兮。
千兮心內早亂了個七七八八,被顧陌寒深邃的眼眸盯的不寒而慄,瑟縮一下,又聯想到這幾日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委屈過活的,不免又起了些怨言:「祈兒不想說話。」
「祈兒!」青芫驚訝的看著旁邊緊抿唇角的孩子。
好在顧陌寒沒計較什麼,雖眼神有些嚴厲,但也只是頓了幾秒便問青芫道:「好,他既然不想說話,你便替他說。」
旁邊孩子一臉委屈的樣子實在叫人無法做這惡人,青芫只叫了聲君上便沒了下文。
「父王何時變得對兒臣如此上心了?」千兮替他哥解圍。
顧陌寒有些無力與兒子糾纏了,他現在只想把這孩子好好收拾一頓才能解了心頭的不快。
「顧映祈,跪了,自己掌嘴!」
「為什麼!祈兒沒錯!」千兮緊了緊放在身側的雙手,目光炯炯的望去他爹那邊。
顧陌寒一挑眉:「以前你說為父不是你爹不能管你,難道現在還不行!」
千兮被噎的沒了話反駁,自己又沒骨氣敢真的不聽爹話,只好跪地緩緩舉起右手,啪的一聲,不輕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頓時委屈的眼眶都要紅了,低了頭不說話。
「誰許你停了,繼續!」
「父王…」千兮抬頭。
「嗯?」
只一聲千兮便蔫了,剛才打的右臉,現在又打左臉,不一會兒便輪了好幾個輪迴,他打的不重,卻足以讓人感到羞恥,眼眶通紅,眼眸里噙的眼淚直打轉。
顧陌寒看了旁邊干著急的青芫一眼:「青芫,你再不說,你弟弟的臉可要腫了。」
青芫連忙跪地:「君上,祈兒他還小難免貪玩些,是青芫沒管好他,都是青芫的錯。」
這話一說顧陌寒立馬明了,想來就是功課落下了,再掃了眼已經處在爆發邊緣的孩子,道:「他本事大的很連孤都管不了他,哪裡是你的錯,你先回去,沒這件事孤也是要收拾他的。」
「可是…」青芫還想什麼被顧陌寒打斷。
「你若想看你弟弟再多挨幾巴掌便繼續說。」
顧陌寒說到做到,青芫不敢多說了,躬身告退,走時甚至還能感受到旁邊挨打的孩子散發的委屈。
屋子裡只剩下父子倆了,沒聽到允許,千兮還在給自己掌嘴,雖然動作輕的已經像是拍蚊子了。
「行了,別打了,看你這樣子再打下去是不是要和為父動手了?」
千兮耷拉了頭,沒說話,只感覺兩邊臉頰傳來陣陣灼熱。
顧陌寒深知兒子又鬧脾氣了,雖然還跪著,眼神卻是倔強,看也不看自己。
「顧映祈,你沒覺著自己半分錯?」
動了動嘴唇,剛想回句嘴,看到顧陌寒從架子上取了根藤條,咬了咬唇道:「也沒有不覺得。」
顧陌寒眉頭一皺,喝道:「什麼是也沒有不覺得。」
千兮一張小臉通紅,眸子里晶亮晶亮的,鼓足勇氣道:「祈兒固然做錯了,可是父王不應該這般責罰自己…」
嘭!
顧陌寒一掌打在桌案上:「今兒孤不收服你便枉為人父!跪直!敢叫出聲翻倍!」
嗖~啪,藤條在空中劃過一道大大的弧線,重重落在底下跪著的孩子身上。
千兮硬生生受了這一藤條,疼的雙拳緊握,牙關緊咬。
顧陌寒雖然說了不許孩子叫出聲,可看到孩子這般隱忍又覺得心中有氣:「你說你整天都在幹什麼!」
「啪…說啊!」
顧陌寒問的問題著實讓人不好回答,難道說吃飯睡覺不成,於是只好悶頭受著。
「說不好了是吧!」顧陌寒給孩子揪到了桌案上摁倒「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不清楚今天就別想說話了!」
「爹爹…祈兒真的沒幹什麼。」
顧陌寒這火發的有點無厘頭,弄的千兮想認錯服軟也沒個方向。
「沒幹什麼!孤看你一天到晚主意大的很,正經的事不做,盡想些歪點子!」
解了千兮腰帶,將褲子扯到膝彎,用了五分的力抽下去,卻還是將千兮抽的恨不得跳起來。
「啪…還敢抽氣!」千兮小小的嗯了幾聲惹的顧陌寒十分不悅。
啪啪啪啪…這幾下都是掄圓了胳膊抽上去的,千兮忍的很是幸苦,終於再他爹停手的間隙緩了口氣:「爹…」
「閉嘴!」
顧陌寒說話的同時又加了幾分力,千兮一頭扎入臂彎,咬了自己的衣袖不吭聲了。
「為父最氣你挨幾下打就叫個不停!沒出息的樣子!」
這話說的夠份量,也夠氣人,說的千兮咻的就抬起了腦袋,鼻頭酸酸的:「爹爹儘管打,祈兒若叫一聲,打死祈兒便是!」
「哼!還敢還嘴,爹今日就教訓你這倔脾氣!再敢回嘴直接打爛你的嘴!」
顧陌寒使了八分的力抽去,他有分寸將兒子打的疼又不至於傷了兒子。
千兮倒是真硬氣的沒出聲,只兩腿不停發顫,抖啊抖的都快移到桌子盡頭了。
「回來!趴中間!」顧陌寒見他兒子就要掉下桌面了,便厲喝了一聲。
千兮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溜了這麼遠,聽到他爹的呵斥重新趴回原地,眼圈紅紅,小聲說了句:「爹爹輕點…」
顧陌寒只當沒聽見,又狠狠抽下去。
「呃…嘶…」疼的狠了不叫出聲來是不可能的,忍了半天還是漏了幾聲出來。
顧陌寒蹙眉,掄起胳膊十成力下去,唰唰兩聲,身下的孩子立馬便受不住了,嗯嗯啊啊的叫喚,調轉了頭,用冰涼的爪子抱了自己胳膊無聲哀求。
啪!一手握了孩子抓了自己的爪子,一手藤條照揮不誤,斥道:「還敢求饒!」
千兮臀部黑紫一片,顧陌寒十成的力給他抽的都見了血,疼的眼淚鼻涕一大把,沒了力氣,索性抱了他爹的大腿。
顧陌寒感覺自己衣衫處濕濕的,不緊嘆口氣,這孩子又在哭。
「知道疼還敢不聽話!」顧陌寒又緊著抽了幾下便拉起了千兮,千兮果真是哭的稀里嘩啦了,被他爹拉起來羞的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爹。
顧陌寒丟了藤條,吩咐孩子跪好,又罵道:「把你的眼淚收回去,今兒還沒完,爹叫你哭都哭不出來。」
千兮忍了淚水將褲子提上去,啞聲道:「祈兒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爹爹的孩子而已,祈兒也是沒辦法才這樣,祈兒已經知道錯了,祈兒給爹爹下藥時就已經很害怕了…」
「你還知道害怕?」顧陌寒撫額:「你若還有個怕的,爹何至於頭疼,你固執的認為爹不是你親爹,爹有什麼辦法,拿這事來嚇嚇你,你又還變本加厲鬧起脾氣來,打你你喊個沒完,關你會兒你還生氣,你說爹拿你怎麼辦?」
說罷顧陌寒嘆口氣:「爹已經為你娘的事操碎了心,你還這般不聽話,功課也不做了,成天的和爹犟,你說打你你冤不冤。」
千兮吸了口氣:「祈兒沒想這麼多…」
「沒想這麼多就是你的理由了。」顧陌寒無奈:「去去去,書拿來,爹看你學的如何了。」
...